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小丁走後，田家人洗漱完畢，煮了早餐。還沒有吃呢，就見周氏大搖大擺地推門走了進來。

  田家的院門隻是個用短木杆做的籬笆門。因為家中窮的啥都沒有，也不會擔心進賊，所以平時也不會鎖，誰都能開門進來。

  “奶奶，你怎麽來了？”小娥冷著臉說道。田大寶當年被田財神和周氏強行趕出來之時，小娥已經記事了，她可沒有忘記當時的情景。

  田大寶排行老大，開始時田財神和周氏還都很喜歡這個大兒子的。那時候家中的主要勞力除了田財神就是田大寶。

  田家在村南有十七畝地，都是田家祖上留下的。村南的土地貧瘠，一年隻能種一季。每年春種秋收，田財神都是帶著幾個兒子下地幹活。田財神的這四個兒子，大寶二寶三寶遺傳了田財神的身形，高大強壯；隻有田四寶長得像周氏，瘦小枯幹。這四個兒子幹活，二寶三寶喜歡偷奸耍滑，田四寶當時年齡小些，還在學堂讀書，偶爾下地幹點活也幹不了多少。所以一家老小十多口人，主要幹活的就是田財神和田大寶兩人。

  結果有一年官府征兵役，每家每戶必須至少出一男丁來服兵役。

  田家，田財神自然是不能去；田四寶尚未成丁，也不能去。能去的隻能在大寶二寶三寶之中選一個。

  田財神看了看三個兒子：二寶三寶低著頭直往後縮，一個捧著手臂說是不小心傷到了胳膊；一個拐著一條腿走路說是幹活時扭傷了腿；隻有田大寶傻乎乎地站在最前麵一聲不吭。田財神歎了口氣，說了句“大寶，你去吧。”於是田大寶就與村裏的其他人一起服役去了。

  結果，剛走了半年，田大寶就被同村人抬著送回來了。戰場上，田大寶丟了半截右腿，差點連命都丟掉。

  在床上養了幾個月的傷，幾乎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開始時，田財神還很內疚，要不是自己讓大寶去服役，大寶也不至於殘疾。可是時間一久，田財神心底的那點內疚感就一點一點地被消磨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厭惡。

  一樣的上戰場，村裏的其他人怎麽就都完好無缺地回來了呢，怎麽偏偏就你丟掉了腿？還不是因為你沒用！這樣的想法一旦萌芽，便會快速在內心之中瘋長起來。

  當時田大寶的幾個孩子都還小，不能下地幹活。而小福當時剛剛出生

  沒多久，李氏還在坐月子，也不能下地幹活。況且，李氏身子向來單薄，就算能幹活也幹不了多少。

  田財神看著田大寶一家整日白吃白喝，沒有能幹活的人，心裏自是不痛快。周氏更是整天沒鼻子沒臉地臭罵田大寶一家，罵田大寶是喪門星、掃把星，把好好的家都給敗光了。還吵著要把剛十歲左右的小丁、小丫賣掉。幸虧田財神還沒有喪心病狂到賣自己親孫子孫女換錢的地步，把周氏攔了下來。

  而二寶三寶兩家也都對大寶一家白眼相待。畢竟都在一個屋簷下過日子，現在下地幹活少了田大寶，二寶三寶要幹的活自然就多了。

  田大寶一家在田家受盡了冷待，每天隻能靠分點殘羹冷炙來苟延殘喘，有時甚至殘羹冷炙也沒有剩，那就隻能先餓著，等待下一頓飯。而田大寶對此卻一聲也不敢言語。

  然而禍不單行，這一年趕上了大旱，莊家嚴重減產。於是田財神終於下定了決心：分家。

  把田大寶這一家子白吃飯的累贅分出去，家裏才能好過一點，誰願意白養活一家不能幹活的人啊？

  最終還是在何村長的見證下，田財神和田大寶簽了分家文書。

  鑒於田大寶一家沒有生活能力，田財神也不要求田大寶每年年底給他交養老錢，但同時，分家也不會分給田大寶任何東西，包括房屋和田地。

  這就屬於淨身出戶，任其自生自滅了。盡管田大寶百般哀求，但還是被田財神和周氏給趕出來了老宅。

  被趕出來的那一天，田大寶無處可去。還好何村長見他一家人可憐，便把村西的一塊地方劃給了田大寶暫時用著，算是借給田大寶用，等田大寶什麽時候有了錢，能夠買下這塊地的時候，再幫田大寶到鎮裏登記入冊。

  之後，李氏回娘家借了幾百文錢，田大寶一瘸一拐地找了幾個相熟的鄉鄰幫忙，蓋了兩間茅草屋，又找了村東頭薛地主家的薛管家，租了薛家的兩畝薄田。總算是能勉強維持著過日子了。

  當初分家時，小娥年齡很小，卻也記得清清楚楚。她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當年一家人被爺爺奶奶趕出來後，一無所有、無處可去的悲慘一幕。因此她對這爺爺奶奶並沒有一點好的印象。

  周氏昨天得了小丁和趙來喜送來的二三十斤狼肉，結果一大家子十多口人，昨天中午一頓，晚上

  一頓，到了今早就全部吃完了。

  早上吃完飯，周氏從屋子裏出來，正好看到趙來喜懷裏抱著一堆破爛衣服從家門口經過，便暗自琢磨，這趙來喜是從哪弄來那麽多衣服呢？他要去哪裏呢？莫非是他們家賣了狼得了銀子？

  想到銀子，周氏心裏活絡起來，心想一定得過去看看，若真有銀子，定要搶過來才行，那傻子竟然敢打爺爺和叔叔！送幾斤狼肉能算完事麽？那可不行！

  於是，周氏便大搖大擺地來到了田大寶家。

  一進院子，周氏就感覺到了不一樣。她發現院子裏多了一輛驢車，驢車上還躺著個不認識的年輕姑娘。來親戚了？田大寶是自己的兒子，他家的親戚自己都認識，可是這姑娘是誰呢？

  接著周氏又看到了田大寶一家人的衣服都換成了新衣。難道他們家發財了？周氏心裏疑惑著。更加斷定屋裏一定有銀子，要不然怎麽會無緣無故買新衣服穿。田大寶家裏的情況，她的心裏最清楚不過了。

  見小娥攔在了自己麵前，周氏冷哼一聲，一把推開瘦弱的小娥，便闖進了屋子。

  “娘，您這是……”田大寶拄著拐在一旁說道。

  “我來看看……”周氏也不多說，進到屋子裏她就看到了床上的新被褥，心想，果然發了財，看來那頭狼他們沒少賣錢啊。

  周氏直接蹲下身子拉出床底下的那個破木箱。箱子沒有鎖，掀開蓋子後，周氏兩眼立時就放了光……

  小丁昨晚給田大寶的那十七兩銀子，赫然擺在箱子裏的衣服上麵。

  田大寶家沒有像樣的家具，昨晚收了銀子之後田大寶就順手放到了箱子裏。沒想到自己的老娘，對自己家太熟悉了，進屋直接就翻這個箱子。

  其實，別處也沒啥好翻的。

  十七兩銀子對於鄉下的農戶來說，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他們有的甚至幹半輩子都未必能賺到這麽多銀子。

  田財神家雖然不算富裕，卻也不是最窮的。田家有自己的田地，田財神年輕時候也能幹，田大寶分家出去之後，家裏更是少了累贅，家裏麵這些年多少也攢下了幾兩銀子。隻是和這十七兩銀子一比，家裏那幾兩銀子就不值一提了。

  於是，周氏把銀子往懷裏一揣，樂滋滋的轉身就向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