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真的要感謝咱們張小峰同誌了。”一位頭發花白的校長眼中含淚的窩著張小峰的手。

  張小峰現在所在的學校，是本市最為偏僻的一個學校，整個學校加上老師也不過幾十人左右。

  這是民辦學校，在這裏上學的也都是窮山溝裏的孩子，家裏實在沒那個條件，有些人家裏甚至四五個孩子，再加上他們家長的那些老傳統老觀念，這些孩子都是白校長一個個親自求過來的。

  張小峰是從王秘書那兒聽到的這件事兒。

  前幾天王秘書聽說張小峰回來了，叫他去家裏吃飯，飯桌上張小峰就聊到了最近一直在忙著的助學的事兒。

  市裏的大多數重點高中他都已經走的差不多了，和那些學校的領導談起來這件事兒，他們也答應的很爽快，畢竟是給學校送錢麽，這些領導也是一改往日拖遝的作風，甚至都不用走流程，就把這事兒給拍板定了下來。

  王秘書聽到這些，眯了眯眼睛，想了想，還是把白校長這事兒給張小峰說了。

  所以張小峰今天就來了。

  學校真的很困難，張小峰剛到的時候，如果不是白校長領著幾個沒課的老師在門口迎接，張小峰都不太能確認，因為這個學校連個正經的大門都沒有。

  桌子上的茶還冒著熱氣，但卻隻有張小峰麵前有茶杯，白校長麵前的桌子上空空蕩蕩的，張小峰心裏明白，這茶估計就是用來招待貴客的，但張小峰嚐了嚐，發現這隻是最普通的紅茶。

  歎了口氣。

  白校長見張小峰歎氣，臉色一變，急忙站起身，臉上堆著笑說道“我這就去讓他們買點兒新茶回來，您等會兒。”

  說完，白校長就急急忙忙的朝著屋子外麵走去，卻被張小峰給拉住了。

  “沒事兒沒事兒，這茶確實有點兒不太像話了，我這人窮慣了，沒有備好茶的習慣，你突然打電話說要來，我也……”

  看著眼前頭發花白，滿臉褶皺的老人，張小峰朝著他笑了笑。

  “我沒那麽多講究，白校長，我想了解一下咱們孩子的學習情況。”

  白校長聞言，嚴重的慌亂這才緩緩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自信的光芒。

  “小峰同誌，這個你放心。”白校長拍了拍張小峰的手。

  “這群孩子都是可憐的娃，我把那些還有救的從田間地頭，從他們村子裏的學校搜羅起來，這麽多年我豁出去我這張老臉去求人去化緣，就是因為這群孩子值得。”

  “他們不比那些重點高中的孩子差。”

  說完，白校長便走到一旁，從門口附近的一個鐵櫃子裏取出一遝兒文件來。

  “這是這屆高三的十六個孩子的考試卷子，您看看。”

  “這是高二二十個孩子的成績單。”

  “這是高一十四個孩子的成績單。”

  “您放心，這卷子，都是我花錢請那些重點學校老師幫我們出的，和他們的考試範圍一樣，而且難度也想差不多。”

  張小峰拿起麵前的十幾張高三的卷子，翻看了起來。

  這麽多年過去了，高中的那點兒東西張小峰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小澤平時做題張小峰閑著沒事兒也會翻著看看，所以大概也對重點高中所學的內容和難度有個大體的了解。

  看了一眼，白校長確實沒大話。

  卷子的整體難度確實和小澤他們的考卷差不多，無論是題型設置或者是難度。

  看了眼成績單。

  第一名，六百九十三。

  張小峰一愣。

  比小澤高出二十分。

  “這卷子是誰批的？”張小峰有些不太相信。

  小澤在學校排第一，和李智換著來，有時候李智高小澤幾分有時候小澤高李智幾分，按照小澤班任的話來說，小澤和李智是要爭省狀元的人。

  這突然蹦出來個高他們三十多分的？

  張小峰也很難說服自己。

  畢竟學校之間的差距擺在那兒了。

  除非這人是天才，否則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白校長看著張小峰的表情，無奈的笑了笑。

  “這卷子都是我找重點高中的老師給批的，以前我也是重點高中的一名老師，後來一次假期支教過程中，看到了山裏的孩子，就徹底走不開了。”

  “你可以去問問的，這些高三孩子的卷子，我都是拖人給批的，和重點高中的閱卷標準是一樣的。”

  張小峰看著白校長有些嚴肅的麵孔，也知道自己剛才確實有些過激了。

  “我能見見這個孩子嗎？”張小峰看著白校長，試探性的問道。

  “好，我去叫她。”

  說完，白校長便起身走了出去，張小峰坐在椅子上，翻了翻其餘高三學生的卷子。

  普遍的高分。

  最低分都能上二本了，而且距離一本線也差不了幾分。

  張小峰雖然知道這可能是真的，但心裏還是很難相信。

  怎麽做到的？

  十六個孩子，最高分六百九十三，過六百的七個，過五百的九個。

  尤其是那個六百九十三的，如果是真的，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孩子？

  張小峰還在想著，門外傳開了腳步聲。

  白校長帶著一個女孩兒走了進來。

  女孩兒紮著馬尾，身上的校服洗的已經有些發白了，看向椅子上的張小峰，眼神由內而外的透出一股子冷意。

  張小峰看到那個眼神還愣了愣，但隨機張小峰便意識到，這不是針對自己，女孩兒的性子就是如此。

  “張小峰。”張小峰伸出手，想和女孩兒握手。

  女孩兒掃了一眼他停在半空的手，皺了皺眉，隔了好半晌，這才伸出手和他迅速的握了握便又迅速的鬆開。

  “尚文希。”女孩兒淡淡的說道。

  白校長看著女孩兒，無奈的歎了口氣。

  “這丫頭性子就是倔，我經常跟她說不改以後是要吃虧的，看來還是沒聽進去。”

  張小峰發現女孩兒在麵對校長時，眼中的冷意才會減弱幾分。

  “你找我來有什麽事兒？”尚文希直接了當的問道。

  看了看白校長，女孩兒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太友好，這才接著補了一句“我還在上課。”

  張小峰跟著笑了笑。

  “放心，不會耽誤你太久的，白校長？”張小峰和女孩兒說完，便將臉扭向白校長。

  白校長一愣，隨機看向了女孩兒。

  “沒關係，您出去吧。”女孩兒衝著校長說道。

  白校長點了點頭，朝著門外走了出去。

  校長出門，女孩兒眼中的溫度也漸漸淡了下去。

  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頭都沒轉的問道“什麽事兒，說吧。”

  張小峰能感受到女孩兒那種由內而外的對於陌生人的排斥。

  “我有個弟弟，重點高中，平時考六百七十多分。”

  女孩兒沒說什麽，眼中任何波動。

  她在等著張小峰繼續說下去。

  “但是剛才我看了你的成績，六百九十三，能告訴我你怎麽做到的嗎？”

  女孩兒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張小峰會問這件事兒，歎了口氣。

  “從你的穿著打扮我大概能猜到你挺有錢的，從白校長的態度大概能看出來你此行的目的。”

  “我成績能考多少，你不用管，你如果不信，可以讓你剛剛說的那個弟弟來找我，一樣的試卷，我們同時考，你就知道我是不是騙子了。”

  張小峰靜靜的聽著女孩兒把話說完。

  對於女孩兒能說的這麽透徹，張小峰完全不意外，從女孩兒進屋子開始，張小峰便能感受到女孩兒銳利的目光，而且從始至終隻看了自己一眼，準確來說，應該是隻認真的看了自己一眼，也就是剛跟著白校長走進來的那一刻。

  “你呢？來我們學校捐款過的那些富人都有自己的條件，你的條件是什麽？”

  張小峰聽到這話卻還是有些詫異。

  “還有其他人來你們學校捐款？”

  尚文希笑了笑，笑容裏帶著幾分諷刺，但卻還是沒有和張小峰多說什麽。

  張小峰很難把眼前的女孩兒隻當做一個孩子來看。

  她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坐在張小峰麵前，卻能讓張小峰感覺到她的成熟，似乎她什麽都已經看穿了看透了一樣，有著個這個年齡段不符的成熟。

  “對，我也有目的。”

  女孩兒沒說什麽，頭轉了過去，似乎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連最後一絲聊天的興趣都喪失了。

  “你們這一年的所有生活支出，我負責，包括你們進去大學後的生活費，甚至是出國留學的費用，我全負責。”

  女孩兒等著張小峰繼續說下去。

  “條件就是，如果以後你們有能力了，進去我的公司。”

  張小峰說完這句話，便等著女孩兒的表態。

  也不清楚為什麽，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的張小峰，此刻卻有些緊張，他隱隱約約有種預感，這個女孩兒接下來如果點頭。未來對自己的幫助絕對很大。

  如果放在之前，張小峰可能也不會太在意這種突如其來的預感，但是如今走有了仙骨，張小峰也不會再輕視自己的預感了，因為神仙的預感，有時候確實會對未來起到某種預測，並不單單隻是一種預測而已。

  女孩兒等著張小峰繼續說下去，卻發現他已經沉默了半天了。

  有些詫異的轉過頭，再一次認真的看向了張小峰。

  “沒了？”

  張小峰也被女孩兒的反應搞得有些無奈。

  “不然呢？”

  女孩兒盯著張小峰眼睛，盯了好半晌，這才扭過頭去。

  “你什麽公司？”

  張小峰笑了笑。

  “什麽公司？峰瑞聽過嗎？”

  女孩兒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明顯的情緒，他再一次打量了張小峰一眼。

  “峰瑞？”

  張小峰也有些詫異，在他的印象之中，這些孩子應該是接觸不到網絡的，所以對於峰瑞，不清楚才是正常的，但現在看來尚文希明顯知道峰瑞。

  “白校長會時常給我們介紹一些大公司來激勵我們，峰瑞，我確實聽過。”

  尚文希沒說的是，他第一次聽到白校長講起峰瑞的傳奇曆史的那一刻，便對峰瑞起了興趣，尤其是當白校長說到峰瑞的掌舵人不過是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的時候，尚文希確實被震撼到了。

  此刻如此近距離的和一個之前一直幻想著的人坐在一起，尚文希雖然還能保持鎮定，但終究是沒了剛才的那副盛氣淩人的樣子。

  “好。”張小峰笑了笑。

  “那你的意思呢？同意？還是拒絕？”

  “我同意。”女孩兒直接說道，速度快到讓張小峰都有些詫異。

  “我同意。”女孩兒再次堅定的說道。

  “一年後，我會考北大，學習芯片技術，然後申請劍橋出國留學，等到我覺得學的東西足夠了就會回國，直接進峰瑞。”

  張小峰聽著女孩兒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的規劃說了出來，竟然絲毫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

  有個性的年輕人張小峰一直都很欣賞。

  尤其是在女孩兒說出自己會考進全國和全世界最頂尖學府的那種平淡，就好像再說自己吃頓飯喝口水那麽平白無奇。

  這種人，要麽是蠢貨，要麽是天才。

  張小峰還是覺得她是天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畢竟成績擺在那裏了。

  “那，你這卷子我就帶走了，回去刺激下我弟。”

  尚文希皺著眉頭沉默片刻，就在張小峰以為她要提出什麽條件的時候，女孩兒一本正經的說道“卷子的刺激對他不大，如果需要，我可以見見他。”

  張小峰聞言愣了愣，隨機眼中染上了幾絲笑意。

  “好。”張小峰笑著回應道。

  和女孩兒一起走了出去，發現校長一直在不遠處的樓梯口坐著等著。

  女孩兒隻有在看向校長時，眼中才會帶上幾分暖意。

  “校長，我們談完了。”女孩兒說道。

  想了想，女孩兒接著說道“談的很愉快。”

  校長愣了愣，隨機哈笑了兩聲，想要伸手拍拍女孩兒的頭，但最後還是沒能伸出去手。

  這個女孩兒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校長想著把她找回來時的情景，在心裏歎了口氣，隨機便再次恢複如常。

  “快回去上課吧。”白校長笑著說道。

  女孩兒點了點頭，轉身下了樓。

  校長想著帶張小峰再次回辦公室好好聊聊，張小峰直接笑著說道“放心吧白校長，從今天開始，學校的支出我來負責。”

  張小峰把和尚文希的約定給校長說了一遍。

  校長笑的嘴都合不上了。

  “哈哈，好，好啊，謝謝你小峰同誌。”

  這群學生一直是白校長的一塊心病。

  他擔心這群優秀的學生最後隻是因為錢的原因再次墮落回原來的那種生活，那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

  如今張小峰答應了幫助孩子們，而且是每一個孩子，直到大學結束。

  雖然隻有尚文希一個人有出國留學的機會，但是至少這群孩子的整個大學生涯全都不用擔心了。

  後麵的路，就讓他們自己去闖吧。

  白校長相信他們。

  “但是必須提前跟您說一件事兒，這也是我對所有資助的孩子全都說過的一個條件。”

  白校長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靜靜地等著張小峰說下去，甚至因為激動臉上的溝壑都多出來了幾道。

  “資助會根據孩子們的表現隨時停止。”

  張小峰隻說了這麽一句話，白校長還等了半天，發現張小峰已經說完了，也終於笑了起來。

  “沒有了？”白校長問。

  “沒有了。”張小峰也笑著回答。

  白校長至此心裏再沒了半點兒負擔，這群孩子他太清楚了，所以他也相信，張小峰說的事兒，永遠不會發生在他的這群孩子身上。

  張小峰也沒在多留，和白校長繞著這個不大的校園再次逛了逛，聽著白校長講了很多他年輕時候的事兒，張小峰聽的入神。

  白校長原本是小澤他們學校的數學老師，年紀輕輕就成為了縣骨幹，帶出來的班級從沒有孬的，清華北大年年出在他們班，風光無限，前途無量。

  但是十年前的一次義務支教過程中，白校長徹底被山裏的孩子給留住了，他舍不得這群孩子，也不忍心看著這群原本有天賦的孩子就一輩子就在這裏，一代又一代的過著這樣的生活，這麽艱難的活著。

  他辭了職，留了下來。

  從在村裏當老師，到如今的創辦學校當校長，一晃就是十年。

  這十年他送走了將近一千個孩子，有重點大學的，有一本的。有二本的，但是可惜，沒有一個人回來過。

  隻有那些考進三本的孩子願意回來，在學校裏當免費老師。

  “怪過那群再沒音訊的孩子嗎？”張小峰問道。

  白校長笑了笑，花白的頭發在夕陽的照射下染上了幾絲晚霞的光。

  “不怪他們，命是自己的，想怎麽活，我都替他們高興。”

  別人說這句話，張小峰或許隻會覺得虛偽。

  但這位晚霞下老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都信。

  因為十年。

  沒有一個惡人能這麽嘔心瀝血十年，為了一群毫不相幹的人放棄了自己原本可以過得很好的一生。

  張小峰深深歎了口氣。

  亦士亦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