懷亭仍然在車間認真工作著。

  今天是公司發工資的時候，懷亭邊工作時臉上還帶著藏不住的微笑，這個月他的計件量是整個車間最多的，心裏想著能多拿些工錢。

  等到車間組長來發工資的時候，懷亭努力把自己的脖子朝著組長手裏一疊厚厚的黃色牛皮紙信封裏。

  “小夥子，這是你這個月的工錢，收好啦。”

  懷亭立馬拆開信封拿出裏麵的錢仔細數著，確定了是四百多塊錢，一開始還挺高興，便趕緊收好繼續幹活了。

  “佳柔，這是你的工錢，這個月又漲嘍，恭喜呀。”

  懷亭聽到這句話立馬轉過頭看了看，心裏極度不安的自己偷偷跑過去問道：

  “佳柔姐，你這個月有多少錢呀？”

  李佳柔笑著答道：“你這麽小就喜歡打聽人家工資啦，你知不知道這是很不禮貌的啊。”

  “這不是想知道到底差距多大嘛，以後才能追求進步哩。”

  “那行吧，這個月我又加了工錢，一共是600多塊錢。”

  旁邊的車間組長也來了一句：“小夥子，佳柔來這裏三年了，工作也差不多是這個數字嘍。你好好幹，以後也會慢慢漲的哩。”

  “憑什麽，這個月我幹得最多，每天我都有自己數過的，為什麽我的工資是最少的。”

  懷亭氣得使勁拍了拍佳柔的桌子，上麵的各類工具和元件都被這意外的震動弄得低飛起來。一些還滾落到了地上，發出叮鈴鈴的聲響。

  李佳柔被懷亭的舉動給嚇懵了，臉色立即變得僵硬，眼睛瞪大著看著懷亭一隻手還緊緊地抓著桌子。

  所有人都立馬趕了過來，一旁指著懷亭議論著。

  一旁的車間組長連忙對這個憤怒的小夥子大聲訓道：“你怎麽能這麽沒禮貌呢。大家夥的工錢都是按照小時和工齡計算的，難道你來的時候沒有告訴你？就想著一步登天，哪裏有這麽好的事情啊。”

  這時候李佳柔看見圍觀的人多了起來，便馬上替這個看起來有些委屈的懷亭求情道：“行了，大家還是回去繼續幹活吧。懷亭初中畢業不久，剛出來工作難免有些情緒，大家別因為這件事煩心了。”

  懷亭聽見這句話後，心裏更不是滋味了，“李佳柔，你也別假惺惺的了，你無非就是想拿多點工資在我麵前嘚瑟哩。平常總說讓我好好幹，原來就是想讓我那這麽點工錢的時候笑話我對不對？”

  李佳柔失望地看著眼前這個急躁的青少年，又慢慢說了一句：“你剛開始來的時候我還挺喜歡你的，因為你這個人做事情腳踏實地，總是認真地在工作，我也有個弟弟叫李劍仁，現在正在黃台讀大學，也就和你哥茂才一樣大，但是他從來不會像你這樣抱怨著生活的不公平！”

  “就是，一個年輕人這麽沉不住氣，我看給你這麽多工資倒是看得起你了。”

  懷亭聽見耳邊不斷傳來了像此般一樣質疑的言語，心裏實在是再也容不下這些話了。

  “好，我知道你們從我一開始來就這麽討厭我，可以，那我走，小爺我還不伺候了哩。”

  懷亭轉過身便馬上撞見了林茂森，茂森正用一雙燒著火的眼睛看著他，眼眶旁還鼓起了微微顫抖的青筋。

  “你快給人家道歉去！剛出來就想惹事不成！你讀的那些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懷亭看到自己叔叔也是這幅樣子，無奈地說道：

  “叔，我的親叔，你是不是讀書讀得太多了，滿腦子都是那些禮義廉恥，那些人都在欺負我你難道沒看見嗎？難道你也要和他們一樣擠兌我我不成？”

  茂森立即舉起手用力地在懷亭的臉上扇了一巴掌，“你爸出門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好好教你做人做事，你現在變成這樣子，我沒臉回去見你爸媽！”

  懷亭摸著自己一邊麻痹的臉，什麽話都沒說便慢慢像門口走了出去。

  何老板聽到消息後馬上把茂森叫到了辦公室。

  “茂森，這個林懷亭是你家裏人，當初也是你帶來的，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你覺得應該怎麽辦？”

  茂森皺著眉頭說道：“我是真不知道懷亭為何會作出這樣出格的舉動，小時候他一直是一個非常有責任心的人，我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會變成這樣。”

  “問題不在於責任心，懷亭上班從不遲到，而且工作認真，也比旁人要勤奮。這個月他的計件數目是廠裏最多的，說明他是一個非常有責任心的孩子，這我並沒有否認。”

  “他其實也挺喜歡看書的，上次讀書會給捐的一本《呂氏春秋》，他可喜歡哩。”

  “不是捐，是贈。讀書會一直在堅持贈書的說法，表明書籍是所有讀書者的平等擁有的。我們更希望讀書會的活動都是一種形式的交流，而不是做慈善。”

  “那行，我又受教哩。那您看看能不能原諒懷亭這一次，我保證會好好和他說，下次一定不會再犯這種事了。”

  “茂森，你剛剛說他喜歡讀《呂氏春秋》，我覺得特別好。不過以他對待工作的急於求成，我猜他肯定是對看書也是追求細枝末葉。所以他還要學習的東西很多哩。”

  “那您看看後麵適合讓他做什麽工作？”

  “這樣，車間先不用去了。讀書會剛好在原福那邊缺個人手，你叫懷亭過去幫忙，工資和車間一樣，還是以公司員工的名義去參加。”

  “這樣好，先叫他修修心，在讀書會裏邊肯定會讓他改變。”

  “你對這小子這麽自信？”

  茂森笑著說：“我自己就是因為讀書而改變的例子，我相信他也會改變。”

  公司旁邊的鐵路大橋好像是專門為廠裏的員工修建的心靈氧吧，不管是失業、失戀甚至是失意，都可以毫無顧忌地靠在這裏的欄杆上，看著一格格的枕軌伸向了未知的遠方。

  懷亭也正帶著許許多多的疑惑和不解來到了這裏，這個隻不過十六七歲的青少年對這個看似無情的世界打滿了太多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