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進入的夢境是在一個晚上，周圍隻亮著些許昏暗的路燈。

  地麵白茫茫的一片，場景設計的是雪後的夜晚，楊天在地麵踩了兩腳，腳下的雪發出“嘎吱”的響聲。

  他心中暗暗判斷了一下，這個意外遇到的同行應該是個實力雄厚的大團隊，場景製作上下了大功夫，細節上的每一處都很講究。

  一個連環殺人犯怎麽引來這麽大手筆的客戶？如果是其中一個受害者家屬花20萬想買個托尼的死刑，楊天還能理解。

  但請這種收費昂貴的大團隊對翠西植夢又是為了什麽？無論是托尼還是翠西都不值這個價錢。

  夜空突然閃動了幾下，夢境的畫麵也有了幾下輕微的卡頓。

  壞了！自己強行進入別人構建的夢境引發了頻率的波動，對方應該很快就會反應過來。

  這種大團隊構建的夢境不可能沒有針對入侵的反製措施，尤其是現在的植夢行動是臨時在救護車上進行一定會倍加小心。

  楊天不敢耽擱，迅速在夢境中開始尋找線索。

  很快他就發現了植夢手法上的區別，像自己的小團隊因為隻有一個植夢師，通常隻會製作一個核心區域的小場景，隻要夠用就行。

  而這個團隊相當奢侈，他們製作了偌大的夢境場景地圖，這麽大的範圍起碼需要兩三個植夢師才能共同構建起來。

  大場景夢境的好處是相對穩定。雖然植夢師在夢境裏是清醒主控的，但引入進來的目標卻是在無意識的睡夢狀態中。

  人在做夢時很容易思維跳躍，很有可能會突然跳到核心場景之外。一旦目標的意識突然跳到場景之外的空白區域就會引起潛意識的警惕，植夢的成功率就會大大下降。

  這時候大場景地圖的優勢就顯現出來了，目標的意識無論怎麽跳躍都在虛構的夢境之內。

  但現在對於楊天就有些麻煩，起碼找出核心場景比較費勁了。

  他快速走到路口試圖尋找到路牌標誌，隻要搞清楚同行製造的場景是什麽地方，就能根據翠西的資料判斷出核心場景的大概位置。

  喬治大街？這是哪裏？

  楊天快速地在腦子裏搜索，團隊對於翠西的資料還沒有來得及仔細分析，顯然沒有可以支撐的可用信息。

  沒辦法，他隻好快速閉上眼睛用食指在大腿上敲出一串摩斯碼。這是他唯一可以跟外界溝通的方式。

  廂車內，穂裏看到了楊天敲擊的手指：“喬治大街，小詹快查！”

  “喬治大街……”小詹飛快地在筆記本上搜索，“約克市外的康西小鎮，左邊第二個街道是漢斯大街，256號，翠西離婚前的地址，1992年。”

  穂裏伸手在楊天的額頭上敲擊著摩斯碼，楊天很快收到了信息。

  果然跟托尼父母的離婚有關！

  楊天飛快地在雪地裏奔跑，時間有限，他需要在植夢師的反製之前趕到核心場景，看看他們要植入的信息到底是什麽？

  256號是一棟白色的木質小樓，看來那時候托尼的家境還不錯。

  他翻過柵欄，悄悄溜進了庭院。

  如果這是楊天自己構建的夢境，他可以以無形的視角到處穿行，甚至還可以根據設定幻化出無數的角色和NPC，但這是別人的夢境，他隻能悄悄溜進來，躡手躡腳地從後門爬了進去。

  雖然整個夢境都是植夢師的思維世界，從理論上植夢師可以對夢境裏的所有一切全知全覺，但大多數時候植夢師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核心場景的劇情上，楊天隻要足夠小心就能不被發現。

  夢境的劇情已經開始了。

  庭院門口有汽車的聲音，楊天躲在廚房通過玻璃觀察外麵的情況。

  門口停了一輛出租車，從車上下來的正是年輕時候的翠西，她的臉上還有些茫然。

  夢境裏的意識雖然是翠西自己的，但劇情卻是別人給的，她隻是在下意識地配合演出。

  翠西興衝衝地拖著一個大箱子進了家門：“巴迪，我回來了。天呐，約克市的機場終於可以降落了，我還以為我今天回不來了呢？”

  “巴迪……巴迪……”她進了家門見四下無人，又在一樓轉了一圈，“親愛的，你在哪兒？托尼留在我媽媽那兒了，今天終於回到我們二人世界的日子了。”

  翠西脫掉外套走上了樓梯。

  楊天隱隱猜到了故事的走向，他不敢正麵進入劇情核心場景，隻得重新溜到房子外麵，順著水管爬到二樓。

  “啊？”翠西傳來一陣尖叫。

  抓奸？一個爛俗的橋段。

  果然，托尼的老爸巴迪正跟一個女孩在房間鬼混。

  房間裏傳來了哭聲、吵鬧聲……

  那個女孩穿好衣服匆匆走了，翠西和巴迪繼續在房間裏對峙，翠西歇斯底裏地哭喊著，最終巴迪終於動手了。

  在劇情中巴迪似乎並不心虛，反而不耐煩地把翠西暴打了一頓，打得很重，甚至掐著翠西的脖子幾乎讓她窒息。

  楊天明白這是植夢師的手法，為的是讓翠西加強記憶，尤其是生理性窒息的感覺才會讓她印象深刻。

  劇情應該差不多了，他剛準備爬下樓，突然整個世界晃動起來，先是所有的光線一黑，接著迸發出七彩的光芒。

  小樓沒了，整個漢斯大街也沒了，楊天感覺到夢裏下墜的感覺。

  等他落地站穩，場景又換了，換成了白天。

  還沒結束，植夢師不止要植入一個夢！

  難怪邀請高端的團隊組織，看來這筆生意是個大工程。

  新夢境還是康西小鎮，下午的時間，就在楊天剛進來時的喬治大街，大街上人不少，他趕緊低下頭，生怕引起注意。

  周圍的所有人都是植夢師分散出來的意識幻化的NPC，雖然植夢師的注意力並不在這裏，但也需要非常小心。

  他偷偷瞄了一眼大街上，分析可能作為核心場景的地方。這麽多NPC聚集在這裏，核心場景應該就在附近，當他看到一間酒吧的時候突然心裏一動。

  酒吧是鎮上一個破舊的老酒吧，楊天靠近過去卻沒進門，隻是湊在一扇窗戶前往裏看了一眼，翠西正坐在吧台喝酒。

  下午的酒吧人不多，大多是幾個糟老頭子酒鬼，隻有翠西一個年輕女士坐在吧台，似乎已經喝醉了。

  這似乎是緊接上一場的劇情，是關於翠西借酒消愁的一個橋段。

  這種手法楊天也經常用，雖然橋段裏沒有多少有用的信息，但能夠很好地鋪墊情緒。

  在人的腦海中很多記憶都是跟情緒有關的，有很多事情可能已經淡忘了，但當時的情緒卻還記得。

  他沒有停留太久連忙離開了酒吧，這種情緒性的橋段隻是過渡，後麵應該還有好戲。

  果然場景再次切換，這次是在市中心，這下楊天也一時猜不出核心場景可能在哪裏了。

  附近全是高樓大廈，他左右看了一圈，在巴頓大道的路口發現了一家老喬甜餅屋，趕緊敲打手指向團隊求助。

  “尋找巴頓大道老喬甜餅屋附近的酒店。”

  如果楊天沒有猜錯，下麵的劇情應該跟酒店有關。他相信同行的場景設計一定是嚴格按照當時的實際情況仿製的。

  穂裏很快給他回複了，等他衝進了一家酒店時就發現了難題。

  他不是夢境的主控者，雖然能找出核心場景，但無法知道劇情具體發生在哪一個房間，總不能一間一間地找吧？

  他隻能等在電梯門口，希望翠西剛剛進入劇情，又或者結束劇情之後會從電梯出來。

  還好，他賭對了。

  翠西剛進門，挽著一個男人。

  楊天趕緊低下頭，裝成一個劇情中的NPC，但那個男人一定是植夢師劇情中的主要人物，植夢師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會在他身上。

  這麽近距離的接觸，植夢師很容易發現楊天這個入侵者。

  果然，男人摟著翠西等電梯的時候，悄悄扭頭瞟了楊天一樣。

  糟了，被發現了。

  但男人沒有任何行動，他應該是不想影響正在進行的劇情。楊天也看清楚了他的臉，在翠西和托尼資料裏沒有這個男人的任何信息。

  楊天不敢停留，轉身就走，他知道陌生男人雖然沒有行動，但他既然已經發現楊天，就一定會分散精力指揮NPC過來找他。

  等電梯門一關上，大堂裏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一齊轉頭盯向了楊天。

  楊天不理，飛快地奔向門外，但外麵也是一堆NPC。

  滿大街的人都追著他過來了，酒店的保安、街頭滑板的少年、抄罰單的警察、拎著一包麵包的中年主婦……

  楊天拚命跑，其實是無路可逃的，整個世界的人都是植夢師的意識，唯一的辦法是離開夢境，可他現在還不想離開，希望多支撐一會能夠驗證一下他的想法。

  他隻好跑進隔壁街的一棟寫字樓，這裏離酒店足夠遠，寫字樓裏麵是空的，植夢師不可能分散太多意識填滿所有場景中應該出現的NPC。

  爬樓梯可以消耗時間，他從消防梯一層一層往上爬，NPC瘋狂地追在後麵，隻希望他在被抓住之前，能夠熬到場景切換的時候。

  當他氣喘籲籲地爬到樓頂時，大樓果然消失了，他又一頭墜了下來。

  場景再換，還是市中心的大街，楊天越來越感覺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他給自己幻化出一個印度大胡子的形象，進入別人的夢境隻是想查看信息，他也不敢輕易地破壞別人的行動。如果翠西連續兩次看到他，潛意識裏一定會警覺起來。

  畢竟隨意破壞別人的行動，就太過破壞行規了。

  第一時間趕到了那家酒店，楊天還是等在電梯門口。這時候所有的NPC已經提高了警覺，警惕地看著他，他雖然換了形象，但植夢師的意識是能夠識別出來的。

  不過這些NPC都沒有輕舉妄動，他們也擔心破壞劇情。

  翠西來了，這次他又挽著另外一位年輕的男士。

  果然是這樣！

  男士同樣不經意地瞟了他一眼。

  等電梯門一關，他又撒腿就跑。這次他又跑向了另外一棟大樓，繼續拖時間。

  大樓又一次消失，下墜，場景切換，還是市中心。

  楊天已經明白了同行設計的大致劇情了，但他已經無法再一次靠近酒店去驗證了。所以他直接鑽進了一棟大樓，大街上的NPC都跟著湧了進來。

  正拚命跑著，楊天的身體突然無緣無故地飛了出去，摔出去好遠。

  他立刻明白不光是在夢裏被發現了，差佬的車在現實中也被發現了，不過那是差佬要考慮的事情，他現在要解決自己的困境。

  在夢境裏即便是被NPC抓到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他趕緊爬起來跑到二樓。二樓是一家公司的辦公室，裏麵並沒有配置NPC，他拖來一張桌子堵住大門。

  很快，外麵追來的NPC瘋狂地撞著門。

  他跳到一張桌子上，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伸向了天花板上的消防噴頭。

  “滋滋滋……”警鈴聲響了，水噴了下來。

  楊天感覺到全身一陣涼意，他終於可以離開了。

  廂車裏，楊天猛地坐起來。

  差佬他們果然被發現了，一輛黑色的轎車貼著廂車的旁邊，瘋狂地擠壓撞擊著廂車。差佬頑強地擠了過去，緊緊地跟著救護車的後麵。

  剛才楊天沒有醒來，就意味著他還沒有完成任務，團隊的任務就是保障楊天一直能在救護車的植夢信號覆蓋的範圍之內。

  兩輛車在路上的瘋狂衝撞，已經引發了路麵的騷動。

  楊天一坐起身趕緊給差佬下指令：“差佬，撤離！”

  差佬反手一打方向盤，離開緊貼著的黑色轎車，但對方顯然已經急眼了，從窗口伸出來一支黑洞洞的槍口。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