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臉撞鋼板的話,鼻子會骨折的(認真)
作者:非玩家角色      更新:2020-06-28 13:36      字數:3373
  一周之後,溫室衛隊的列車重新回到了後山山脈的腳下。

  他們是前來觀測獸群的,這一次他們的行動謹慎了許多,沒有在進入山脈的第一時間就點燃誘獸香料。

  列車在軌道之上緩緩地行進著,士兵和雇傭者們舉著望遠鏡注意著四周的每一點動靜。

  很快,其中的一個士兵就像是發現了什麽,他撥轉著望遠鏡上的滾輪,向著一個方向看去。

  “隊······隊長······”

  下一刻,士兵的身子便僵在了那裏,結結巴巴地向著沃德森說道。

  “怎麽了。”沃德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那,那裏。”士兵放下了望遠鏡,用手指指著遠處說道。

  沃德森上前拿過了士兵手中的望遠鏡,向著他指著的地方看去。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片野獸的屍骸。

  即使是沃德森,也從未見過這樣情景。

  數不清的屍體橫倒在染著血雪地上,天空中盤旋著黑色的鳥類,一群野狗在屍體間奔走著,似乎正在尋找著食物。

  三兩隻飛鳥落在了一具雄獅的屍體上,一邊梳理著羽毛,一邊啄食著屍體的腐肉。

  隨著雪原列車的靠近,越來越多的人都看到了這一幕。

  他們呆澀地站在車窗邊,聞著空氣中那濃鬱得揮散不去的血腥味,隻覺得嘴中幹澀,於是便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沫。

  “這,這裏都發生了一些什麽?”車廂中的一個雇傭者這樣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因為沒有人知道答案。

  人們看到的,隻有那鋪滿了山腳的屍體,還有豎立在屍體中的六把刀,六把殘破不堪的,反射著陽光的刀。

  ······

  獸群的威脅解決了,雖然溫室衛隊到最後也沒有調查清楚,後山山脈獸群的死因,隻能把這件事的原由歸咎到了獸群自相殘殺的身上。

  但是第四號溫室確實是渡過了今年最艱難的一段時光。

  警戒的開放讓他們有了重新開采資源的條件,數量大大減少的野獸也重新回到了深山中,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再出來侵擾人類了。

  於是,在離開溫室的兩周之後,溫室衛隊乘坐著雪原列車返回了溫室之中。

  此時,已經有不少士兵和雇傭者的親屬,已經等在了溫室衛隊的營地前。

  從營地中走出來的士兵和雇傭者們,麵帶著笑容與家人們擁抱在了一起,一時間,頗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人們的重逢與相聚總是美好的,而無法重逢的人呢,就隻能失魂落魄地站在人群中,四下尋找著,一直等到希望破滅,然後或蹲或坐在地上,要麽掩麵痛哭,要麽緘默落淚。

  艾爾是在早上八點來到衛隊營地的。

  她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沃德森,於是便走了前去。

  沃德森也看到了艾爾,他想要躲開這個女孩,但是他的雙腳卻像是被灌注了鐵水一般,始終無法移動一步。

  直到艾爾走到了他的麵前,沃德森都沒有說一句話。

  他隻是看著艾爾,低著自己的眼睛,臉上帶著毫無意義的遺憾。

  艾爾很熟悉這一種眼神,這讓她的心顫抖了一下。

  “柳原呢?”看著身前高大的人影,女孩這樣問道。

  沃德森知道自己將要做一件很殘忍的事情,但是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還是開口說道。

  “很抱歉,我們無能為力。”

  說著,他就從身邊的一個盒子裏拿出了一件大衣來,交給了艾爾。

  “這她留下的唯一的東西。”

  女孩感覺自己的心髒似乎正在下沉,直到再也不能跳動。

  她伸手接過了沃德森手中的大衣,接著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謝謝。”

  除了這個,她已經沒有任何可以說的出口的話了。

  命運再一次告訴她,原來失去一切是如此的簡單。

  這讓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一晚柳原對她說過的話。

  “所以說,命運從來不會因為你的抱怨和憂慮而改變對你的態度,你所能做的,就隻有相信它會向著好的方向發展而已。”

  “我不相信,不過,我希望你能夠相信。”

  隻是艾爾還能夠相信嗎,一切會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顯然,她已經信無可信了。

  最痛苦的事情往往便是如此吧,不是從未相信過,而是曾經相信過。

  曾經這兩個真的很特別,因為它們總是能夠省略掉太多的沉重。

  艾爾離開了,在略顯擁擠的人群中,在沃德森的注視下,拿著那件大衣,不知道要去往哪裏。

  ······

  溫室衛隊回來的第二天,他們為犧牲者舉辦了一場葬禮。

  在一塊犧牲者專用的墓碑下。

  這一天的天氣很陰沉,沃德森穿著一件黑色的常服,站在人群中,聽著牧師念著悼詞。

  他始終沉默無聲,直到一切結束,人群散去,他還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溫室頂部的白熾燈使得一切看起來都有一些蒼白,包括墓碑上那些新刻上去的名字。

  沃德森站在墓碑前,再次點燃了一支煙卷。

  煙霧飄散,模糊了他的麵孔,霧氣裏,他用一個沉重的聲音緩緩地說道。

  “我們不會失敗的,一次也好,一百次也好,一萬次也好,你們的犧牲不會毫無意義,我保證。”

  說著,他默默地低下了頭,對著墓碑鞠了一個躬。

  帽簷下,旁人看不清他的眼睛,隻知道他咬著那支煙卷,死死地咬著,然後從牙齒裏擠出了一個聲音來,一字一句地說道。

  “所以,請原諒我······”

  請原諒我讓你們踏上了那一片戰場。

  請原諒我沒能讓你們活著回來。

  請原諒我隻能讓你們的家人哭泣。

  請原諒我還要繼續戰鬥,還要繼續讓那些活著的人死去······

  幾個呼吸之後,沃德森直起了身來,壓了壓帽簷,轉身離開。

  他的腰背筆直,就像是一把太過於剛硬的利劍,除非折斷,否則永不彎曲。

  但是他的身影卻很疲倦,如同正一種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以至於步履艱辛。

  這種沉重源於他的無能為力,源於他必須保證自己永遠也不會失敗,源於他要去證明那些生命的意義。

  他不能讓那個墓碑上的任何一個人白白死去。

  所以他仍將戰鬥。

  所以他終將戰鬥。

  為了那些英雄,能夠被人銘記。

  “我們不會失敗,我們會用生命,去迎來下一個黎明。”——《衛隊誓詞》

  ······

  艾爾準備離開了,所以在這一天的清晨,她退掉了旅店的房間(即使沃德森依舊在支付旅店的費用)。

  大廳裏,兩三個客人正在喝著酒,那股腥臭的味道,隔著幾米遠都能夠聞得到。

  這讓艾爾想起了她遇見柳原的第一個夜晚,想起了那一間酒館裏,還有那一首唱給故鄉的歌。

  現在想想,那也隻不過是一個月前的事情罷了。

  而距離她姐姐離開第三號溫室,也不過是過去了兩個月的時間而已。

  兩個月,居然能夠發生這麽多的事情嗎。

  艾爾想著,不禁有些恍然。

  她抱著柳原的那件棕灰色的大衣,走向了門外。

  可是這時,旅店的大門卻被先一步推了開來。

  門外的光線有一些刺眼,這讓艾爾下意識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然後,她就在那一片光芒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哦。”柳原站在門邊,低頭看著正要出門的艾爾,挑了一下眉頭說道。

  “看來我回來的正是時候。”

  艾爾呆呆地看著站在身前的人,她有些不明白,難道她這是做了一個夢嗎。

  直到她試探著伸出手,用手指戳了一下柳原的肚子,那種真實的觸感才讓她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你在做什麽?”柳原有些不解地看著艾爾的舉動,眨了眨眼睛出聲問道。

  然而下一刻,艾爾就已經丟掉了手中的大衣,伸手抱住了她的腰,並將臉埋在了她的胸前。

  柳原被艾爾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嚇了一跳,隻得僵硬地站在原地,順帶瞥了一眼地上的大衣。

  好硬啊。

  抱著柳原,艾爾這樣子想道。

  也好冷,就像是抱著一塊石頭一樣。

  但是偏偏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卻讓她莫名的平靜了下來。

  就像是在下陷的泥潭中抓住了一根樹幹一樣,叫她怎麽也不想放開。

  柳原低頭看著抱著自己的艾爾,最終還是沒有將她推開,隻是歎了一口氣,像是無奈地說道。

  “那麽,你還想跟著我一起走嗎?”

  “嗯。”胸前,艾爾的聲音悶悶地傳來。

  “好吧。”柳原苦笑了一下,她看得出來,艾爾似乎很高興,這讓她的心情也輕鬆不少。

  “這樣的話,你可以先把我放開嗎,我們或許應該整理東西了。”

  “嗯。”艾爾點了點頭,隨後,便默默地放開了柳原。

  她的鼻子有一些紅,也不知道是哭的還是撞的。

  總之,八成是撞的吧,畢竟拿臉撞鋼板,還是挺疼的不是嗎。

  柳原撿起了大衣,將之披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後拍了拍艾爾的肩膀說道。

  “好了,收拾一下吧,我們還有很多路要走呢。”

  畢竟,這是一場將要前往大陸盡頭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