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理學，就是階級僵化，將所有人的思想都套在規矩中，不得挑戰，不得逾越，前人定下的規矩，後人隻能遵守。

  父為子綱是洪玄機一再強調的。

  在洪玄機看來，為人父母的不管有什麽錯，子女都不能橫加指責，反而應該想方設法的隱瞞、包庇，這樣才符合天理人情。

  大義滅親什麽的，想都不能想，否則就是大逆不道。

  作為理學大宗師，洪府的規矩尤為森嚴，大乾王朝講究左尊右卑，而洪易身份隻是一名庶子，他的位置隻能是右邊，根本沒資格站在左邊。

  站在右邊的洪易心中很是忐忑，因為心中藏著兩件事，自然不可能坦坦蕩蕩。

  洪玄機在武溫侯府積威太深，整個武溫侯府沒有人不怕他，洪易自然也不例外。

  洪易心中緊張的要死，但是還是故作平靜道，“不知父親換我來有何要事，還請父親示下。”

  洪玄機這個時候終於轉過身來，淡淡道，“聽說你前段時間替你的姐姐給成親王對了一句詩，成親王似乎頗為讚賞。”

  洪易頓時就愣住了。

  他本來以為洪玄機將自己喚來，絕對會單刀直入地問自己西山拜師的事，沒有想到居然扯到一個完全無關的話題。

  這句話直接將洪易所有的準備全部打亂，他一時間有些拿不定洪玄機的話是什麽意思。

  同時他心中暗道洪玄機厲害。

  別看這隻是區區的一句話，但是卻分先手和後手。

  如果洪玄機一上來就問洪易西山的事，那麽早有準備的洪易絕對對答的完美無瑕，因為他的心中早已有腹稿。

  這就是先手，可以掌握對話的話題。

  而洪玄機這一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卻將先手搶了過去，洪易失了先手，隻能見招拆招。

  這個問題根本不在洪易的考慮範圍之內，因為這根本就是兩個無關的問題，誰能想到洪玄機突然間會整這麽一出？

  老狐狸。

  洪易立刻就知道洪玄機智慧如海，自己想好的套路不一定能夠應付得了他。

  不過事到如今，隻能順著他的話題往下說。

  洪易躬身回道，“回父親大人的話，是，這是前日雪嬌姐姐的丫鬟前來……”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洪玄機粗暴地打斷，“君子之行，理當正大光明，堂堂正正。你表達對詩，為什麽不用正楷，反而用草書？”

  洪易這才明白洪玄機話裏藏針，明著看是洪玄機對詩詞的書寫方式不滿，其實暗地裏是嘲諷洪易拜師居然不經過他的同意，所以他現在很憤怒。

  洪易慌亂了，不知道該怎麽對答，他慌慌張張的想要解釋，“這，我……”

  洪玄機眼神更加的冰冷，他語氣冰寒，讓人不寒而栗，“讀書寫詩本是好事，你卻玷汙了這份雅致，賣弄你那不倫不類的草書，我讓你讀這麽多年的書，你卻學的都是這些歪門邪道？”

  這話一出，洪易身上的冷汗頓時就下來了，在洪玄機巔峰武聖的氣機下瑟瑟發抖。

  這個時候洪易才明白，原來有實力的人再掌握道理是如此的可怕。

  洪玄機還沒有逼問他西山的事，隻是拿自己隨手寫的一句詩詞說事，就已經將他逼到了懸崖邊上，根本不知道怎麽辯解。

  “原來道理真的可以殺人。”洪易心中叫苦不迭。

  “父親大人教訓的是，我自當引以為誡。”洪易此刻完全落於下風，隻得低頭認錯。

  洪易雖低頭，但是洪玄機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他麵無表情的說道，“這件事情先放到一邊，等過後我們再詳談，我找你來是為了另外一件事，聽說你在西山認了一個師傅？”

  來了！

  彎彎繞繞的這麽久，從開始到現在對自己的打壓，洪玄機終於步入正題。

  洪易本以為洪玄機改行吃素，誰知道狼終究是狼，能吃肉，他不可能去吃屎。

  這個問題，洪易在心中已經反複揣摩了千百遍，自然知道怎麽回答才是最正確的。

  “我在西山確實碰到了一位高人，想要收我為徒，不過我並沒有拜師。”洪易昂首挺胸的說道。

  因為這句話大部分都是真的，所以洪易說出來十分坦蕩。

  他確實沒有行拜師大禮，隻不過是答應做蕭顯的徒弟，沒有正式拜師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嗯！”

  洪玄機聽出洪易的話並沒有撒謊，臉色終於緩和了一些，沒有剛開始那麽陰冷。

  他覺得洪易這麽處置還是很不錯的，至少考慮到了洪府的臉麵，並沒有在外麵給他丟人現眼，給其他人攻訐自己理學的借口。

  “你沒有不經過父母的同意就擅自拜師，這一點你做的很不錯，沒有失了人子的本分，我很滿意。”洪玄機淡淡的說道。

  洪易神色一怔，十分意外。

  他本以為洪玄機會追究到底，根本不可能這麽輕描淡寫的放過自己，沒想到對方居然真的相信了自己所說的話。

  “我儒家有雲：人性有三，父生之、君食之、師教之；你如今有君有父，唯獨缺了一個老師。那人想教你也不是不行，但是卻不知道他是正是邪，心性怎麽樣，還有必要再考量一番。

  你看個日子，到時候帶為父去會會他，如果他能夠讓為父滿意，那麽我就同意你當他的弟子。”洪玄機背負著雙手，淡然的說道。

  考校師傅？

  就憑你？

  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的很。

  而且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憑你洪玄機一個區區巔峰武聖，你有什麽資格去考校一位人仙？一隻螞蟻在大象麵前裝X，你怕不是在搞笑。

  洪易心中嘲諷洪玄機不自量力，居然敢說出如此狂妄的話，在人仙麵前裝大尾巴狼，簡直是想笑死人。

  不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洪易自然是不敢當麵說的，他可打不過洪玄機，這話一說，絕對是完蛋的節奏。

  洪易念頭轉動，麵上卻恭敬的說道，“是！”

  洪玄機很滿意洪易的態度，他接著又說道，“此次叫你來主要是為了這兩件事，你寫詩的時候不走正道，這是觸犯的家規，本來要責罰你二十杖，但念在你來年要參加春闈科考，這件事情就暫且記下。拿你來年科考中舉，不然兩罪並罰。”

  洪玄機頓了頓，又接著說道，“關於要收你為徒的那個人，既然你沒有答應他，那麽為父沒有猜錯的話，他一定還會再回來找你，到時候我就能見到他，看一看此人到底是邪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