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劇烈的跑動而微微氣喘，才趕到EXO的練習室所在的樓層走廊裏，耳聽著練習室中隱約傳出的笑鬧聲，王南芊知道自己總算是趕在了林炫均和李承煥那兩位經紀人前麵——然而此時此刻的他卻沒有辦法立刻衝進練習室裏，和自己的成員們匯合到一起。

  普普通通的黑框眼鏡，普普通通的西裝，普普通通的相貌，臉上掛著和善笑容看起來就和在市場裏那些正在推銷自己的魚有多麽新鮮的大叔們沒有什麽區別——就是這麽一個看起來很和藹的中年人，當王南芊在練習室門外的走廊裏看到他的時候，幾乎就連問候的話都沒能流利地說出口。

  那可是他來到韓國、進入S.M.公司以後學會的第一句韓語，在韓國這七年多的時間裏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這時候卻因為緊張而差一點發錯了音。

  “老師你好。”

  把腰直接彎到了接近和地麵水平的地步，王南芊對著這位不知道為什麽會停留在走廊裏、卻真真實實地正在自己眼前站著的韓流教父、S.M.公司的創造者行禮——他和這位在公司裏被尊稱為“老師”的人之間的關係其實並不能算是親密，當年把他從SHINee的出道計劃裏排除出來的據說正是這位S.M.公司所有藝人的總製作人和策劃者，甚至就算是在EXO這個組合的出道候選名單裏，這位公司裏最大的大佬貌似也沒有把他的名字列入其中。

  然而就算再怎麽不被重視、再怎麽不被看好，王南芊也不敢對眼前的這位中年人表現出任何一點點的不滿：盡管他現在已經不再隻是個練習生，然而作為一個剛剛出道的藝人，當他在公司裏沒有任何話語權的時候，就必須要尊重並執行對方所做出的一切決定。

  大概隻有混到了鄭允浩前輩、金希澈前輩這種地步，才能夠當麵對著李秀滿、這位真正站在韓流最頂點的男人表達不滿、甚至提出反對的意見吧？就算是身為少女時代隊長，他也從來沒聽說金泰妍在李秀滿麵前做出過什麽出格的行為。

  也許每個人都會討厭命運被別人掌握在手中的那種感覺，也不是沒有人試圖掙紮、試圖依靠自己的力量闖出一片天來——然後，他們幾乎毫無例外的通通失敗了：當一個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擺在眼前的時候，後麵的人也就隻能默認著接受這樣的安排。

  畢竟這是現實生活，不是什麽童話、也不是作家寫出來的劇本。

  “這不是南芊嘛？我看了你演的電視劇，釜山方言講的很不錯，”李秀滿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個慈父正在跟自己的孩子說話一樣，他對著不遠處恭恭敬敬地向自己行禮的那個男孩輕輕點頭，然後用幾乎完全正確的中文發音叫出了這個男孩的本名，“你最近做的很好。”

  沒有想到李秀滿說的第一句話竟然就是誇獎，如果不是很清楚這位S.M.公司的總製作人、總策劃人對他的態度到底是什麽樣的，王南芊幾乎就以為自己是個他一向看好、親自從練習生時代一路提拔起來的藝人——在聽到這樣一句完全出乎預料的話之後，他趕緊把正要抬起來的腰又重新彎回了剛剛的角度。

  “我會繼續努力，好好回應老師對我的期待的。”

  盡管不知道李秀滿心中到底對他有沒有產生過任何的期待，但是在這種時候，這樣的回答肯定是最正確也最正式的，無論什麽人也不能從裏麵挑出刺來。

  “南芊啊，剛剛出道就獲得了這麽大的人氣，心裏應該很開心吧？”

  這是什麽情況？就在王南芊還在嚐試著去理解李秀滿對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到底包含著什麽意圖的時候，這位一直把和善的笑容掛在臉上的中年男人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從王南芊進入S.M.公司以來，這還是這位曾經讓他認為隻活在傳說中的人物第一次和他如此親近。

  被李秀滿這樣異常的行為搞得有些慌亂起來，一直保持著彎腰行禮姿勢的王南芊更加不敢抬起頭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對方的他隻能繼續任由那種毫無靈魂的標準答案一般的話語從自己的嘴裏冒出來：“我會繼續好好努力的，絕對不會讓老師失望的……”

  “作為一個新人能取得這樣的成績，我也很為你感到高興。但是，孩子啊，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情，隨時看清自己的位置，讓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才能真正的生存下去，”大概是感受到了眼前這個孩子的緊張，或者是厭倦了他那毫無感情的標準應答，李秀滿輕聲留下了最後一句話，然後便越過了他的身側，“孩子，謹慎地對待自己的每一個選擇，記住我的話。”

  “是，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絕對不會讓老師失望。”

  是警告？是勸告？還是鼓勵？已經分不清楚李秀滿這句充滿深意的話裏到底蘊藏了多少種含義——他是覺得自己會因為現在已經取得的一點成績而驕傲自滿嗎？那樣的話直接訓斥自己一番不就好了嗎？為什麽要用這麽含糊不清的方式來跟自己講話？對於李秀滿來說，有什麽話是還需要他用委婉的方式來表達的？

  走在正確的道路上，謹慎對待自己的每一個選擇……如果說他現在做了什麽“錯誤”的事情的話，也就隻有和樸初瓏這個女孩之間的關係有些問題了——然而這卻是一個根本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的秘密，李秀滿是不可能會知道的：這位S.M.公司的總製作人到底想說的是什麽？聽著在走廊內回響著的腳步聲變得越來越小，反複在心中咀嚼著李秀滿剛才對他所說的話，王南芊隻覺得兩隻規規矩矩擺在身側的手都因為緊張而變得僵硬了起來。

  隻是在這裏胡思亂想也是不會起到任何作用的吧？也許等一下開會的時候，就能搞清楚李秀滿到底是什麽意思了——在腳步聲終於完全消失掉之後，王南芊才緩緩直起自己的腰來，向著EXO的練習室走了過去。

  “你們知道你們做的有多爛嗎？是不是覺得自己已經出道了，就可以不像以前那麽努力了？就可以不好好地準備舞台和練習了？你們知道你們的表現力有多差嗎？你們知道你們的打歌舞台消音版視頻已經在網絡上變成笑話了嗎？”

  坐在會議桌最上首位置的依然是那個戴著普普通通的黑框眼鏡，穿著普普通通的西裝，有著普普通通的相貌，臉上掛著和善笑容看起來就和在市場裏那些正在推銷自己的魚有多麽新鮮的大叔們沒有什麽區別的人——就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坐在他身旁的那位公司企劃部門的負責人在說些什麽一樣，李秀滿現在的那副表情對於十二個正低著頭坐在會議室裏的大男孩來說，簡直就是最為無情的嘲諷。

  ‘心裏應該很開心吧’

  ‘我也很為你感到高興’

  ‘你最近做得很好’

  這個特意召集了EXO全員參加的會議，從一開始就充斥了公司對於他們的不滿和憤怒，甚至連一丁點鼓勵和安慰都沒留給他們：這是由李秀滿主持的會議，他不可能不知道企劃部門的負責人在會上到底要說些什麽，或者說這位企劃部門的負責人隻是說出了李秀滿心中的意見才更貼近事實的真相——既然如此，剛剛在走廊中碰巧撞到他的時候，他為什麽要對自己說出那樣的話來？

  身為年紀最大的隊員，王南芊現在坐的位置距離參加會議的那些公司高層們是最近的，他甚至能夠感覺到那位企劃部門負責人的口水正迎麵向自己噴來——然而在這樣的情景和氣氛之下，他連一絲一毫的動作都不敢做出。

  “我不知道你們看沒看到過那些評論和視頻，要不要我現在就放出來給你們看看？”這位企劃部門的負責人因為過於激烈的措辭和表達方式，就連聲音都變得沙啞了起來，“我都替你們感到羞恥，在那個視頻裏，我居然隻能聽到喘氣的聲音！偶爾有那麽一兩句歌詞被唱出來了，竟然還都是走了調的！你們知道人家都是怎麽說你們的嗎？S.M.公司推出的最差男團！這已經不是你們自己丟臉的問題了，整個公司的聲譽都因為你們拙劣的表現而受到了損失！”

  這位企劃部門的負責人所說的那個視頻，EXO的成員們其實都是看過的：K隊那一段時間的日程安排的很緊，再加上主唱line因為過度練習而導致嗓子狀態不佳，那一場打歌舞台的表現確實發揮得很差——然而在之後的打歌舞台上，K隊的綜合表現其實還是中規中矩的，現在整個隊伍被人指著那唯一一場可以算得上是“舞台事故”的表演罵個沒完，雖然不敢反駁些什麽，王南芊還是在心中略微替K隊的隊友們感到一絲不平。

  盡管這好像並沒有關係到隻在韓國上過三次打歌舞台的M隊什麽事情，可是很明顯的，對於企劃部門的那位負責人來說也好，對於公司的高層們來說也好，EXO是要作為一個整體來為K隊的“失誤”買賬的。

  “現在你們已經把出道的時候安排的所有企劃都做完了，也到了公司對你們做出第一階段評價的時候了，”擰開擺在麵前的礦泉水瓶狠狠地灌了幾口水，這位從一張開嘴就沒在訓斥他們的企劃部門負責人終於難得的語氣平靜了下來，“下麵的部分就請老師來發言吧。”

  “孩子們，指出你們的不足，是為了讓你們能夠更好地完善自己，”仍舊保持著那份和藹的笑容，就像是為了要緩和一下會議室裏略顯尷尬和緊張的氣氛一樣，李秀滿在開口之前還特地咳嗽了幾下，“遇到了問題，隻要努力去做，把這些問題都解決掉就好了，知道了嗎？”

  “是。”

  就像是從同一張嘴裏發出來的一樣，低著頭的十二個男孩同時應答。

  “好好地準備專輯吧，下一次用正規專輯打歌的時候，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像是對於這隻有一個音節的回應很滿意一樣，李秀滿臉上的笑容仿佛變得更加燦爛了一些，“在下一次以十二人的形式回歸之前，你們就好好的在公司裏練習，像練習生時代一樣，找回自己的初心、加強自己的實力吧。”

  然後就像是在說一件很細微的、完全不重要的小事一樣，他輕輕地掉轉過頭，對著身邊那位企劃部門的負責人笑著開口：“在那之前，就不要讓孩子們再出去了，把所有的通告和行程，都取消掉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