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著背後的汗水流淌在十月已經變得冰涼的地板上，右腿膝蓋處的軟關節也因為長期的舞蹈練習而隱隱作痛，任由神經隨著傷處的痛感而不斷跳動，疲憊不堪的身體卻已無法動彈。

  淩晨兩點，首爾狎鷗亭S.M.公司地下二層的練習室裏，此起彼伏的兩個沉重的呼吸聲在燈光的映襯下顯得異常的和諧。

  “哥，這次要推出的組合是要主打國內市場的，你一定可以出道的。”一個充滿磁性的厚實聲音打破了練習室內的寧靜，作為母語的中文在異國他鄉都顯得有些不那麽的流暢。然而等待著等待著，這個聲音的主人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複。

  “哥？”聲音的主人掙紮著從地板上爬起身，看著就癱在自己身邊的另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斜斜的劉海已經被汗水浸透，軟趴趴的貼在額頭上：不粗不淺的眉毛，雖然有雙眼皮但卻不大的細眼充滿著難以捉摸的神情，和薄薄的嘴唇與不怎麽有特色的鼻子搭配起來，這個男人相對於公司裏的那些未來門麵擔當而言，實在談不上是個很帥的人。但是他現在的那副笑臉卻在秋夜裏也能讓人感到一陣暖意，大概就是因為這個笑容才能讓他被公司的星探發掘出來，並且簽約下來的吧？

  無論是從性格還是從相貌上，都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這個人：一個讓人覺得沐浴在陽光下的人，隻要他笑起來，就像是變成了一個自帶BGM和光環的人。隻要看到這樣的笑容，你就覺得這世界充滿溫暖，就覺得沒有不能戰勝的困難。

  “哥，你總是這麽笑，我真的看不懂你在想什麽。你到底是怎麽想的？”聲音的主人用雙手收攏了散在臉旁的頭發，不依不饒的追問。這副笑容他已經不知道看了多久，每次看到都讓他疲憊的身體裏又好像重新擁有了力量。

  “我都記不得做練習生多長時間了，總該有快要七年了吧？再拖久一點，我就超越西卡前輩的紀錄了，這算不算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啊？”終於這副笑容的擁有者也開了口，平平淡淡的語音裏散發著一股子慵懶。

  “哥，少女時代前輩們年紀比你還小一點，現在都已經紅透了！你如果這次再不能抓住機會出道的話，也許再也沒有辦法出道了！”厚重聲音的男人明顯是著急了，提高了音量的聲音在練習室裏不停的回蕩著。

  “是啊，當初沒比少女時代她們那些家夥晚多少時間進的公司，轉眼間她們好像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人一樣。”帶著笑容的男人也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亦凡啊，你的條件這麽好，這次一定是可以出道的。至於我的事情嘛，你就別操心了，大不了我以後給你們做經紀人，你看怎麽樣？”

  這個叫吳亦凡的家夥，天生一副雕像般的麵孔，見到的人沒有不嫉妒的。回想起當初第一次見麵時的場景，自己也是咬牙切齒羨慕的不行——帶著笑容的男人伸出手把坐在地上的同伴拉起來，完全不理會對方一副很不開心的表情。

  “哥，我們要一起出道，這不是當初我們約定好的？你現在想拋下我？想拋下鹿晗？”吳亦凡平時在公司總是冷著張臉，讓韓國練習生都敬而遠之，但是在這位自從進了公司就處處無微不至的照顧自己的大哥麵前就像是變成了個撒嬌的小孩子。

  從三個月前開始，多年沒有推出新男子組合的S.M.公司決定麵向中韓兩國市場推出一個大型男子團體，全公司的練習生都歡呼雀躍。然而現實是殘酷的，三個月過去，隻有金鍾仁、鹿晗、樸燦烈那幾個平時就一直備受公司寵愛的練習生被選中，剩餘的名額就要從十月、十一月兩次月考中決定。本來還滿懷期待的練習生們迅速的發現，平時天天都在一起的朋友全部變成了敵人，仿佛再沒有一個人可以信任。每個練習生都瘋狂的練習，瘋狂的表現自己，隻為了爭取這為數不多的機會。

  吳亦凡和這個帶著笑容的男人，就是為了第二天的月考而熬夜練習。韓國練習生們為了保持良好狀態已經紛紛回了宿舍，這個時間還這麽拚命的，也就隻有這兩個傻瓜了。

  “拋下我？什麽事情要拋下我啊？”一個長相秀美的男人推開練習室的門，手中提著個散發著炒年糕香氣的袋子。

  “哎呀鹿晗你怎麽大半夜的跑來了？這是給我們的夜宵嗎？實在是太貼心了！”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拋下吳亦凡，這個男人撲向了剛進門的裝著炒年糕的袋子。

  叫鹿晗的男子發出了清脆的笑聲，他用空著的左手擋住了撲過來的男人：“南芊哥，你現在立刻跟我回宿舍，炒年糕到宿舍才能吃。”

  “啊啊，剛剛亦凡這家夥還說這次選拔我是肯定過不了關的，鹿晗你就連練習都不讓我練習了，你們倆到底是有多不想讓我出道啊？”名字叫南芊的男人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一臉正經的看著眼前的鹿晗。

  本來隻是一句玩笑話，然而鹿晗的表情立刻變得冰冷，他轉頭看向還站在原地發懵的吳亦凡：“你怎麽能這麽說南芊哥？”

  “跟我沒關係啊！完全的！南芊哥開玩笑的！”吳亦凡趕緊搖手，身為公司裏僅有的幾個中國練習生，他和鹿晗平時關係好的幾乎可以穿一條褲子。然而他清楚地知道，為了這個南芊哥的事情，鹿晗絕對不會在乎他們兩個平時的關係到底如何。

  雖然練習生們關係看起來都挺好，然而畢竟是要互相競爭出道的關係，暗地裏的勾心鬥角在這家公司裏層出不窮。往競爭對手的鞋子裏放釘子、冷暴力、語言謾罵，打架鬥毆……各種各樣的事情吳亦凡和鹿晗全都見過——每當他們受到欺負、每當他們為了出道的夢想默默忍受著這一切的時候，為他們出頭，為他們鳴不平的都是這個名字叫做南芊的大哥。在公司做練習生的這些日子裏，這個大哥就像是他們的保護傘，無論受到什麽委屈，無論遇到什麽挫折，都能從他那裏得到力量，得到重新出發的能量。

  在這個國內實行獨生子女製度的時代，吳亦凡和鹿晗雖然沒有兄弟姐妹，卻覺得這個人就是他們真正的哥哥。在練習生這個殘酷的世界裏，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一種像血緣一樣的親情。

  鹿晗聽見吳亦凡的話，也明白過來這不過是句玩笑話。他自顧自的把練習室的燈關掉，拉著眼前的男人就往門外走，一片漆黑的房間裏隻聽見那個還有些慵懶的聲音說：“你們呀，幹嘛這麽當真，我都沒所謂了。”

  吳亦凡摸黑推著這個還揉著右腿膝蓋的人走出練習室的大門：“哥，我們一定會一起出道的，一定。”

  “你是05年進入公司的吧？我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坐在臨時擺放在練習室裏的椅子上，S.M.公司現任社長金英敏看著眼前這個滿臉笑容的大男孩，就仿佛時間回到了幾年前第一次看到這孩子年考的時候。作為公司下一階段最重要企劃的這個大型男子組合的成員選拔，金英敏作為社長自然也親自參與到了評價和選拔的工作之中。

  手裏拿著的資料清晰的寫著這個練習生的一切資料：王南芊，1988年出生於北京，05年來韓國旅遊的時候被公司的星探發現，簽約進入了公司進練習生。這孩子的舞蹈和歌唱水平都不是最頂尖的，然而都在平均水準之上，是個全才。更難得的是在公司做練習生的這些年異常的刻苦，鋼琴、小提琴、吉他水平都突飛猛進，甚至還做出過幾首得到作曲部稱讚的曲子。還記得當初SHINee出道的時候，這個孩子本來也在出道的計劃裏，後來卻因為公司高層進軍中國市場的不明確態度而臨時取消了他的出道，沒想到一拖竟然又是三年。

  “是的，社長，我是05年進入公司的。”經過了那麽多次月考，甚至是那麽多次年考，王南芊早就已經習慣了這對於練習生來說的大場麵。保持笑容，保持自己的特點就好了，心裏這麽想著，他覺得自己完全的放鬆了下來。

  看著這個孩子的笑容，一直以來都是以鐵石心腸著稱的金英敏竟然在心中感到了一絲不忍，挺優秀的一個孩子，臨出道又被放棄，這麽多年堅持了下來，都快拖到再不出道就不用出道的年紀了。

  “這麽多年，我和老師們對你的實力都是有了解的。但是你也知道，這一次推出的組合，公司高層希望全部由90後組成。”金英敏仔細的觀察著身前的人，就好像想要看透他內心似的，“如果這兩次選拔考試表現好的話，就像張力尹一樣，安排一個你Solo出道的計劃如何？”

  聽到這句話，王南芊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了，然而他迅速的理解為這不過是鐵麵金社長的托詞而已：“社長，這些年公司一直沒有安排我出道，一定是因為我的實力還不足以出道，我對公司的安排是沒有任何怨言的。如果這次還是不能被選中的話，我想成為新組合裏中國成員的經紀人，我一定會努力做好的，希望社長可以給我這個機會。”

  經紀人？放棄出道的夢想？這真的是一個做了六年多練習生的人說出來的話？金英敏忍不住問道：“經紀人？你要放棄出道？”

  好像眼前所有的光亮都在一瞬間飛速的消逝了，王南芊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是怎麽說出口的，他隻聽見一個失去了生氣的聲音從自己的嘴裏不斷地吐著韓語單詞：“不管公司安排誰出道，組合裏的中國成員都像是我的親弟弟一樣。公司對我來說就像是個大家庭，我想就算是不能出道，也想為公司做些事情。”

  大家庭？金英敏不由的嘴角上翹，這孩子不愧是做了這麽多年的練習生，就算是自己幾乎斷絕了他的出道希望，他還是能說出高層最喜歡聽到的話。這些年前前後後那麽多藝人因為合同跟公司鬧翻，現在公司最重視的就是所謂的忠誠心。這孩子真是非常適合作為一個團體的發言人，但是他的年紀實在是大問題，不行做點假？

  王南芊茫然的看著金英敏臉上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他隻覺得好累，直到他唱完之前準備好的申彗星的“第一個人”，直到他跳完之前準備的個人舞蹈，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完成的考試。就算臉上還帶著笑容，他隻覺得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了，青春最寶貴的這六年，夢想就像是個肥皂泡一樣，帶著反射的五彩光芒飛啊飛啊，然後終於，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