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斯回來了。

  不過卻是躺著回來的，躺在米莎的背上。

  他本來是打算離開卡利亞斯，去西邊的是蜥蜴沼澤看看，據說那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天坑，非常奇特。

  可是剛剛才走出一天，他就發現了自己的身體不太對勁，這時候他才意識到，原來那個不男不女的霧妖，在臨死前操縱樹枝給他來的那一下，造成的並不是普通的皮外傷。

  隨著傷情惡化，他的身體開始變得無力，精神恍惚，這時候他才改變主意，調轉方向回頭。

  暴君魔熊米莎馱著他，一路回到卡利亞斯。

  剛一進入城鎮，就被哨塔上的士兵給發現，差點被當作獸潮餘孽，給亂槍射死。

  幸好卡洛斯還有口氣在，感覺到危險後不停地揮手，這才讓守軍看清楚，原來熊背上還有個人。

  幾個月過去了，米莎的體型相比之前離開卡利亞斯的時候要明顯大了一圈，為了抵抗嚴寒還長出了更加濃密的毛發，身材高大的卡洛斯躺在他背上顯得毫不起眼。

  林恩在聽到士兵通報的消息後，親自來到城堡外，將卡洛斯接了進去。

  上次卡洛斯離開的時候，提過一句“黑森林裏有些古怪，我要去看看”，但是當時林恩和埃蒙都沒有重視，然而幾個月過去了，洛克斯也沒有回來，他們都以為他已經離開了這一帶，流浪獵人，四海為家，這是在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然而當林恩看到洛克斯此刻的狀態時，他就明白了，黑森林裏迷霧的消散，應該和他有關。

  洛克斯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的身上長出了一塊塊綠斑，凸起的綠斑像觸手一樣一圈圈纏繞在他的身上，從腰腹間一直蔓延到脖子，如今正在向著腦袋上延伸。

  林恩並不認識這是什麽病，但是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東西正在威脅著卡洛斯的生命，那綠色的“觸手”長到他腦袋上時，可能就是他斷氣的時候。

  一隻炎鷹從空中飛下，落在卡洛斯的身邊，對著林恩發出急切的叫聲，就連一向活潑開朗的米莎，此刻神情也很憂鬱，不停地舔著卡洛斯的臉頰。

  剛剛醫治完傷兵的手術室重新開門，“老軍醫”埃蒙再次穿上白大褂。

  兩個身強體壯的兼職護士將洛克斯抬了進去，埃蒙在米莎麵前發出了兩聲林恩完全聽不懂的叫聲後，也隨即進入到手術室中。

  隻見原本焦慮不安的米莎，在聽到埃蒙的叫聲後竟然放鬆了下來，就此躺在手術室的門口，轉眼間就已經睡著了。

  “父親還懂獸語？”

  林恩的臉色非常精彩，大大張開的嘴裏能塞進一個鴨蛋。

  “消毒液。”

  “刮刀。”

  “按住他額頭。”

  “……”

  手術室中不斷傳出埃蒙的聲音。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學者嗎？”林恩輕聲自語。

  父親是個紋章學者，但是卻還懂醫學，尤其是藥理和外科，沒有魔力，但是卻熟悉魔法，而且還能設計構裝鎧甲……

  林恩突然覺得，和父親相比，自己就像是一個什麽都不會的麻瓜。

  父親的手藝他一門都不會，而且就連魔法修行也同樣進展緩慢。

  直到現在，他依舊沒辦法構建二級奧術模型。

  這次獸潮阻擊戰，尤其是第一防線失守的時候，他深感自己的無力，作為領主，卻隻能遠遠看著自己的騎士在獸群中浴血衝殺，而他什麽都做不了。

  城堡守衛戰時也是如此，他在城樓上放下豪言，要和巴雷特城堡共存亡，聽上去像是要站在城門一夫當關，可結果卻是，他隻能給他的女仆當裝填彈藥的工具人。

  晚餐過後，整整一夜，林恩都沒有睡覺。

  從獸潮開始後他就一直如此。

  睡覺的時間全部用來冥想修行，這樣做的結果就是精神會有些疲憊，但是身體卻得到了休息。

  隻要精神力和意誌力夠強，就對生活沒有影響。

  早晨六點，林恩從冥想狀態中退出。

  神識之海中的“海水”並沒有明顯增長，他略微有些失望。

  失望的並不是魔力增長太少，而是對他的感知能力失望。

  如果魔力感知足夠強，那麽即便隻是一晚上冥想修行所增長的“海水”，也會有明顯的感覺。

  林恩回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那幅用軟筆書寫的漢字“水滴石穿”字畫，他活動了一下有些麻痹的四肢，然後開始練習奧術模型的構建。

  一級的【奧術衝擊】他已經非常熟練，隻需要十秒鍾就能完成模型。

  可是二級【奧術飛彈】模型，他已經練習了將近一個星期，卻還是無法完成構建。

  和【奧術衝擊】相比，【奧術飛彈】是一個類似的法術，甚至連奧術模型看上去都有些類似。

  按照官方教材上的說法，【奧術飛彈】是【奧術衝擊】的升級版，區別在於【奧術衝擊】所釋放的是最原始的奧術能量，而奧術飛彈則是壓縮後奧術能量，性質不變，的但是密度更高，在打擊到目標之後，會發生能量爆炸，造成更大的的破壞力。

  可就是這一點點變化，李嗯卻始終掌握不到要義，以至於每次構建模型時都功虧於潰。

  奧術魔法和元素魔法在普通人眼裏有一個最明顯的區別：

  一個要“念經”，一個要“畫圖”。

  事實上，不光是元素施法者，大多數的施法者，包括教廷的神術施法者，都需要“念經”。

  而是奧術因為不需要溝通神隻，所以用不著“念經”奉承神隻來獲得穩定施法的效果。而且也不需要天生的元素親和天賦，奧術師中沒有“奧術親和”或是“奧術感應”之類的說法。

  奧術需要的就是“魔力”和“畫圖”。

  “畫圖”的目的是改變魔力的性質，將魔力轉變為能量，然後再改變結構，當然，這其中會涉及到不少的計算，如果不能弄懂模型的原理，隻是一味的依葫蘆畫瓢，就永遠成不了一位優秀的奧術施法者，這是奧術官方教材上的原話。

  林恩原本對自己的“畫圖”的本事頗有信心，然而現實又一次把他的臉打得啪啪作響。

  現在他非常的希望魔法師公會能盡快來卡利亞斯建立分部。

  他想轉投到“念經”門下。

  因為“外來的和尚好念經。”

  君不見，穿越小說中，那些修行元素魔法的主角們，後期哪不是抬手間毀天滅地，反之，穿越後搞幾何和能量研究的主角，還真沒見到幾個。

  林恩站在窗邊，深吸了一口清晨時分的濕潤空氣，摒棄掉腦袋裏那些因為精神疲倦所產生的亂七八糟的想法。

  他重新集中注意力，再次構建【奧術飛彈】的模型。

  而這時，突然有聲音在他意識中響起。

  “少年，你渴望力量嗎……渴望力量嗎……力量嗎……嗎？”

  “聲音”低沉悠遠，在他的意識內回蕩，極富感染力。

  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林恩手裏的動作，不過也就僅僅讓他楞了一下，並沒顯得有多意外。

  這聲音並不是誘惑迷茫少年的惡魔低語，而是閑的發慌的克萊因在找他說話。

  林恩並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構建未完的奧術模型。

  通過之前的溝通，他已經知道克萊因並不會給他的力量。

  “嗯……在嗎？小老弟。”

  “怎麽了，大兄弟，怎麽不說話？”

  “哎！”

  林恩輕歎一口氣，他身前用魔力構建的模型逐漸消散，他又一次失敗了。

  “奧術模型等級越高就越難構建，對嗎？”

  問出了這個問題後，林恩覺得自己像個傻逼，不是越來越難，難不成還越來越簡單。

  “當然不是。”

  “啊？”

  林恩發出一聲驚呼，克萊因的話，讓他精神為之一振，難道後麵的高級法術反而更簡單不成？

  “所有的奧術模型，都不難。”克萊因故作平淡地“說道”。

  “嗬嗬。”

  “小家夥，你知道我學【奧術飛彈】模型的時候，花了多少時間嗎？”

  “多久？”林恩的自尊心已經做好了迎接降維打擊的準備。

  “兩天。”

  “多久？”林恩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兩天多一點點時間。”克萊因重複了一遍，並作了一點補充。

  兩天？

  就這？

  林恩原本還以為會聽到如“半小時”或是“五分鍾”，甚至是“看一眼就會”這樣驚世駭俗的言論。

  他感覺自己的自信又回來了，他練習【奧術飛彈】模型，也才不到一周，雖然現在還不能成功，但是已經隱隱感覺抓到了關鍵點，再練習個兩三天，應該就可以完成。

  這麽一看，克萊因似乎比他也厲害不了太多，至少還處於同一單位級，都是以“天”為單位。

  克萊因是誰？

  那是被稱作“奧術之光”的男人。

  天賦能和克萊因相提並論，林恩覺得自己“聖域”必達，“傳奇”可期。

  有了這天賦，還要啥自行車，還念什麽經。

  讓元素見鬼去求吧，魔法師公會愛來不來。

  就在林恩又開始想入非非的時候，克萊因的“聲音”再次響起：“二級奧術的模型我花了兩天，三四級模型我花了一天半，五級模型用一天，六七級用了半天，老頭子創建的奧術模型最高七級，後麵的都是我自創的。”

  林恩呆住了。

  “年輕人，你知道什麽是天賦嗎？如果一門手藝，你越學越難，那還算是什麽天賦？你已經有了基礎，為什麽還不如從前？一級的【奧術衝擊】模型，我花了將近兩個月才學會，我弄清楚了它的所有結構，每一個畫線條，每一個符號，我把這個模型的公式算出了兩個不同的正確答案，在我會學的第二天，我就改進了這個模型，事實上你們現在所學的【奧術衝擊】模型，就是我改動過的，也就是我算出來的‘另一個正確的答案’。”

  “這就是奧術嗎？”林恩輕聲囈語。

  “這才是奧術。”他糾正了林恩的說法，然後繼續說道：

  “不管是元素魔法、精靈族的自然魔法、巫妖的死靈魔法、甚至是教廷的神術，想要獲得這些力量，都需要一些與生育來的東西，隻有奧術不同，隻要你真正渴望力量，就一定能獲得力量。”

  這一刻的克萊因顯得格外認真，一改之前的隨意的風格。

  “不還是需要有魔力嗎？”林恩覺得他抓到克萊因話語中的漏洞，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嗯？”克萊因有些意外：“你不是已經看過了老頭子的寫的《魔力本來麵目》嗎？”

  “嗯，是的。”雖然是意識交流，但是林恩任然忍不住點了點頭。

  “那你還會說出這樣無知的話？”

  “什麽意思？”

  “如果你弄清楚了魔力的本來麵目，你就會知道，修行魔力，根本沒有門檻，所謂的魔力感知，就是一個笑話，或者說……就是一個陰謀。”

  林恩表情很誇張，如果這話不是出自於那個號稱“有史以來對魔力研究最深的人”之口，他隻會把這番話當成一個笑話。

  但是克萊因話他不得不信，相比元素魔法師，奧術魔法師對魔力的理解會更透徹，元素魔法師更側重於元素，魔力對他們來說是驅動力，是驅動元素能量的動力。而對奧術師來說，魔力即時能量，所有的奧術法術，都隻是在改變魔力的形狀和性質，所以說每一個優秀的奧術師都是一位“魔力學家”，而“奧術之光”克萊因，就是最厲害的那位“魔力學家”。

  不過即便是克萊因親口所說，林恩依然有些不敢置信。

  真的太誇張了。

  沒有門檻？就像鬥氣一樣，人人都可以修行？

  “跟著克法王，人人有功練”個個都是奧術師，有元素親和天賦的，還能去當元素師。

  林恩無法想象那該是一個怎樣的世界，不過他猜測，大概率會是群魔亂舞的時代。

  他的依據，是他上一世所看到的事實，智能手機普及之後，尤其是4G網絡開啟了短視頻時代之後，人人都可以上“電視”，個個都是表演家，最後的結果就是“網絡世界，群魔亂舞”。

  這麽一想，這就不像是陰謀，反而是在保護世界。

  “這樣似乎也不錯。”林恩喃喃自語。

  “果然。”克萊因輕聲感慨。

  “什麽果然？”

  “人都是自私的。”

  “我哪裏自私了？”

  “你都說了‘不錯’，還需要我解釋嗎？”

  “我覺得需要。”

  “這個世界的魔力總量是恒定的，施放出去法術會重新轉為魔力，回歸天地，爛在識海裏的魔力，在人死後也會回歸，隻要不帶出世界，那麽總量就永遠不變。但是如果修行魔力的人太多，大量的魔力就會儲存在魔法師識海之中，世間就會出現魔力稀薄，甚至魔力真空的現象，那將是魔法師的末法時代。除此之外，魔法師數量越多，當人人都是魔法師後，高貴的魔法師就不再高貴，這點，我想大多數的魔法師都無法接受。”

  “你也是因為這兩點，才沒有宣傳人人都可以修行魔力的方法？”林恩認真問道，今天克萊因這種正經的狀態很難得，他得珍惜一些，多提點問。

  “也許吧，不過我並不在乎有多少人和我爭搶魔力，以我現在這樣的狀態，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搶不過我。”

  林恩又一次從克萊因口中聽到了驚世駭俗的言語，什麽叫“所有人加起來都搶不過我”？這就是所謂的與世界為敵都不懼嗎？他很想讓他翻譯翻譯。

  “是怎樣的狀態，才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你想知道嗎？”

  “想。”

  “來守望之海吧，少年，來親眼看看魔力時代最偉大的傑作，最獨一無二的奧術模型。”

  “開戰艦來，可以嗎？”

  “你最好是飛著來。”

  “那坐飛機來，可以嗎？”

  “飛機是什麽？算了，你愛怎麽來，怎麽來，大不了你來了後，我再等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