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鍾後，第二鏡開拍。

  這一遍好多了，但還不夠。

  喬逸沒有多說，隻是讓他們再來了一遍。

  一直到第五遍，喬逸才是滿意地點點頭，來了一句：“這一遍可以了，記住剛剛這個感覺，咱們保一條啊。”

  一聽到喬逸說保一條，整個劇組的人都笑了。

  保一條這句話，都快成了喬逸的名言了。

  而且一聽到保一條這三個字，整個劇組的人都知道，隻要下一條不出現問題，基本上這一場戲是通過了。

  喬逸笑了笑，沒有任務失誤的一條過後，這一場戲算是完成。

  “休息十分鍾，各部門準備好，準備下一場戲。”看了看時間，進度還挺快，於是讓大家休息幾分鍾後，接著拍下一個鏡頭。

  第二幕戲是章子楓開始反逼迫兩個憨匪殺她的戲份，本來喬逸以為可能要多拍幾條了，沒想到加上保一條也隻過了三遍，就順利地完成了。

  “狀態很好啊，都繼續保持，就這個節奏，說不定咱們還能早點結束！”喬逸很滿意三位演員的表現，尤其是章子楓的表演，讓他很是享受。

  不過上午的時間也不多了，隻是再拍了一鏡，就到了吃飯的時間。

  劇組的盒飯很豐盛，顧蒹葭在這一點上，一點沒有讓大家挑剔的機會。

  吃完午飯，簡單地休息半個小時，緊張地拍攝繼續。

  下午的戲份，讓眾人很是歡樂，因為整個過程中，完全是章子楓在毒舌兩個憨匪，把他們兩個吐槽的體無完膚。

  或許沒有人注意到。

  這個時候的章子楓，其實是在扮演一個噴子的角色，在一點一點地，消磨掉兩個憨匪的尊嚴，尤其是章羽這個夢想做大事，做殺人如麻的悍匪的尊嚴。

  她在一把一把地，往章羽這個駱駝的身上，放稻草。

  雖然不是最後一根稻草之前的稻草，但，終歸是在放稻草。

  第二天，拍攝照常進行。

  隨著劇情一點點推進，當兩個憨匪發現他們兩個費盡心思，搞了那麽大的動作，隻是搶了手機店的模型機，又被電視台製作成鬼蓄視頻放到網上，不隻是表演的人，連劇組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感覺到有些壓抑了。

  “你在做啥子嘛？”

  “把這些東西還回去，把該拿東西拿回來。”

  “把啥子東西拿回來？”

  “尊嚴！”

  ……

  “老子要去把電視台砸了！老子要去砸電視台！讓開！老子要把他砸死！要把他們全部砸翻！我￥！老子要是犯法的，你抓老子啊！你關老子，你槍斃老子，老子認帳啊！你為啥子，為啥子要惡搞老子啊！要侮辱老子啊！啊，啊！為啥子要耍老子！”

  鏡頭裏，潘彬龍死死將章羽按在地上，而戴著頭盔的章羽，已經是尊嚴盡失後的絕望，無力痛哭。

  潘彬龍坐在地上，無奈地喘氣。

  對於章羽所謂的尊嚴問題，他並沒有太多的感觸。

  因為在他的認知裏，這些並沒有觸碰到他的底線，他設置的尊嚴的底線，也不在這裏。

  所以他能理解，但也隻是理解而已。

  “好！”看完兩人的表演，喬逸罕見地叫了一聲好。

  眾人也是鼓起了掌。

  但掌聲中，卻帶著一些吐不出的難受。

  坐在喬逸身後不遠，一直看著整個拍攝過程的顧蒹葭，突然感覺這部電影，可能不止是大爆那麽簡單。

  或許，能夠形成一些什麽東西，成為一部經典。

  看劇本的時候，她已經能夠從台詞裏，感受出來裏麵的壓抑，還有強烈的共鳴感，但看到表演之後，而且還隻是第一遍表演，就已經感覺到了變成畫麵後帶來的震撼。

  “小人物是沒有名字，在生活中也受盡了外界的無聲壓迫，但隻要是個人，就是有尊嚴的，有底線的。網絡上的一些看起來讓大家很開心的惡搞視頻，有很多都是不負責任的，因為他們不知道，在用這些視頻獲得了點擊量的同時，會給視頻裏的人，帶來多大的傷害。”

  顧蒹葭回想著之前喬逸的話，突然很理解為什麽這兩個憨匪在劇中的形象會那麽豐滿了，正因為他們兩個是活生生的人，是壞人，但又有人性的善良和美好。

  他們的底色，終歸是美好的。

  不過顧蒹葭想不到的是，就是因為這一些底色，在另一個世界裏，當最後陳健彬費盡心思，用捉弄的方式將兩個憨匪抓住，不少觀眾對陳健彬的行為很痛恨。

  這個讓人很細思極恐。

  先不分析兩個壞人應該不應該得到法律的嚴懲，以及陳健彬會不會在司法審判兩個憨匪的時候，說出有利於給他們判刑的話。

  單分析陳健彬的人設。

  他是一個文化程度不高，一門心思要當協警的落魄保安，在他的觀念裏麵，劫匪，就是要得到法律的嚴懲。

  所以在那個救護車裏，哪怕最終兩個憨匪也逃不掉，但以協警自居的他，不可能放走兩個劫匪，於情於思，都不允許他這麽做。

  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章羽的手裏會有槍，更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憨批會在煙花聲裏，緊張到開槍！

  如果說，把陳健彬的人設換一下，本身就是一名真正的警察，還會有人同情兩個憨匪嗎？

  然後再說回兩個憨匪。

  他們兩個，在章子楓這束光的照耀下，多了一些人性的光輝。以及潘彬龍和真真的愛情裏，多了一些美好的東西。

  但這不足以掩蓋掉他們兩個犯下的錯誤，掩蓋掉他們兩個的無知。

  然後要說到逼迫一詞。

  內心裏把自己當作協警來看的陳健彬，他沒有做錯什麽，哪怕在端起假槍的時候，他是有私心的，但卻是正義的。

  當然，或者那些觀眾，是在同情弱勢的一方。

  但同情歸同情，並不代表非正義的一方，在表現出一些人性的美好和底色後，就可以反過來，將正義的那一方變成可以口誅筆伐的對象了。

  但他們有沒有想過，正義的那一方，身上的底色，美好的東西更多一些？

  然後或許有人說了，馬先勇這個人沒本事，酒駕死老婆，害了妹妹，還打女兒，就是個人渣。

  所以我們就可以對表現出一些善良的一方釋放出同情，卻對同樣生活的底層，做事粗糙，身上毛病頗多，但卻堅持著正義的一方，滿是痛恨？

  喬逸寫劇本時就在思考這些，卻發現這些，隻要是個正常的，有思想的人都會聘的習慣。

  通常來說，就是我們常說的，護短。

  於是有人質疑了，那兩個劫匪與我們沒有關係，何談護短？

  這是廣義上的護短。

  也就是說，當我們先入為主地，對這兩個劫匪產生了同情以及其他情感上的共鳴後，潛意識裏，就已經把他們當年了自己陣營裏的人，於是他犯錯之後，第一反應，總會護短。

  這是人之常情，不足為怪。

  但之後的反應，也就是感性之後的理性，才是人性真正得到考驗的時候。

  是不講任何道理的護短，還是感情與理**織之後的護短，朋友們，選擇權就在你們手中！

  “化妝準備一下，再來一條。”

  看完回放，喬逸叫來三人簡單地交待了兩點，準備再拍一條。

  兩條之後，這一幕結束。

  “ok，先開飯，然後準備下一場！”

  這一場拍完，竟然已經錯過飯點，都快到下午一點了。

  飯後，照常休息半個小時，然後接著拍攝。

  “化妝師準備給章羽老潘化妝，道具師準備好。”

  下午的第一場，是章子楓最重要的戲份之一，也是整個電影裏麵，最震撼人心的一幕。

  “開始！”

  隨著一聲開始，坐在地上喘息的潘彬龍，無意看到了章子楓坐的輪椅下方，滴著液體。

  坐在輪椅上，很久沒有小便的章子楓，失禁了。

  但她沒有感覺，並不知道。

  而隨著潘彬龍看過來，章子楓聽到聲音，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本來因為章羽的絕望而沉默的她，第一次慌亂了。

  哀求地讓他們走。

  在兩個人要幫忙的時候，因為殘廢而隻能坐在輪椅上度過餘生的她，終於是失去了最後一絲的尊嚴，於是無力地哀求，然後大聲地痛罵他們，讓他們走。

  鏡頭裏，喬逸看著被毛巾被蓋住的章子楓在撕心裂肺地大罵，張著嘴無聲的哭了。

  而整個劇組的人也一樣，震撼，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

  很難受，但又很壓抑。

  顧蒹葭看著認真地看著淚水滿麵的喬逸，突然明白了他之前說過的一句話：尊嚴，是人和動物區分開的標誌，失去了最終的尊嚴，人，不可以稱之為人。

  是獸。

  不，是行屍走肉。

  是生不如死。

  她也理解了，為什麽章子楓的角色，會把那個保姆罵走，因為一個人在維護自己的尊嚴的時候，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時候，往往會變得極為苛刻，變得很難接近。

  因為這是她唯一的方式。

  她別無他法。

  “做的很棒！”

  這一幕結束後，喬逸沉默了一會兒，擦掉臉上淚水，過去和三個人都用力抱了一下，然後回到導演位上，低聲說道：“準備好，再來一條吧。”

  “饒導，你覺得可以了嗎？”三條過後，喬逸扭頭問饒曉致。

  “可以了，再保一條吧。”饒曉致點點頭說道。

  “行，那就再保一條。”

  這一次，沒有人笑了。

  這種壓抑的氣氛下，拍完了這一場。

  這一場後，喬逸沒有讓他們休息，而是直接拍了下一場，章子楓求死，然後章羽問她在死之前，還想做什麽的劇情。

  “你們幫我一下嘛。我求你們了。”

  “殺人，我們確實是下不去手。”

  “你們就當是做好事，可不可以嘛。”

  “我幫你。死之前，你還想做點啥子？”

  這一幕，很是平淡。

  但是，看起來很平淡的一場戲，卻足足拍了十條，才終於通過。

  再之後，就是試鏡的那一場戲了。

  這一場戲電影裏雖然陳健彬是出場的，但在鏡頭裏麵，隻是有外麵的聲音，所以陳健彬不需要出場，喬逸就讓饒曉致在門口的一側給章子楓配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