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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清政殿。

  太上皇玄燁斥退了所有伺候的宮人，把自己獨自一人關在了殿中。

  昭嫆趕來的時候，便瞅見殿外烏泱泱一群太監宮女。

  李德全病退之後，如今伺候太上皇的總管太監便是魏珠了，此刻魏珠已經急得滿頭熱汗，他瞅見太上皇後，如瞧見救星一般，忙上前打千兒：“稟太上皇後，太上皇把奴才們都趕出來，不許奴才們進去！”

  “本宮省得了。”昭嫆歎了口氣，便飛快推開了殿門，徑直往東側暖閣而去。

  昭嫆正要挑開暖閣的簾子，便聽得裏頭“碰”的一聲脆響，上好的明黃地蟠龍紋茶盞被摔了個粉碎，伴著這粉碎的脆響，沉悶如雷的怒聲幾乎同時吼出：“滾！！都給朕滾出去！”

  腳步一滯，“玄燁，是我。”昭嫆輕聲提醒道。

  裏頭一片沉默，良久之後，一個帶著哽咽的蒼老聲音響起：“你……還來做什麽？你走吧。”這聲音，微微有些發顫發啞。

  昭嫆歎了口氣：“玄燁，你都不想聽我解釋一下嗎？”

  “還有什麽好解釋的！”玄燁咬牙切齒，滿是怨憤，“所謂的夫妻恩愛、白首到老，都是你在騙朕！”

  這是鑽了牛角尖了啊……昭嫆便挑了簾子，走了進去，隻見羅漢上，玄燁眼睛紅紅的，像隻老兔子似的。

  昭嫆快步上前，握住他蒼老的手，柔聲道：“玄燁，你真的誤會了。”

  玄燁一臉惱怒，狠狠甩開了昭嫆的手：“朕親耳聽見，豈會有假？朕是老眼昏花了，但耳朵還沒有聾了！！”

  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昭嫆也鬱悶得很，她隻得耐著性子解釋道：“你方才在雲錦墅外聽了那麽久，想必也聽出來了，這個鈕祜祿氏和當初赫舍裏氏一樣，都是個孤魂野鬼。”

  “哼！！”玄燁冷哼一聲，這點朕自然聽出來了。

  昭嫆好聲好氣道：“所以我不想讓她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就謊稱是淑太妃！”

  玄燁一愣，謊稱是李氏？！

  昭嫆道：“所以那些話，我是以淑太妃的身份說的，並非是出自心聲本意。”

  這一句“並非出自心聲本意”，叫玄燁剛剛被冰封的心頓時消融了，但是他存著懷疑之心：“你該不會是哄騙朕吧？”

  昭嫆有些無語：“這種事情，哪裏騙得了人？不信你可以去查查，再不信，你可以去問問阿禩！”

  玄燁這才鬆了一口氣，眉宇也舒展了開來，但旋即他眉頭再度一皺，“那你對朕，真的不是虛情假意？！”

  昭嫆都快無語了，她都解釋道這個份兒上了，玄燁居然還心存懷疑，這老頭子，年紀越大疑心越重了！

  “咱們都是老夫老妻了，你就這般信不過我？”昭嫆都有點鬱悶了。

  玄燁哼了一聲：“你要朕信你，怎的到現在都不肯對朕坦白一切？！”

  昭嫆怔住了。

  玄燁像個使小性子的小孩子，氣呼呼道：“從前朕就問過你，你為何會知道那麽多，你到底是何來頭！你不肯告訴朕，那朕等著便是！可朕等了這麽多年，你還是沒有告訴朕！！”

  她的一切底細麽……自玄燁退位以後，便沒再問過此事，昭嫆也就沒有說。

  如今，玄燁又要刨根問底。

  罷了……昭嫆眉宇釋然一笑，連阿禩都曉得她的跟腳了，告訴玄燁又何妨呢？玄燁都這把年紀了，壽數也不多了，難道他要讓玄燁帶著這份疑惑不安走進墳墓不成？

  相守了一輩子，也是時候該告訴他了。

  “我的故事有點長，玄燁，你可有耐心，聽我慢慢講述？”昭嫆含著惆悵的笑意，輕聲道。

  玄燁微微一怔，他鄭重點了點頭。

  昭嫆的故事，真的很長很長……

  從三百年後的世界，到轉世投胎到大清朝，到一步步改變了既定的曆史軌道，還有江寒雪、霍惜貝二人的前後穿越，也都一一詳述了。

  說完這一切，外頭已經是暮色四合，晚霞如錦。

  玄燁臉上猶自帶著愕然，“三百年後的人……怪不得，怪不得……”玄燁口中喃喃不息。

  “不過曆史已經改變了，以後會發展成什麽樣子，我也不得而知了。”昭嫆笑著聳了聳肩膀，不過可以肯定，是朝好的方向發展。

  以後的曆史，就要交給阿禩和霍惜貝了……她已經老了，隻想陪著玄燁度過為數不久的人生晚年歲月。

  “嫆兒……朕……朕還有幾年壽數？”玄燁眼中帶著渴望。

  昭嫆一愣：“這個，你當真想知道？”

  玄燁眼中微微有些猶豫，但也是一點點猶豫而已，他旋即重重點了點頭。

  昭嫆歎了口氣，“雖然曆史改變了，但你的壽數，應該還是隻有五年了。”

  玄燁鬆了一口氣，“還有五年麽，也蠻長了的。”

  昭嫆苦笑，你這麽容易就滿足了？擱在後世，六十九歲去世，著實不算不得多長壽。

  用過晚膳，白檀急匆匆來稟報：“娘娘，朗潤園那邊，皇上突然下了旨，將鈕祜祿答應降為官女子了！”

  “啊？！”昭嫆瞪大眼睛，這個阿禩！也忒小心眼兒了點吧？

  昭嫆不禁歎了口氣，罷了，阿禩這會兒子肯定還在氣頭上呢，等霍惜貝生了，在替她求情吧。雖然如今有人覬覦這霍惜貝肚子裏的孩子，但無論是恪妃、慎嬪還是謹嬪，圖的都是那個孩子，沒必要動手加害霍惜貝。貿貿然動手，反倒容易露了馬腳，倒是得不償失了。

  何況皇後盯著、阿禩的人看守著，應該不至於出了岔子。

  天兒就這樣漸漸冷了，阿禩帶著後妃們回紫禁城去了，唯獨這位懷孕的鈕祜祿官女子被撩在了朗潤園行宮裏。

  雖說這有點冷漠，可對霍惜貝來說，反倒是好事。人都走了，她反倒可以安心養胎了。

  有昭嫆暗地裏照應著，霍惜貝的肚子漸漸大了。

  霍惜貝也是個心寬體胖的，整日吃好喝好，愈發珠圓玉潤了。

  霍惜貝身在禁足，每日隻能在雲錦墅的院子裏溜達幾圈，悶了數月，整個人瞧著都白了一個色度。

  趁著雪後初霽，昭嫆帶了些滋補品去看望，一時忍不住唏噓：“皇帝也太過了些，再怎麽罰，也不該把你降成官女子啊！”

  霍惜貝也歎了口氣：“太妃……你說，我這孩子生下來，是不是要被抱給敦嬪撫養？”

  來了這麽久了，霍惜貝自然也曉得些宮裏的規矩了，位份低微的嬪妃，自是沒有資格撫養孩子的，隻有嬪位以上才能撫養皇子。

  昭嫆歎著氣道：“若是個公主也就罷了，如果是阿哥……”

  “我雖信得過敦嬪，但是——”霍惜貝咬了咬嘴唇，“我不想把自己的孩子給別人撫養。”

  昭嫆不言，你若是沒闖出那些禍，懷孕的時候就該被晉為貴人了，等生產了，封個嬪也是不難的。阿禩對待嬪妃也還算不錯了，凡是給他生育過兒女嬪妃，最低也個嬪。

  可現在……而且，敦嬪一直身子骨虛弱，隻怕也未必撫養得了這個孩子。

  恪妃、慎嬪、謹嬪一個個可全都虎視眈眈呢！——恪妃張氏是大公主楚嫿生母、慎嬪許氏是四公主楚娛生母、謹嬪是五公主楚姚生母，這仨都沒有兒子啊！

  “我可以試著幫你求求情，就是不曉得管不管用。”昭嫆如是道。若她不出手，隻怕霍惜貝的孩子就就要被別宮主位給奪去了，日後相見孩子就難嘍！

  霍惜貝急忙握住了她的手：“不管成與不成，太妃都是我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