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山間療傷何處去
作者:小北大人      更新:2020-05-15 07:45      字數:5975
  駱冰將諸多事情串在一起,隻覺千頭萬緒,許多事情百思不得其解,自然難以成眠,輾轉反側。聽著路長風鼻息沉沉,算是放下一樁心事,靜靜躺著。

  忽然想起,胡蜜姬還被關在門外,支愣著側耳偷聽,駱冰笑了笑,趕忙起身,想必她苦等良久,必定一肚子怨氣,隻是想到先前那些種種緣故,駱冰心中又有些不安。

  還未走到門口,駱冰忽聽到了胡蜜姬輕輕的喘息聲,心道:“並沒有其他人為何如此喘息,卻是如此為何?”

  心下奇怪,停了腳步,側耳而聽。駱冰斜眼看去,果然胡蜜姬已不躺在門口,知道來了敵人,便在門後默不作聲的坐著。

  萬籟俱寂,除了蟲鳴萩萩,也並未有其他聲音。

  駱冰的耳旁除了胡蜜姬急促的呼吸聲,以及路長風睡夢中緩緩的鼻息聲,甚至還有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但無論他怎麽聽去,竟都聽不見第四人的聲音,不由心下道:“莫非並沒有什麽敵人?胡蜜姬隻是旁邊小解,並沒有其他,是我最近疑心病犯了!”

  駱冰心中一片焦慮,百思卻又不得其解,這邊趴在地上以靜製靜沒有動靜之際,不料一個略顯蒼老而又低沉銳利的男子聲音卻壓抑著氣息輕輕的說道:“路長風和駱冰雖被你紛擾,以駱冰和路長風之能力隻怕也是演戲給你看,你再拖延在這裏也是無用,還不去如看看情況,盡早脫身離開是非之地?”

  胡蜜姬想來武功不大高明,比起這低沉而又略顯蒼老的人要差的多,並沒有出聲可能是以唇語或者啞語在和人交流,以免暴露。

  駱冰熱血上湧心頭驟然一緊,心跳加劇渾身一震,身體劇烈的抖動起來,可任他再怎麽聽,再也聽不見男子的半點聲息,反倒是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清晰。

  砰、砰、砰……隔著自己的衣服駱冰都覺的一顆心似乎要跳了出來,伏在門口緊緊壓抑著自己,不再用鼻子呼吸,嘴巴半張盡量不在出聲,分毫不敢動彈,緊張的一身汗水將破爛的衣衫打潮,地麵木板抖漸漸印出了個人形。

  如此在極度緊張卻又壓抑不能的情況下過了良久,耳畔中那低沉而又銳利的男子聲音道:“我自己去看看。”

  極輕的腳步聲自四丈外傳來,開始幾步駱冰聚集渾身功力也未聽見,漸漸靠近駱冰方聽到微弱的腳步聲音。

  駱冰渾身一震,此人武功當世之下怕是要說第二無人敢認第一了。

  當下屏息納氣不在呼吸,真氣漸漸貫穿於四肢八脈之中,手上的勁氣早已聚集。知道這是擊殺那人的唯一絕佳機會,誰能想到我早已知曉其中的情況,隻要一開門竟有一劍突的刺來,縱有大羅神仙也難逃無意的一劍?

  卻不料肩還未動,極輕的腳步聲已然到了三尺遠,駱冰心下頓時起了第一次恐懼,奈何刀頭上舔血的日子過得太多,恐懼之心尚未散去,心底殺機卻已到了眉前。

  駱冰未料到那人來得如此之快,拔劍自然是來不及了,出鞘的聲音也是太大,心中念頭即起那就無暇多想,左手扶助自己右肩,右手畿指如抓,直拍過去。武當派鎮派絕學,駱冰苦心修煉的“小天星”掌法所有功力均化為一掌,準備畢其功於一役,加上攻敵不備,當世能接下這招的,寥寥無幾。

  門一輕輕被推開,左腳剛一邁入,駱冰如同水中受驚的魚兒一般,又似繃緊的弩箭出弦,右掌在前“嗤”的一聲射到。

  豈料那人武功反應均為天下一流,應變之神速尚在武功之上,掌鋒堪堪已然挨著對方的衣服之際,對方前胸突然吸氣一陷這一掌堪堪擊到卻又未擊到,右手向上一台格起駱冰手臂,化解去掌力的同時,右掌輕輕一送,掌鋒帶到在駱冰胸口重重印了一掌。

  駱冰隻覺頭暈眼花,眼前一黑嗓子眼發甜,胸口一陣窒息傳來,身不由己直飛出去,深思恍惚暈眼朦朧間,看見那人身材修長,麵上帶著一個麵具,想起傳聞,暗叫道:“天魔!“是夜帝寒冰掌”!”便已重重摔落在地,人事不省。

  不知過了許久,渾身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駱冰暈沉沉的醒來,張口“哇”的一聲吐了口淤血,耀眼的陽光刺的雙眼劇痛,低頭看看吐在自己破爛衣角上的鮮血卻是黑色,一口淤血吐出神明頓時清醒很多。

  喘了幾口大氣,閉著眼又調勻了呼吸,雖挨了一掌竟無大礙,丹田裏也不見有什麽不妥。

  忽然想起自己身處荒山野嶺中,昨晚又挨了天魔一掌人事不知,不知道路長風死了沒有,要是死了給他埋到這青山倒也不錯,胡蜜姬殺了祭給他了,不枉我兄弟一場。

  要是沒死,他還能抵抗天魔?天魔武功之高,現下當真是隻有我和路長風聯手方可有抵抗之力,這人一身武功真是不知道怎麽練出來的。

  不知道我師傅能否一戰,看這出手和反應速度也就隻有當年的大俠鐵摩勒和紅線女俠能一戰了。

  想到天魔更想到那不知道死活的綠林至尊夜魔,頓時一身大汗淋漓,身體頓時輕了許多,一縱身慌忙跳起,見自己竟然安然無恙,一時不知原因:“天魔分明是要殺我和路長風,為何又手下留情,留我條命?”

  快步回到青瓦房,一塵不染一切都像來的時候那樣,幹幹淨淨的也無打鬥痕跡。駱冰一時竟然手足無措,原地轉了幾圈,竟然越走越是心慌了起來:“路長風難道是被天魔抓走了?可天魔為何不抓我?路長風是心甘情願走的?那他又怎會不和我打個招呼?”

  “胡蜜姬這個女人這麽多詭計是為了什麽?路長風真的知道胡蜜姬的計謀嗎?”這一陣不辭而別,從此人海茫茫,如何再尋路長風?

  路長風此刻正坐在沒有棚頂的馬車,車子停在一處平坦的路麵,仲春暖洋洋的陽光照在馬車上,一切甚是愜意,路長風的眼睛微閉,斜臥在靠轅上,氣色雖然不錯,似乎心情異常凝重。

  胡蜜姬卻是臉別到一邊去,帶著啜泣低低道:“你別怪駱冰,他也是一時糊塗才想對我亂來……你不要因為我損傷了公門之義、兄弟之情。”

  路長風想起駱冰的笑臉,忍不住有幾分溫馨之感,他一生中,從未有朋友像駱冰這般狂放不羈,但又極重情義。

  昨晚駱冰突然不辭而別甚是突然,到底是什麽原因並不得而知,胡蜜姬的故意演繹他當然明白。

  當胡蜜姬破爛的衣衫和有傷痕的皮膚時時,胡蜜姬仿佛從路長風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溫暖,隻有那很深很割裂的痛苦,這一點胡蜜姬很滿意。

  天魔當然也很滿意,江湖年輕一輩好手,難有達到路長風和駱冰的高度,這二人思想之深邃,眼界之開闊抖絕非歐陽清能比,得此二人一統武林才是穩穩的。

  歐陽清骨子裏還是太貪,膽子也不大,才華雖有難堪大事。

  路長風漸覺四肢百骸無一不舒暢,精力充沛似有使不完的勁,緩緩拿起長劍走下馬車來。

  左手斜斜捏個劍訣,平推而出,右手舉“劍”立個門戶,一聲清嘯,飛身縱起,刷刷刷刷,劍走霓裳,光閃如虹,依著紅線女俠所教的招數,擊、削、點、刺,一劍一劍的慢慢練了起來,每一式的領悟更是增進不少,先前想不通的手法現在也終於慢慢能明白過來。

  那日“崆峒後人”古河派梅常珠隻用一柄鐵劍以一敵五,招數並不精妙重在基礎紮實,一套古河派“三清劍法”使得變幻無方,出神入化。

  堪堪用了不過五十招左右,即令東方白、北齊、南夏、西門丁五嶽裏四大高手疲於招架。

  一套劍法好不好重要的是用劍的人對於這套劍法領悟。至此路長風方得明白劍法的招式固然精微奧妙,更多的是對陣的變化。一套劍法既可以大開大合,也可以陰辣,極盡詭奇,令人防不勝防。

  尋常之輩,縱使瞪大了雙眼細看,自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路長風經此生死,對於生命的感悟自然更上一層樓,對於劍勢來路、精微奇奧更是領悟了個十之七八。

  世間但凡一法通,皆是萬法通。

  天下武學到了極處,俱是殊途同歸,個中根本要旨,本無大別。世間其他無事也是如此,真能登峰造極也是本無大別。

  陽光照耀下,山間小路之上,雲霧縹緲之中,一條瘦削的身影竄高縱低,劍隨身走,一柄長劍縱橫擊刺,上下翻飛。端的是輕捷處如靈蛇矯夭,迅猛時若惡虎翻撲頗有點像: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路長風身形如風,運劍如虹,將那套變化細膩的“霓裳劍法”一招招、一式式的練了一遍,到得後來,居然愈練愈熟,愈練愈快。

  雖則身體並未完全恢複,這當兒竟也一氣嗬成,更無停滯。一套練完更感身形無滯,霓裳劍法的動功催動,身體體能更是強加。

  胡蜜姬卻是端坐在車廂裏,一言不發的望著路長風練劍,直待他練完,始終默不作聲,隻是側過了頭細細思索。

  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也許她真的在想路長風,在想自己要不要把路長風、駱冰弄得支離破碎。

  就連路長風也不知道胡蜜姬究竟會武功還是不會武功,有人得地方她一直柔弱得要命,沒人得地方她又堅強得怕人。

  路長風的臉色卻沒有變,他的眼睛一直很陽光,尤其在陽光下看著胡蜜姬。

  她臉色卻一直都是有點變動的,有時候變得帶了點淡淡得紅暈,有時候卻又有點鐵青帶著懊悔得神色。

  有時候胡蜜姬雖然在微笑,雖然在笑,笑裏也藏著把刀。

  她也許比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了解路長風,世上很少有人能像她這樣不了解自己。

  這一點胡蜜姬自己當然也很清楚。

  她安安靜靜的看著路長風練完了劍:“你恢複的真快?”

  路長風笑道:“生命的確在於運動,我原來也一位生病了要臥床休息,今天才知道,霓裳心法卻是你越運動恢複的越快,我到現在才明白。”

  她微笑著接道:“我看得出你已經在恢複之前的狀態了,因為江湖上的那些好漢們本來以為你會怕他們,可是我們不怕,所以他們就害怕了。”

  她說得雖然好像很複雜,其實道理卻很簡單——你不怕我,我就怕你。

  江湖好漢們之間的關係,本來就常常是這樣子的,大幫吞小幫有時候連刀都不用亮出來。

  迎著溫暖而又有些強烈的陽光,胡蜜姬慢慢地從車轅裏抽出根細長的鐵釘,拿在手裏擺弄著,二寸長的鐵釘她隻用染著鳳仙花的指甲一捏便提了出來。

  鐵釘用料上乘,這馬車少說也有三年了,這個鐵釘細而堅韌,閃閃的發著光,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鐵鏽。

  她的手軟潤蒼白纖長而有力。

  鐵釘在胡蜜姬的手裏,動作卻是在路長風的眼睛裏,仿佛很快的變成一個舞劍女子的側影,尖銳的一端就是劍。

  路長風歎了口氣,沒有在想這件事。

  路長風本來想去趕著馬車的,哪知道胡蜜姬卻一屁股坐倒了車夫的位置,這馬一驚稀溜溜的往另外一條山路跑了過去。

  所幸這條山路比較平坦,並不崎嶇難行,也不上下顛簸不平。

  路長風走了半天實在忍不住道:“我們這是往哪裏走?簡直非常的不熟悉?”

  胡蜜姬此時卻是冷冷道:“你沒走過的路還多得很,留著以後慢慢的走吧。”

  路長風道:“以後我還有機會走麽?這條路走到頭怕不是懸崖,也是地獄的大門。”

  胡蜜姬這時卻咯咯笑道:“那就要看了。”

  路長風道:“看什麽?”

  胡蜜姬跟著哼了一聲:“看我高不高興。”

  路長風歎了口氣:“若是不高興呢?難道就要把我送到天魔那?”

  胡蜜姬沒說話,眼睛裏閃過一絲:“哼!”

  路長風道:“就算把我送給地獄門口的天魔,也不會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胡蜜姬忽然不說話了,有時候她覺得在路長風麵前還是傻點的好。

  路長風道:“我知道有個人要把我裝進他的框裏,我卻一直想不出是誰?”

  他眼珠子又一轉,道:“是不是小月?你們是不是早已在船上人家的時候就已經商量好了?這是不是你們早就串通好了的把戲?”

  胡蜜姬還是閉著嘴,好像已打定主意,不再和路長風說話說話了。

  因為她本覺得路長風是最傻的,一路從東湖跌跌撞撞走到現在,一路上腥風血雨路長風早就應該愛上自己,甚至拿著自己的繡花鞋聞。

  隻到現在她才知道,究竟誰是漁夫誰是魚竿,還早著呢?

  胡蜜姬正在左思右想,路長風忽然笑道:“我現在才發現你也有樣很特別的地方,也就是你最大的長處。”

  別人提及自己的長處時,很少有人能忍得住不追問的。

  胡蜜姬果然忍不住問道:“你在說什麽?”

  路長風道:“我知道女人最喜歡幹的就是背後長舌,你最大的長處,就是不像別的女人那麽多嘴。讓別人知道你的計劃。”

  胡蜜姬道:“哼!”,她雖然還是在“哼”,但臉色已好看多了,眼睛閃過一絲狡黠的光,卻又瞬間恢複了溫柔。

  這條路雖然不長,卻是胡蜜姬最溫馨的一段路。

  誰知道快樂在哪裏?

  誰又知道快樂是個什麽樣的樣子?

  誰知道怎麽樣才能讓自己活的更快樂?

  沒有人知道,更沒有人能讓別人快快樂樂的活著!

  但隻要你的心寧靜快樂,你縱然做著卑微的事也能夠很快樂,而且就在你眼前,就在你心裏。

  隻要你不想著害人,你每天都能活的快快樂樂的。

  心懷憤恨的人,是永遠看不見快樂,聽不見快樂的。

  東湖山腳,人頭攢動。

  不少死亡幫眾的群雄聚集一起,議論紛紛,更多的人是擔心路長風的朋友越來越多,事情越來越朝著路長風有利的方向再走。

  就連厲毋寧也來到了這次的聚集,楚秋水破天荒代表著逍遙派也來了,眾人雖不知道楚秋水,但是上次妓院門前的踢匾事件,卻是傳遍江湖。

  厲毋寧站在一根木樁上,哼了一聲道:“路長風絕非卑鄙小人行徑,這一次一定是把綠林推向前走,迎擊路長風,做個馬前卒,真正的幕後並不知道是誰?”

  話音未落,祝鳴忍不住罵道:“你居然為路長風那個狗賊開脫?”

  曆毋寧踏前一步,道:“路長風有沒有殺人,隻有我清楚。當日我不敵路長風,假裝離去,想看看此事如何收場,而路長風卻並無殺戮之念,露了一手功夫,壓服群雄,便先離去了。

  慕容山莊山下的竹林裏,隻死了袁長士一人。還是我傷在先,他傷在後。之後所有人的死,都是路長風走後發生的,與路長風無關,隻是有人栽贓陷害。”

  群雄議論紛紛,曆毋寧出言作證,路長風嫌疑大減,可若是自己一直苦苦追尋的凶手居然是替罪羊,那豈不成天大笑話?

  玄難雙手合十道:“曆幫主,楚施主,可知兩位這樣做,是與天下英雄為敵?”

  楚秋水也是冷冷的看了玄難一眼道:“我隻說真話,不參與你們的紛爭,另外你說的天下英雄要就是你們幾個人那也代表不了天下!”

  幾個江湖小幫就能號稱天下英雄?真是化了天下之大稽。

  天山腳下有一小派號稱劍神的枯竹道長,平時和楚秋雨素有來往,看在眼裏,急在心中,忍不住高叫道:“楚秋水,你別糊塗!雖說路長風有幾分英雄氣概,他的案子也有幾分可疑,但隻要你沾染上了他,那就是身敗名裂!”

  枯竹和路長風交過兩次手,發現路長風並非嗜殺之人。

  內心裏其實已相信曆毋寧的話,但他也清楚,路長風必定是得罪了一個龐大的人物,若是楚秋水一心為他出頭,必然也會牽連其中。

  楚秋水甩開袍襟,吐氣揚聲道:“天下人又如何?義之所在,雖萬千人吾往矣!”聲若沉雷,大有揮斥千軍的氣概,群雄在他麵前,頓時自慚形穢。

  南雲飛本來就是抱著看看的態度,並不願查收這江湖宵小之事。

  看出氣氛緊張,大有動手的味道,心裏甚是反感:“大家有恩報恩,有怨報怨,如有親眼見路長風殺人的酒請站出來說話!”

  此話一說,群雄登時不言,跟風的多真正見識路長風出手的卻也並不多。

  楚秋水不再多言,當先走入,群雄也隨其後,隻是心中咀嚼著曆毋寧、楚秋水的話語,滿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