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老老實實地聽從著高文的囑托。

  他站在土坡上，望著腳下這片血與火的殺場。

  上一次他來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他看到的是戰鬥後地獄般的場景。

  而這一次，他則是在見證地獄的形成。

  絞肉場中的屍體越來越多，斷臂殘肢被燒得焦黑，雖然絕大部分都是野獸的屍骨，但是防守方聯軍陣亡的速度也在逐漸加快。

  巴雷特的戰士和奧瑪的奴隸角鬥士正麵迎敵，承受著最大的壓力，雖然有弗雷操控的骷髏戰熊和構裝騎士高文牽製住了不少的高階魔獸，但是由於雙方數量差距太大，而且守軍缺乏足夠的炸藥，目前形勢已經岌岌可危。

  經過了三個小時的鏖戰，卡利亞斯的聯軍已經折損了超過四成。

  三十多個奴隸角鬥士還站著的隻剩六人，最精銳的巴雷特近衛團超過二十人陣亡。

  將近三百人的冒險者隊伍，還能戰鬥的不到兩百人。

  魔暴龍的兩頭“侍衛”也加入了戰場。

  在守軍全麵崩潰之前，高文終於下達了撤退的軍令。

  這是一道極為艱難的命令，因為撤退之後，一直到卡利亞斯城鎮，都無險可守，而且還會將大片的農田暴露在獸群的腳下，更嚴重的是，這次撤退後，是否還能再聚齊隊伍，都是個未知數。

  但是如果不撤退，結果隻有一個，潰逃一部分，剩下的全軍覆沒。

  林恩在土坡上目睹了整個過程，從守軍的反擊到堅守、再到抵抗、再到苦苦支撐、最後支撐不住。

  他拳頭緊握，有血液從十指間流出。

  是他一手促成了這場卡利亞斯守衛戰，是他用領主的權力強迫高文出任統帥，來指揮這場原本不讚同的戰役。

  這是一場豪賭，他壓上了巴雷特全部的家當，還有他能夠調動的卡利亞斯所有資源。

  現在，勝利的天秤已經失衡，正在快速地倒向野獸一方。

  他很想做些什麽，但是卻發現除了無能狂怒之外，什麽都做不了。

  他沒法像高文那樣在獸群中來回衝鋒，也被辦法像弗雷那樣操控傀儡阻擋獸群，甚至沒法像普通的巴雷特戰士那樣對著獸群開槍射擊。

  他構建出一具奧術模型，可是【奧術衝擊】的能量還沒能衝到獸群中就已經消散得七七八八。

  冒險者團已經潰退，巴雷特戰士也在逐漸撤退。

  弗雷的骷髏戰熊在負責殿後。

  高文策馬衝上了土坡，將林恩拽上黑魘烈馬，率領著最後的一波撤退的巴雷特戰士和精英火槍手小隊離開了陣地。

  最後一批用來掩護撤退的炸藥爆炸聲響起。

  宣告著第一防線徹底失守。

  撤退的路上，林恩一言不發。

  在即將抵達第二防線的時候，高文問了一句：“守還是走？”

  “守。”

  “守！”

  林恩說了兩遍，第一便帶著一些猶豫，第二遍，斬釘截鐵。

  高文隻答了一聲“好”，便沒有再說話。

  …………

  第一防線，是傾盡了卡利亞斯人力物理所構築起來的防禦體係。

  現在防線告破，守軍倉皇撤退，除了四門火炮之外，甚至來不及撤走其他的戰爭器械。

  當消息傳回卡利亞斯城鎮之後，這片法外之地就徹底展現出了它混亂的一麵。

  打砸搶在瞬間爆發。

  城堡外嘈雜的聲音被房門所阻擋。

  林恩現在腦子很亂，各種各樣的事情都在往他腦袋裏鑽。

  他知道這種感覺叫做責任，但是以前從沒想過責任會帶來如此強大的壓力。

  他並不是一個沒有承受能力的人，上一世當法外狂徒的那段歲月，他的意誌經受住了各種考驗。

  隻是這種將整個卡利亞斯背負在身上的感覺，和他之前所承受的一切，都不相同。

  他想要砸掉一些東西來讓自己冷靜一些。

  可當他鎖上辦公室的房門之後，扭轉的身體卻停滯在一個看上去很怪異的動作上。

  他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明明分離不久，卻感覺久違了的人。

  “父親。”

  …………

  第二防線位於卡利亞斯城鎮西邊三公裏之外。

  說是防線，其實隻是撤退時高文指定的集合位置，畢竟這麽短時時間內，卡利亞斯根本沒有能力修築起兩道防線。

  所以所謂的第二防線根本就沒有什麽防禦工事，唯一看上去有些作用的隻是一排纏繞著荊棘的的木樁。

  這是之前由農民自發搭建，保護農田的籬笆，用來防止個別從黑森林裏跑出來野獸踐踏秧苗。

  按照撤退時的指令，所有的守軍都將在第二防線匯合。

  可是在高文重整人馬的時候，卻發現冒險者隊伍的人跑了一大半。

  僅僅隻有強森帶著不到一百人遵照軍令來到第二防線。

  弗雷是最後趕到第二防線的人。

  骷髏戰熊被獸群拆成了塊塊碎骨，這似乎對他的精神也造成了一些創傷。

  他看上去狀態有些差，但即便如此，他和他的督戰隊也帶回來了將近四十個冒險者。

  “再退，後麵就是卡利亞斯城鎮。”

  高文舉著騎槍大聲呼喝，其意思不言而喻。

  獸潮在突破了第一防線之後，並沒有立即發起追擊。

  雖然防線失守，守軍敗退撤離，但是獸群的損失其實更大，死亡比例甚至超過六成。

  其中大部分都被燒的死的。

  而且經過一上午的戰鬥，活下來的野獸也都處於極度疲憊和饑餓狀態。

  它們也需要休息和進食。

  而食物，自然就是遍地的“燒烤”。

  對於食腐動物來說，這是絕佳的美味，但是並不是所有的野獸都喜歡這樣的這種混合著焦油、硝粉、還有泥土的肉食。

  於似乎，那些僥幸從戰場上活下來弱小野獸，又成為了強大野獸口中的食物。

  獸群的停滯，給了守軍喘息整備的時機。

  鍛造作坊運來了剛剛製作的一批炸藥，雖然數量不多，但是也讓守軍恢複了些許士氣。

  至少證明城鎮內還沒有完全失控，還能給前線提供支援。

  …………

  獸群在下午抵達第二防線。

  雖然獸潮的規模大幅縮小，但是守軍也是如此，而且第二防線能借用的外在助力變得更少，在加上士氣也大不如前。

  這一次，聖域魔獸魔暴龍依舊沒有出手，不過兩隻暴龍卻在第一時間加入到了獸群的進攻浪潮當中。

  它們中有一隻之前被高文刺瞎了一隻眼睛，此刻顯得異常暴戾。

  高文這次沒有在選擇主動出擊，而是和近衛團戰士一起守住防線。

  弗雷也拿上了他的手杖的，帶著四具黑色的骷髏站和高文站在一起。

  兩人相視一笑。

  時隔多年，曾經的親密戰友再度“並肩”而戰。

  陰冷的旋風以弗雷的腳下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大片的“灰霧”從他袖中飛出。

  一般的野獸在進入到旋風之中直接就會頭暈目眩，然後在短時間內就會被灰蠅吸食掉血肉，變成一具具白骨。

  而強大的一些的魔獸則會對旋風擁有一定的抵抗力，但是弗雷的手杖同樣極具破壞力。

  兩頭暴龍認準了目標，向著高文橫衝直撞而來。

  血斧埃裏克持盾頂住一頭，高文則和瞎了一隻眼的那頭交戰在一起。

  但即便如此，這次第二防線也僅僅隻堅持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被攻破。

  高文和弗雷雖然強大，但是也不敢深陷獸群之中。

  隻能再次撤退。

  守軍戰死了近百人，卻沒能像第一防線那樣對獸群造成大量傷亡。

  不過那隻瞎了一隻眼的暴龍卻死在了高文的騎槍之下。

  獸群停留了一陣，然後繼續奔湧向前，向著卡利亞斯城鎮而去。

  一路上，大片的農田被踐踏，無數的秧苗陷入到泥濘之中。

  …………

  卡利亞斯城鎮之中。

  巴雷特城堡的城門大開。

  林恩的從辦公室內走出，他一路走上新修建的城樓，站在一麵巴雷特的家族旗幟之下。

  他拿起魔法擴音器，向全城鎮喊話：

  “我是卡利亞斯的領主——林恩·巴雷特。”

  “前方的防線已經失守，獸潮正在逼近城鎮，現在巴雷特城堡的大門已經打開，所有的卡利亞斯居民，請進入到巴雷特城堡避難。”

  “巴雷特城堡，將是卡利亞斯最後的防線，巴雷特家族並不會棄你們而去，我也同樣希望你們能留下來，和巴雷特一起堅守這最後的防線。”

  “我會一直留在這裏，直到戰勝獸群。”

  “我出生在卡利亞斯，我覺得我死去的時候也應該會是在這裏，卡利亞斯這裏就是我的故鄉，我知道你們很多的人都和我父親一樣，來自其他的地方，有的從北邊而來，有的來自南方的格魯尼亞，有的來自西北邊的大草原，有的來自大湖之畔。”

  “不管你們來自於哪裏，也不管你們是什麽種族，總之，既然來到了卡利亞斯，我希望你們都把自己當做卡利亞斯人。”

  “我還沒有來得及統計人口，製作戶籍，但是，你們都是卡利亞斯的公民，是巴雷特治下的領民，我有權像你們征稅，同樣，巴雷特也有義務保護你們的安全，無論敵人是誰，是人還是野獸，是霧妖還是魔暴龍。”

  “我還沒來得及幹的事情還有很多，我要在卡利亞斯建造先進的機械工廠，讓所有的卡利亞斯人都用正式的工作。工廠會製造出機車、起重機、吊臂等等建築設備，野獸破壞了我們城鎮，我門就建設一個更好的卡利亞斯。工廠還會生產更加先進的槍械，火炮，甚至能夠飛上天空的機械，我們會建立起強大的機械化軍隊，下一次獸潮再來的時候，我覺得它們甚至都出不了黑森林。”

  “我們還會擁有出海的港口，巨大貨輪，我們甚至可以建立強大的艦隊，去探索守望之外還有無盡之海。”

  “我們還會建立學校，認字讀書隻是最基礎的課程，你們可以讓孩子學習文化、無論是想做一名曆史學者還是文學家都有機會實現，也可以學習技術，可以選擇做一個技術工，甚至工程師。”

  “當然，如果擁有天賦，還可以學習魔法，無論是成為元素施法者，或是奧術施法者，亦或是想成為一位優秀的魔紋師、魔藥師，都可以。”

  “我們卡利亞斯擁有最好的機械該工程學大師，擁有受人尊敬的鍛造大師，擁有知識淵博的學者，不用懷疑，這是我的父親，我知道，你們之中也有不少能人，你們有的人身懷絕技，有的人富有學識，沒必要隱藏自己的能力，也不必抱怨懷才不遇，卡利亞斯將會為所有人，提供展現才能的平台，無論你是想從事教學工作，還是做一個實幹家，將來的卡利亞斯，總會有你合適的位置。”

  “我們還會成立商貿公司，把我們卡利亞斯產品賣到整個大陸，讓每一個冒險者的收獲，都能物有所值。”

  “我們還會……”

  “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世人提到卡利亞斯，聯想到的不再是那個混亂、無序、貧窮、落後的城鎮，我希望，每一個卡利亞斯人都能贏得別人的尊敬，每一個新生的孩子，都能為師卡利亞斯人而感到驕傲。”

  “我相信，這一天並不要遙遠。”

  “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需要先戰勝獸群。”

  “隻要守住了獸潮，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巴雷特城堡會接納所有人，我們準備了足夠的糧食，隻要守住了城堡，巴雷特農場就可以免遭野獸侵襲，即便其他的農田都被毀壞，巴雷特今年的收成加上存糧，也能讓我們熬過今年冬天。”

  “請相信巴雷特，相信卡利亞斯，相信你們自己，我想說天佑卡利亞斯，但是聖光之主似乎距離我們太過遙遠，那麽就讓我自己保佑自己，讓我們保佑卡利亞斯。”

  林恩將揚聲器放下，汗水已經濕透全身。

  他就在站在城樓之上，讓每一個卡利亞斯人都能清楚看到他。

  一個原本打算離開卡利亞斯往北而去的村姑模樣少女，在聽到了林恩滔滔不絕的演講之後，突然改變了注意。

  她望向身旁的中年男人：“莫裏森叔叔，我打算留在這裏一段時間，你覺得如何？”

  農家男人打扮莫裏森輕聲說道：“公主您決定就是，無需和我商量。”

  …………

  城鎮內的混亂漸漸平息。

  當第一個人跨進城堡之後，陸陸續續的人緊隨而來。

  精工作坊的設備、鍛造作坊的材料、貿易行的貨物都搬進了巴雷特城堡。

  巴雷特城堡房間當然裝不下整個卡利亞斯的人，但是有庭院、有訓練場、有營房、在城堡後麵還有廣闊的農場，足夠裝下大部分的人。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到巴雷特城堡裏來，不少人對巴雷特這個貴族抱有天生的敵意，他們願意躲在自認為安全的地方，或是冒著風險離開卡裏亞斯，也不願意進入巴雷特城堡。

  在城堡內，最配合的團體，就要數原本和巴雷特苦大仇深的豺狼人族群，林恩本來不太放心，特意指派了一個仆從去留意他們的動向，結果發現這群樣貌醜陋惡名在外的豺狼人，結果比誰都規矩。

  城堡內的騷動，在高文帶隊回來之後，就自動平息了下來。

  卡利亞斯城鎮變得空空蕩蕩。

  第三防線，巴雷特城堡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