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光曆2015年2月8日。

  今天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

  事實上卡利亞斯今天也的確舉行了慶賀。

  領主林恩、巴雷特工坊大工匠鄧肯、機械工程大使烏拉爾、鍛造大師托林，齊聚在機械工廠的門外，為卡利亞斯機械工廠舉行生產儀式。

  “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埃蒙大人誆騙我來卡利亞斯時的承諾。”白發蒼蒼的老鄧肯聲音哽咽，喜極而泣。

  就連向來最不喜歡參加公開活動的烏拉爾大師，今天竟然罕見地在公眾麵前發表演說，從工程學的專業角度，為卡利亞斯的公民們講解這座耗時兩年建成的機械工廠會為卡利亞斯帶來什麽改變。

  “……它將改變一切，將改變認知，將改變未來。”

  烏拉爾大師用一個頗具感染力的排比句結束了演講，讓觀禮的群眾對這個做工廠與卡利亞斯的未來充滿了憧憬。

  卡利亞斯機械工廠是巴雷特的家族的全資產業，它的前身算是巴雷特的鐵器工坊，如今建成後，河穀礦區的采礦場和冶煉廠還有重建的鍛造作坊，將作為它的材料供應單位和配套生產商，而精工作坊的人才將作為技術團隊，入駐機械工廠，並且成立研發部。

  “鄧肯廠長，揭牌吧！”林恩扯了下老鄧肯的衣角，提醒著掩麵而泣的機械工廠第一任廠長不要忘了正事。

  “好，好，好好好。”老鄧肯連連點頭，用衣袖擦幹眼淚，走到工廠的大門前。

  大門上麵掛著一塊將近五米長的牌匾，不過此刻依舊還用紅布蓋著，讓人看不到它的真容。

  老鄧肯站在大門的一側，抓住垂落的紅布，奮力一掀，紅布飄落，牌匾的真麵目也隨之展現出來。

  黑檀木牌匾上雕刻著機械工廠的名字——潛龍機械廠。

  圍觀的群眾中響起陣陣掌聲。

  這個名字通俗易懂，至少在卡利亞斯是如此，取自《少年卡利亞斯之歌》中的“潛龍騰淵，鱗爪飛揚”，與城鎮內學校門口的“旭日初升，其道大光”形成呼應。

  這兩處地方，都代表著卡利亞斯的未來。

  如旭日初升，又如潛龍騰淵，卡利亞斯，未來可期。

  …………

  安條克城，西山莊園。

  費謝爾總督躺在床上，眼睛凝望著天花板，怔怔出神。

  他的心情很煩悶，現如今安條克行省正在發生的一切，讓他看不到未來，費謝爾家族的未來。

  士兵的戰鬥意誌正在衰退，商人們在謀劃著後路，就連平民中都開始出現各種的傳言。

  “咚咚咚。”

  連續的敲門聲讓疲憊的費謝爾總督愈發心煩，他衝著門外大喊：“滾，別來煩我。”

  用粗暴的語氣喝退來給他送晚餐的妻子後，煩躁的心情並沒有得到緩解。

  這裏並不是他的臥室，而是書房。

  從一個月前，他就開始搬來書房居住，他覺得冷靜的獨處能讓他頭腦保持清晰，現在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他的每一個抉擇都將關係到費謝爾家族數十年謀劃的成敗，一步走錯，整個家族就將跌入深淵。

  已經沒有後退可言，從他把南境的軍隊調往北線時，就已經失去了所有回旋的餘地，戰爭已經無可避免。

  他並不是害怕戰爭，甚至充滿了期待，即便對手是王室的精銳軍團，他已經做好的戰爭的準備，包括戰爭後的計劃，無論戰爭的結果是什麽，他都有對策。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王室的大軍並沒有南下，烈日軍團依舊還駐紮在太陽城。

  調兵換防，南軍北上，包括雇傭血族，這一係列舉措都是為了應對烈日軍團的南下，因為他得到了可靠的消息，王室將會對他這個不臣之人發起征討，而征討的時間應該是今年的一月初，可是現在都二月份了，王室依舊沒有動靜，軍事上的明麵動作。

  要讓人為你赴死，就不要給他考慮的時間。

  如果王室大軍在一月初南下，那時候安條克的士兵們的士氣正是最高的時候，商人們也來不及找後路，隻能選擇和他背水一戰，裹挾平民也會更加方便，但是一切都變了，王室用這重最簡單的方式瓦解了他在安條克行省精心準備的“防線”。

  費謝爾總督知道自己被騙了。

  “喂不熟的白眼狼。”他咬牙切齒，惡狠狠地說道。

  花費了無數金錢買通的王室內臣，五年來源源不斷地提供可靠情報的人，結果在關鍵時候居然背叛了他。

  “不……也許他也被騙了。”

  冷靜下來之後，費謝爾總督覺得還有另一種可能，不過這這種可能性帶來結果甚至會更糟，這可能意味著之前他傳來的情報，也是王室故意透露給他的。

  “該死的。”

  費謝爾總督抓起床頭櫃上的一個花瓶惡狠狠地砸在地上。

  曾經，他以為自己對王室非常了解，他在那裏遍布眼線，太陽城堡內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中。

  但是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其實對王室一點都不了解，充滿了陌生的感覺，如今他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前年王室南下的使團，伊凡大王子就在其中，而當時，他卻對此毫不知情。

  如今他最擔心的是王室對他的信息知道多少，在他的身邊，又有多少王室的間諜？

  他如今喜歡獨處，而且不再像以往那樣習慣留在總督府過夜，現在他總是會回到西山莊園，因為他感覺總督府裏每個人都像是王室的間諜。

  西山莊園是他的家族別業，這裏相對會讓他感覺安全很多，但是依舊不能安心，隻有一個獨自待在書房才會獲得安全感。

  不少的跡象表明，他雇傭的血族已經暴露了，但是因為證據並不確切，所以費謝爾總督依舊抱有希望，他希望王室並不知道他手下這波血族的存在。

  血族很強大，更強大的是沒有人知道的血族。

  他雇傭血族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打王室一個措手不及，不然以他們之間的戰爭規模，這一隊血族也並不能起到反敗為勝的作用。

  按照他的最初的推演，烈日軍團會在今年一月南下，而大王子將會掛帥出征，因為根據約克王國的傳統，擁有軍功的國王，才是最受崇敬的國王，但是繼承王位後，為了國家安穩，國王就不能再親自出征，所以每一位王儲都會在即位前想盡辦法獲取軍功，哪裏有戰爭，哪裏就有王儲，所以也形成了一個製度，約克王國的每一位王儲，都會掛名烈日軍團統領一職，雖然指揮權和平日的管理都是在副統領手中。

  伊凡王子從一生下來就是烈日軍團的統領，但是約克王國近三十年來，一直沒有爆發大規模的戰爭，所以他直到現在都一直身無寸功，沒有軍功傍身，他的將來王位甚至會坐不安穩，所以費謝爾總督篤定他會親征。

  烈日軍團南下，費謝爾總督準備先讓伊凡王子嚐嚐甜頭，故意潰敗幾場，丟幾座城，以激發他的驕縱之心，然後誘敵深入，設下埋伏，配合血族的行動，一舉擒王。

  隻要活捉了伊凡王子，那麽一切都會變得簡單。

  卡利亞斯並入安條克行省，然後讓王室承認安條克行省自治，或者說直接獨立為安條克公國。

  “安條克大公”多麽美妙的稱呼。

  費謝爾總督緩緩閉上眼睛，在意識中，他身穿華服，手持權杖，教廷的大主教為他戴上鑲嵌著璀璨寶石的頭冠，祝福與恭賀的話語此起彼伏，唱詩班空靈的歌聲，讓他仿佛置身於神國，見到了最偉大的聖光之主，就連聖光之主都讚揚他的智慧與勇氣……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傳進了神國，竟然讓聖光之主和整個神國都為之消散，他從神國跌入王宮，然後王宮也消散了，唱詩班不見了，大主教也不見了，眼前的景象是一片熟悉的天花板。

  費謝爾總督拖著疲憊的身體從床上起身，他的眼中帶著怒不可遏的火焰，猙獰的表情讓他看上去像是一個教廷《聖經》中記載的惡魔。

  房門打開，他甚至沒有去看門外的是誰，就直接掐住了她的喉嚨，將她的身體整個提了起來。

  茶杯與托盤掉在了地上，滾燙的熱茶濺在了他的身上，讓他變得更加狂躁。

  他將她的身體舉過欄杆，就要將她從二樓上摔下去，但是在最後一刻他卻收了手。

  他扯開自己的領巾，然後將她帶進房間。

  少女被他的大手掐住喉嚨，說不出話來，想要掙紮，但是四肢卻逐漸失去了力氣。

  他將她丟在床上，然後扯開自己的衣襟。

  而這時躺在床上的少女也終於恢複了呼吸，她大口地喘著粗氣，口中連連咳嗽。

  在費謝爾總督的大手再度伸向她的時，她發出了聲音，細微的聲音中充滿了擔憂：“父親，你怎麽了？”

  他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少女微弱的聲音卻讓他怒火散去，眼神恢複了清明。

  “寶貝，有惡魔控製了我的身體。”他扣好上衣，聲音有些顫抖。

  “你會戰勝惡魔的，對嗎？”女兒從床上坐了起來，真摯地說道：“你總是可以戰勝他們。”

  “是的，寶貝。”他走到窗前，凝望北方，“隻要打敗了他們，就殺死了惡魔。”

  …………

  “在和惡魔戰鬥時，要小心自己不要變成惡魔。”

  蜥蜴沼澤的天坑外，審判長向隊員做出了最後交待，然後率先躍入天坑之中。

  這句話出自大審判長“裁決者迦勒”，每次在執行任務時，他都會如此告誡下屬，久而久之，這就成為教廷裁判所的一個習慣。

  除開駐守警戒的人員外，其他的隊員也緊隨著審判長躍入天坑。

  漆黑的天坑中暗無一物，深邃的黑暗呈螺旋狀向下延伸，一眼望不到底。

  十多個裁判所成員的進入，並沒有在天坑中掀起任何波瀾。

  黑暗，依舊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

  …………

  太陽城堡。

  王儲伊凡在書房中翻閱南邊傳來的情報，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如今的形勢很好，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管是南邊的安條克行省，還是更南邊格魯尼亞。

  唯一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卡利亞斯，那裏居然得到了冒險者公會的青睞，在他們那個幾乎算不上“城”的地方開設了分會。

  不過這些許意外，並不會影響大局，卡利亞斯雖然有不少的地方都讓他感到驚異，但是僅僅就是驚異而已，就像是小孩子看到與眾不同的玩具時那樣。

  玩具終究隻是玩具，卡利亞斯終究隻是卡利亞斯，在接下來的這場極可能改變同盟南部格局的大戰爭中，卡利亞斯就像是大海中的一葉浮萍，而且還是處於漩渦中心的浮萍，沒有幸存的可能。

  伊凡合上了關於格魯尼亞的情報，臉上的笑意更加深了幾分。

  被稱之惡魔的男人也不過如此，兩年時間過去了，格魯尼亞內部的分裂形勢並沒有得到明顯的好轉，除了靠近王都的山都領徹底倒向了莫德雷德之外，其餘的大多數自治領依舊在保持觀望，雖然沒有公開加入反莫德雷德聯盟，但是更沒有為莫德雷德搖旗呐喊。

  “都是些心懷鬼胎的家夥。”伊凡的嘴角微微上揚，泛起一絲嘲諷意味。他嘲諷的是格魯尼亞落後的製度。

  他嘲諷的是格魯尼亞落後的製度，分封自治領就是落後的體製，省郡製和中央集權才是國家製度發展的未來，而在這方麵，約克王國走在了大陸的最前列，將會是新時代的領跑者，而費謝爾不過是改革路上的一顆小小的絆腳石，馬上就會被踢掉。

  伊凡很感謝自己降生在了這個時代，這注定會是一個動蕩的年代，沉寂了將近五十年的同盟南方諸國，將會再度掀起風雨，而這意味著他將擁有更大的舞台。

  這個時代是屬於文明的時代，不再是草原猴子騎著馬就能肆意踐踏的大地的時代。

  正在伊凡王子壯誌勃勃的時候，他的幕僚長，宮廷伯爵龐貝敲響了他的書房門。

  “門沒鎖。”伊凡淡淡說道，對於這個從小的玩伴，他顯得足夠的隨意，尤其是在龐貝結婚之後。

  龐貝走進房間，臉色有些凝重，他將一個信封遞給伊凡，“莫德雷德的親筆信。”

  “惡魔也會寫信？”伊凡不以為意，接過信封拿在手中，然後他的眼神中泛起了疑惑。

  這封信的信封用的是專用紙張，上麵也帶有格魯尼亞王室的獨角獸徽記，也有火漆和莫德雷德印章，但是火漆卻沒有封口。

  這不應該是王室成員會犯的失誤，即便是莫德雷德失誤，從信箋離開他的手到郵寄出來，中間也會經過不少的人，不可能所有人都沒有發現這麽明顯失誤。

  所以結果就是，這是莫德雷德故意為之，這是一封不保密的信箋。

  “蠻子！”

  伊凡冷哼一聲，然後取出了裏麵的信紙。

  “啪。”

  隻看了一行，伊凡就臉色大變，信封連帶著信紙都被他拍桌子上。

  此刻的大王子看上去充滿了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