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來巴雷特城堡傳話的那位在日升城待了很多年的約克王室的間諜，在這次學生惡性鬥毆事件事發之後，是卡洛斯抓的第一個人。

  經過了多天的盤問和審訊之後，卡洛斯雖然依舊還羈押著他，但是卻基本上排除了他的嫌疑。

  這是一顆明子，或者說是棄子。

  哈羅斯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他非常配合公安局的審訊，當他最後拿出自己紅色的卡利亞斯身份證，要求公安局對他接觸羈押的時候，卡洛斯也隻能放了他。

  明裏暗裏繼續監視了哈羅斯幾天，依舊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找尋幕後黑手的任務，陷入了僵局。

  目前沒有任何的線索。

  當事學生、他們接觸的人、學校的老師，無論是從動機，還是凶器，還是事發地點……還是從其他什麽方向查，都沒有找到對案情有進展的有用線索。

  這讓卡洛斯不禁開始懷疑這次事件是否有幕後黑手的存在，有沒有可能可真的就是隻是一場單純的意外，之所以死的兩個學生恰好是熊人和人類，也僅僅隻是巧合？

  調查工作依舊還在經行，但是熊人與人類的之間的矛盾越愈演愈烈，不但沒有消停的趨勢，反而像是在醞釀這一場更大規模的衝突。

  無論是熊人還是人類，那些種族主義激進分子的動向，都處在巴雷特的監控之中。

  如果沒有意外，衝突都能在爆發之前就被製止。

  但是林恩就怕有意外。

  他能製止九十九次，但隻要出現一次意外，隻要再死幾個人，那麽衝突將會再度升級，如果死的人中還有其他種族的人，那麽範圍將會再度擴大。

  在同盟的其他城市，這樣問題都不是問題，唯獨卡利亞斯不同，卡利亞斯不能爆發種族鬥爭。

  不管是如今的卡利亞斯侯國，還是曾經的卡利亞斯子爵領，甚至是更早的霍格統治時期，乃至第一代流亡者加登的統治時期，都是如此，卡利亞斯從百年前就奠定了格局的雛形，這是一片多種族混居的土地。

  熊人代表不不僅僅是熊人，更是少數種族的利益的權益。

  在和人類的對峙當中，熊人始終是處於劣勢的，他們自己也是把自己放在劣勢，放在受害者、受壓迫者的角度，以寄希於獲得其他種族的同情與援助。

  巴雷特城堡的大食堂中，林恩和一個牛頭人青年相對而坐，兩人的麵前都放著一大碗雜醬麵。

  牛頭人青年的名字叫做萊恩，在餓鬼中的代號是“丁”，目前是餓鬼在日升城的負責人，他一邊翻動著海碗裏的麵條，讓細麵均勻地裹上帶著濃鬱醬香的雜醬臊子，一邊向林恩匯報了他最新的發現的情況：“熊人當中最近開始有些小動作了。”

  林恩往碗裏到了一些醋，攪拌了兩下，問道：“他們想要拉其他種族下水？”

  牛頭人鄭重說道：“已經在開始行動了，主要目標是狗頭人和巨魔。”

  林恩點了點頭，開始吃麵。

  熊人選擇拉攏的目標很有針對性，狗頭人和巨魔是卡利亞斯的亞人種族中人數最少的，也是存在感最低的種族，尤其是巨魔，攏共都不到一百人，要說這些年他們有沒有收到人類的壓迫，那肯定是有的，即便沒有，也會因為社會地位的落差感覺有。

  相比起牛頭人、矮人這些大種族，拉攏這兩個種族的成功性無疑是最高的，雖然作用不如那些大種族大，但是卻可以保證熊人的主導地位，而且也不會把其他那些大種族推到對立麵。

  團結最底層的人，來對付最高層的人，這是很明智的一招。

  今天的臊子有些鹹，林恩端起旁邊的蔥花麵湯大喝了一口，問道：“熊人當中是誰在策劃這些，你找到了嗎？”

  丁嘴裏還嚼著麵條，含糊不清地說道：“沒有特別突出的首腦，主要策劃人有三個，目前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監控之中，如果需要隨時可以抓捕。”

  林恩帶著一丁點的希望問道：“還是沒有線索？”

  丁搖了搖頭，遺憾地說道：“無論是這三個熊人在後麵出謀劃策的熊人，還是其他實施行動的熊人，都沒有發現有與北邊或是南邊勾結的跡象。”

  林恩提醒道：“東南邊也要留意，不排除是文森特在搗鬼的可能，雖然這種可能比較小，不過卻不能掉以輕心，他是我們接下來這個階段的主要敵人，而且是一個很陌生的敵人。”

  丁點頭稱是。

  在這場熊人與人類的衝突中，熊人一方雖然是弱勢方，但卻是主動的一方，人類雖然強勢，但是基本都是被動反擊。

  死去的熊人學生，成為熊人族最鋒利的武器，無時不刻不在揮動著這把利刃。

  然而奇怪的是，熊人的聲音之中，隻有聲討，卻沒有訴求。

  這不符合運動的常理。

  大多數的運動，都是有述求的，目的就是為了迫使官方滿足他們的訴求。

  就連造反都是如此，多數的造反其實就是為了被招安，鬧得越凶，就是為了被招安是擁有更多的話語權。

  隻有真正鐵了心要造反的人，才會沒有訴求，或者說他們的訴求，是當權者永遠不可能滿足的事情。

  如果說熊人族要借此機會爭取利益，比如提高工薪水平，社會資源，崗位分配等，甚至是要天秤議會的席位，這都是正常的現象。

  唯獨像現在這樣這是一個勁鬧騰，反而不正常。

  熊人總不可能認為自己能造反吧？

  他們難道認為能夠代替巴雷特家族統治卡利亞斯……侯國？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熊人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有聲討都是衝著“人類”去的，而不是“巴雷特”，但是歸根結底，巴雷特始終還是人類。

  林恩如果願意的話，隻需要兩三個小時，卡利亞斯的熊人就會從這片土地上徹底消失。

  當然，林恩隻要腦袋沒進水，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雷貝克呢，消失了嗎？好幾天都沒見到他人了。”

  林恩用筷子撚完了海碗裏最後一粒雜醬臊子之後，向丁問起了雷貝克的事情。

  雷貝克在餓鬼中的代號的“丙”，同時也是餓鬼十二人中唯一的熊人，雖然長得五大三粗，但是同樣心思細膩縝密，在餓鬼之中是占據第三順位，此前一直在南邊和乙共事，半個月前才剛剛回來例行述職。

  坐在對麵的牛頭人青年指了指地牢院落的方向，無奈道：“在房間呢，一直不肯不出來。”

  林恩詫異道:“不吃飯？”

  丁放下手裏筷子，“倒是沒有絕食，不過我喊他出來吃飯他都不願意，還說行軍幹糧吃著香。”

  林恩嗬嗬一笑，說道：“這還避上嫌了，要不是出門在外不方便生火煮飯，誰願意吃那玩意兒，你去叫他出來，就說給他煮的麵已經下鍋了。”

  “我估計他就在等您這話呢。”

  “那還真是怨我，沒有早點發現。”

  “是我沒有早點告訴您。”

  丁用手背擦把一下嘴皮上的油脂，嗬嗬一笑，然後快步離去。

  不多時，熊人青年出現在了林恩視野之中，他身材健碩、腰背寬大，四肢有力，茂盛的絡腮胡與頭發連成一圈，整個看上去頗有些氣勢，不過此刻的精神卻不是很好，衣著也不太整齊，看到林恩之後，臉上帶著憨憨的笑容，但是卻能看的出來笑得很勉強，更多的是抱歉。

  “這麽個樣子就出來了？”林恩的視線在熊人的身上轉了一圈，話裏的意思很明顯是在職責他亂糟糟的頭發與胡須，還有身上不甚整潔的衣服。

  “不是您的說麵下鍋了嗎？我怕來晚了麵就坨了。”看上去憨厚敦實的熊人，腦子卻轉得飛快。

  “是這個道理。”林恩把剛出鍋的麵條推到丙的身前，帶著笑意說道：“禮儀打扮、穿著講究，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遠不如糧食珍貴。”

  丙看著碗裏的麵條，還有繞著碗口一圈的牛肉，疑惑地問道：“不是說雜醬麵嗎？”

  林恩問道：“萊恩給你說的？”

  強壯的熊人點了點頭。

  林恩又問：“你想出去？”

  丙繼續點了點頭。

  在巴雷特城堡，餓鬼小隊和林恩一起用餐，雜醬麵有一些特殊的含義，在通常情況下意味著出任務前的踐行餐。

  “你才回來兩周。”林恩說道。

  “我剛回來就出現這樣的事情。”丙的語氣中帶著一些歉疚。

  “這事和你有關？”

  “啊！”丙顧不得筷子上的麵條，趕緊抬起頭來，一本正經地說道：“沒有。”

  林恩咧嘴一笑，“這不就得了嗎，和你沒有關係，你幹嘛要往自己身上加負擔。”

  年輕餓鬼精英臉色露出一絲無奈，然後歎了口氣，“我畢竟是熊人，而且……我也幫不上忙？”

  無能為力的感覺，讓這個在以往處處爭先的年輕熊人很不適應，待在院子裏不出門這幾天，是他在最近幾年中最不舒服的一段時間，他甚至都不能回到族群中去了解情況，一方麵是因為他特殊的身份，二還是因為要避嫌。

  在卡利亞斯，不要說是人類，就算是牛頭人，矮人，如果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丁和甲都不用像他這樣避嫌，因為牛頭人和矮人都是大族群。

  熊人的圈子太小了，以至於族群中任何一個成員的行為，都會影響到全族的聲譽。

  同理，族群的中任何一件事情，也會影響到每一個成員的個人聲譽。

  比如一個熊人表現得野蠻，大家就會自然而然地認為熊人是一個野蠻的種族，至少卡利亞斯熊人是如此。

  但如果是一個矮人表現得野蠻，大家隻會認為他丟了矮人的臉，是卡利亞斯矮人中的敗類。

  這就是區別，也是丙目前惱火的症結所在。

  在這個階段，他不管做任何事情，都有在幫助熊人族群鬧事的嫌疑，這是由於他的樣貌和血脈所決定的事情，即便林恩不這麽想，其他人也會這麽樣，即便其他人不這麽想，他也會認為其他在這麽想，即便所有人都不這麽想，他自己也會這麽想。

  所以他最好的結果，就是什麽事情都不做。

  這就是避嫌。

  “我隻是想找些事情做。”丙三兩下就吃完了這一碗麵，很明顯，這並不足以填飽他的肚子。

  “不是有吃行軍幹糧嗎？”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模樣，林恩不禁發問。

  “要不是出門在外不方便生火煮飯，誰願意吃那玩意兒。”丙搭巴著嘴皮說道，從話語中能夠得知他今天似乎還沒有進食。

  這話林恩聽著耳熟，楞了一下才回想起來是自己剛才在丁的麵前說過的話。

  “再煮一碗麵。”

  “三兩雜醬麵。”

  林恩朝著食堂裏麵喊了一聲，然後又補充一句，聽到這話，丙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

  林恩帶著征詢的語氣，問道：“回南邊去？”

  丙搖了搖頭，“南邊的各方麵都已經組建好了，我再去的話，也做不了什麽事情，事實上從去年到現在我一直也都沒做什麽事情，大事小事都是乙在管，您也知道，他其實不太喜歡和別人合作，從我們剛進地牢時就是這樣，五年前從北邊回來後，就更是如此。”

  林恩對於這個情況也的確了解，五年前在晨曦鎮軍營裏發生的事情，乙在述職報告中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對於那段經曆，林恩雖然不能說感同身受，但是卻能從那一行行客觀陳述的文字中體會到一些，畢竟他在上一世有過類似的經曆。

  林恩之所以讓性格最活躍的丙去和乙搭夥，其實就是有意想要讓他去疏導一下性格愈發孤僻的乙，可現在看來，乙的性格沒有改變，反而丙有些受到他的影響了。

  “那你去東南邊吧，如何？”林恩又提出了一個新的建議。

  “好！”丙想都沒想，直接就答應了下來。

  年輕的熊人很清楚，林恩大人在以往給餓鬼下達命令的時候，雖然方式並不是強硬，但是也都是說一不二，哪有像現在這樣，還要問他願不願意，這是命令，哪有不願意的道理。

  他知道林恩大人是在照顧他的情緒，然而如今是熊人在鬧事，林恩大人又不虧欠他什麽，如果再有推諉或是遲疑，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東南邊是什麽地方？

  往遠了說是守望之海，近一些的，是黑水灣。

  是魅影海盜團在大陸上的根據地。

  “現如今城內的風波，大概率是北邊搞的鬼，但是甲至今沒有傳回來相關的信息，所以我覺得有小概率，也可能是東邊在搗亂，雖然沒有任何線索，但是從目前鬧事者表現出來的情緒來看，的確有一些海盜的風格。”

  林恩看著食堂的工作人員把麵條放下後，繼續說道：“文森特有動機，不過是不是他其實也沒有那麽重要，就算他不來對付上海鎮，我們也要去找他，為了上海鎮的發展，必須幹掉這夥大海盜，在此之前，需要了解一些魅影海盜團的信息。”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更何況這還是一夥臭名昭著，凶相畢露的海盜。

  丙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

  吃過了雜醬麵之後，丙就會去準備去了，林恩獨自在院子轉悠。

  卡利亞斯如今已經立國，又開始東進，出海口也有了。

  看上去生機勃勃，前途大好，但是同時內憂外患，腹背受敵。

  即便是已經有了一定的根基，他卻依舊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