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利亞斯守備軍中，牛頭人有不少，尤其是在重甲步兵團，牛頭人的數量占到了將近兩成。

  但是“大牛”這個稱號，卻是專指一人——守備軍副統領埃裏克。

  這是軍官們在私下對埃裏克的稱呼，一開始是叫“傻大牛”，帶著一些對牛頭人和降將的偏見，後來相處久了，大家夥發現埃裏克其實一個人挺好的長官，而且也並不傻，於是便把傻字去掉。

  與“大牛”對應的是“小牛”，在守備軍中專指牛頭人狄克。

  和對埃裏克的看法一樣，守備軍中的老兵們，一開始對狄克也有一些意見，明眼人都態看得出來，狄克在將來是要接任埃裏克的位置的，不說副統領的職位，至少重甲步兵團團長的位置跑不了。

  大家並不是對這種內定的製度有意見，如果內定的人選是巴雷特城堡侍衛出身的人，大家什麽話都不會說，一點意見都沒有，可狄克隻是一個貧民巷出身的牛頭人少年，在當兵之前是皮革作坊的夥計，然後做了幾個月建築工人。

  這樣的一個小家夥，卻要騎到自己頭上，這對於大多數是守備軍戰士來說，都是不能接受的事情，即便是狄克和林恩大人似乎有些私交也不行，當然，這裏麵也包含一種“為什麽我沒有這樣的機緣”的嫉妒。

  不光是在其他團裏是如此，包括重甲步兵團士兵也是這麽認為的，為此，因為營中的一些陰陽怪氣的傳言，食人魔戈德沒少為狄克打抱不平，甚至好幾次還動了手，打趴了幾個言語最激烈的士兵。

  然而隨著相處的時間長了之後，大家對於狄克的看法也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改變，就和對副統領埃裏克的稱呼一樣，“傻”在不知不覺中就去掉了，在對狄克的意見和不滿也逐漸消弭，尤其是經曆了幾次作戰之後，大多數人都已經認可了這個年齡不大、出身不好的牛頭人。

  狄克和埃裏克的性格有些相似，話不多，而且不太會說話，外表粗獷，但是性格溫和，帶人寬厚，但是同時有是一個極有原則的人，對於某些認定的事情，從不妥協。而且還會一門在軍營中非常吃得開的手藝——鍛造。

  軍營中有鍛造作坊，也有專門的鍛造工匠，但是狄克的是托林大師親傳弟子，即便是直到現在，每周都還有一天要去托林大師那裏學習，手藝比起軍營工匠來說，要精湛不少，士兵們若是武器和戰甲有破損，都更願意拿去讓狄克修補，損壞的武器經過狄克的手修護之後，甚至比新的還要好。

  狄克在鍛造一途上很有天賦，更重要是還擁有強烈的熱情，他熱愛鍛造，從以前在皮革作坊外看著斜對麵的托林大師揮動鍛錘，到如今已經是守備軍重甲步兵團的二號人物，他對於鍛造的熱情都從未消減，托林大師曾經說過，狄克學一天，能頂得上其他人學一周。

  但是對鍛造抱有最大熱情的狄克，如今花在學習鍛造上的時間卻越來越少，更多時間用在了學習軍事知識以及訓練軍事技能上麵。

  因為林恩曾經很直白地告訴過狄克，他希望狄克能夠當兵，當一位將軍，而狄克答應了林恩。

  艾倫的騎兵隊在靠近營地的兩公裏距離時，得到了狄克率領的重甲步兵的隊的接應，當重甲步兵排開陣形之後，咬在騎兵隊後麵的獨立軍團遊騎兵就停下腳步。

  艾倫鬆了口氣，和狄克打了招呼，然後繼續向營地而去。

  雖然他之前嘴巴上說後麵的遊騎兵在刻意保持安全距離，但是他其實心裏是沒底的，這又是第一次出任務，難免有些緊張，手底下的隊長叫囂著要吃掉後麵的那隊遊騎兵，但是其實大家心裏都有數，誰吃誰還說不準，真要論騎射，巴雷特步槍相比獨立軍團遊騎兵裝備的手弩和輕弓，射程上要占一些優勢，但是技術方麵，訓練時間優先的騎兵團恐怕比不上的獨立軍團的遊騎兵。

  在即將到達營地的時候，後麵的遊騎兵突然加速，艾倫把牙一咬，就要下達作戰命令，然而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前來接應的重甲步兵隊。

  狄克的及時接應，避免了一場即將爆發的戰鬥，而這場戰鬥在艾倫看來，獲勝的概率並不大。

  艾倫回到營地營地之後，直奔中軍營帳，麵見營地內最高軍官“大牛”埃裏克。

  “流民群已經達到月光湖，按照他們如今前進的速度，兩天後，應該就會出現安條克關隘的西側。”

  “兩天後是什麽時候？應該是什麽意思？”

  說話的並不是埃裏克，而是從另一道頗具威嚴的聲音，伴隨著這道身影，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出現在艾倫的眼前。

  “高文大人！”艾倫恭敬地行禮，在聽到第一個字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然而出征的時候，他卻並沒有看到高文大人。

  “艾倫，我以前就是這麽教你匯報偵查結果的嗎？”

  “是……不是的。”高文突然出現，讓艾倫有些緊張，麵對高文的質問，下意識地差點說出“是的”，幸好腦子腦子轉得快，及時止住了嘴。

  “重新匯報一遍。”

  “是的，流民群大約有三萬到四萬人，在今天上午抵達月光湖，沿著官道南下，跟我的觀察，流民群會在後天上午到下午之間，這段時間抵達安條克城外。”艾倫一字一句，畢恭畢敬地說道。

  “好，你下去吧。”高文淡淡說道。

  在艾倫離開之後，高文看向一旁的埃裏克，問道：“有信心嗎？”

  埃裏克點了點頭，但又有些擔憂，說道：“我有信心阻擋住安條克關隘出城的軍隊，接應流民順利南下，但是大人你那邊……需要我支援嗎？”

  高文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你有信心就好，保證流民的安全和秩序是最重要的，現如今費謝爾家族處在毀滅的邊緣，指不定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不排除直接攻擊流民的可能，你要做好準備，我那邊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都不需要動手，隻要你沒有受到我的求援信號，就不用管我，糧食在明天下會運到，你接管流民之後，維護好秩序，直接南下卡利亞斯。”

  “是！”

  埃裏克向著高文敬了一個軍禮，目送大統領離開。

  …………

  黃昏日暮，秋風習習。

  月光湖麵波光蕩漾，倒映著夕陽和山林，好一派山水和諧的美景。

  北有三叉峰，南有月光湖，一處雄奇險峻，一處靜謐和諧，是安條克行省最代表性的兩處風景名勝。

  這兩處在往年間遊客四季不絕的旅遊景點，如今雖然人氣更旺，但卻都不是遊客。

  一處屯住大軍，一處遍布流民。

  月光湖畔，三萬多流民聚集於此，場麵雜亂不堪。

  流民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整體來說，男性青壯年占據大多數，然後最多的就是女人，年齡在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的女人。

  這波的人群比例並不符合戰亂流民的自然規律，按照常理，絕不可能有這麽多婦女，逃難時刻，婦女和老人往往是被遺棄的對象，根本不可能出現在流民隊伍的最前方。

  很顯然，這波流民是經過篩選過的群體，有人在控製著他們。

  甲用舌尖舔幹淨碗底殘餘的稀粥米粒，對著身邊的癸說道：“明天得要加快前進速度，糧食快耗光了，一旦沒有了糧食，就沒辦法再控製秩序。”甲用舌尖舔幹淨碗底殘餘的稀粥米粒，對著身邊的癸說道。

  癸看了一眼旁邊的堆放在一架架木板車上麵的糧食，說道：“粥可以再熬稀一點。”

  甲搖頭道：“不能再稀，再稀就成湯水了，喝再多都沒有力氣，隻會拉肚子，趕不了路。”

  癸尷尬地笑笑：“也是，是真的填不飽肚子，前些年沒到城堡當建築工人的時候，沒少靠喝湯熬日子，來到城堡後，才知道原來粥裏麵是能立得住筷子的，嗬嗬，喝慣了稠粥，再喝這清湯寡水的，是有些不習慣。”

  癸嘴裏說得很輕鬆，但是其實心裏一點都不輕鬆，相比起萬事不慌的甲來說，他如今更加的緊張。

  要想完成任務，需要把流民帶到安條克南邊的安條克城外的平原上，軍隊會在那裏接應，但如何把這麽大一群人帶過去，這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首先要保證的就是在糧食耗光之前走到目的地，在這段時間不能出差錯，流民群體是脆弱的，任何一點亂子都有可能導致如今艱難維係的秩序崩塌。

  同時流民也是瘋狂的，一旦失去秩序，那麽一切都完了。

  癸親眼看到甲是如何一點點在流民中建立起來如今的秩序的，正因為他甚至其中的艱難，所有才更加緊張。

  糧食一部分是之前在江南紅的時候采購後存放在安全區的糧食，另一部是前不久通過錢寧的渠道從周邊農場主那裏買到糧食，僅僅是為了在費謝爾家族的眼皮子底下轉運這批糧食，就耗費了極大的心思。

  有了糧食並不意味著這些流民就會聽你的話，相對於熬好了粥每天發給他們，他們更願意來搶麻袋裏的麥子。

  為了能讓流民能夠聽他說話，能夠規規矩矩地等著喝粥，甲花了一共花了大半天的時間。

  先是果斷地開槍殺人立威，一連殺了三個想要搶糧食的流民，然後在流民爆發之前，一邊安撫，一邊招募爪牙，有的靠裏利誘，有的靠威逼，有的動之以情，有的曉之以理。

  總之在最短的時間內，聚集到了三十青壯男人，作為護糧隊成員，護糧隊的職責就是看護糧食，而特權就是相比普通流民可以獲得更多的糧食。

  對於第一次施粥時的場麵，癸記憶猶新：

  甲一手端著碗粥，一手拿著短槍，槍口還冒著白煙，地上躺著一個胸口留冒著鮮血但還沒有完全死透的中年男人，甲眼神堅定，掃過身前黑壓壓的一片流民，視線沒經過一處，所處流民都不敢與之對視，甚至還會忍不住後退一兩步，甲沒有說話，但是場麵的意思在明顯不過，排隊就能接過他的手裏的粥碗，想動歪心思的下場就是他腳邊的男人的模樣。

  三十個護糧隊成員，互相都不認識，並且禁製私下交流，三十個人中有四個自己方打入流民內部的托兒，負責帶節奏和暗中監督。

  靠著這樣的微妙關係，這個“既得利益團體”算是維持住了穩定，如此一來基本的秩序就穩定住了。

  當流民能夠聽得進話之後，形勢就相對緩和了不少。

  稀粥能讓人活命，但是並不是生活，人隻要在餓不死的情況下，都會向往生活，為了能進一步穩定秩序，甲開始給流民“安排”生活，安排他們接下來在卡利亞斯的美好生活。

  你家住兩層的小木樓，他家蓋三層的磚瓦房，兩三畝屬於自家的耕地，院子裏麵養些雞鴨，七八歲的孩子在學校免費上學，帶著學校頒發的獎狀驕傲地回到家裏……

  癸注意到甲在給流民畫餅的時候總是說到學校，而且在說起學校的時候總是格外的真誠，他知道這是甲的遺憾，也是所有餓鬼小隊成員的遺憾，當初學校開學典禮時候，弗雷大人還問過甲一句後不後悔。

  癸對於甲是打心底敬佩，這個年齡甚至比他還小兩個月的矮人，似乎能夠扛起任何重擔。癸之前和乙一起出過一段時間的任務，相比起來，他還是更喜歡和隊長甲在一起共事，他們都很優秀，但是甲不想乙那樣冷漠，他有血有肉有感情，而且他的優秀是溫和的，不刺激，不會想乙那樣，讓自己覺得自己好像百無一用。

  天色逐漸暗沉下來，秋風瑟瑟，竟然感覺有一絲涼意。

  癸站起身來，檢查了一邊短槍，操起一把鐵劍係在腰上，然後招呼過來三個護糧隊成員一起巡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