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獲取，就得有所犧牲。”

  林恩對著狄克一本正經地說道，因為他一時間實在是想不到什麽兩全其美的方法，所以隻能拿出籠統的大道理來搪塞狄克。

  狄克有些糾結，他牙關緊咬，內心中在做著艱難地抉擇。

  他真的非常想成為托林大師的弟子，甚至可以說，這是他以前都沒敢奢望的理想。

  但是，他同樣不願意看到在工作中逐漸建立起自信的戈德，因為他的抉擇而再次受傷。

  狄克表現，林恩都看在眼裏，這樣場景他並不陌生，在以前他見到過很多次，隻不過在對象關係上有些出入。

  以前見到的類似事情，主要發生在女人的身上，一邊是充滿了理想的事業，一邊是包含著羈絆的家庭，二者隻能選一，非常的殘酷。

  就在狄克打算放棄理想的時候，有敲門聲響起。

  阿米亞斯走進辦公室，告訴了林恩一個讓他很意外的消息。

  ——埃裏克此刻正在外麵，想要見他，似乎是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林恩不露聲色地對狄克說道：“你先回去，考慮好了之後，再做決定。”

  狄克從房間內出來的時候，剛好和埃裏克相遇，出於禮貌，他貼牆站定，等待著這個高大魁梧的同族男人先過去。

  然而當他抬頭致禮的時候，卻發現對方一直在盯著他，而且……眼神有些怪異。

  林恩沒想到埃裏克這個原霍格手下的傭兵隊長，會在這個時候來見他。

  如果說是要對新領主表忠心效忠的話，現在也錯過了最佳時間，如果是其他的事情，隻需要和他的頂頭上級高文請示就好了。

  他對阿米亞斯問道：“你說他這時候來見我，會是什麽事情？”

  阿米亞斯坦然說道：“不清楚，不過我看他剛才的表情，應該是有事情要有求於您。”

  對於這個之前用巨斧生生砸開城堡大門的家夥，林恩對他的印象一般，談不上好壞。

  果敢勇猛，即便是麵對構裝騎士狀態的高文，也不露怯色，敢於正麵抵抗，即便最後幾乎喪命，但至始至終都沒有主動後退過一步，這是他在殺戮之夜的表現。

  林恩對他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情，還是他被父親救活後，選擇加入到巴雷特城堡時所說的話——“對於霍格大人，我已經拚了命，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去執行的他的命令，而現在，我這條命是您給的。”

  他一開始以為這家夥是個戲精，因為這種把自己偽裝成鐵憨憨的心機人他見過不少，通過樹立耿直、單純的人設，來博得其他的人好感，這操作起來並不算太難，尤其是那些擁有強健體魄和粗獷外形的人，他們擁有天生的優勢。

  他一度認為，這家夥有可能還會故意去做卡利亞斯第一個公開為霍格憑吊的人，然後在巴雷特的質問中，說出幾句道理質樸的話語，依次進一步完善自己形象，這個套路他曾經就遇到過，而且還在上麵吃過虧，所以他對於類似的人，多少有些敏感。

  但是之後事情，和他的猜測有些出入，埃裏克並沒有做出什麽博人眼球的舉動，也沒有說出什麽簡單但是振聾發聵的話語，他就隻是在高文手下當工具人，主要負責訓練侍衛，為高文分擔壓力。

  既沒有刻意回避自己以往的身份，也沒有特意宣揚，對於巴雷特的老兵胡謅的獠牙傭兵團隊長之間的混亂關係，他也會生氣甚至發怒，對於教導訓練的學員屢教不會，他也會表現得不耐煩。

  讓林恩對他徹底改變看法的事情，是高文對於他的評價，這個評價的用詞，和父親埃蒙對烏拉爾大師的評價類似：

  ——比較純粹的士兵。

  對於純粹的士兵一詞的理解，林恩的看法是：服從、堅強、並且沒有個人立場。

  簡單來說，就是在誰手下就聽誰的話，做事不問為什麽，驅使行動的不是什麽信念、信仰和羈絆，就是單純的命令。

  更簡單地說，就是——工具人。

  當這個“比較工具人”的埃裏克走進辦公室時，阿米亞斯有意無意和林恩靠的更近一些。

  他左手時刻搭在腰間的劍柄上，身旁的巴雷特步槍中，已經提前裝填好了一發近距離威力最大爆裂彈，這是在製式三型槍彈基礎上改進的特種彈藥，以犧牲射程為代價，大幅增加近距離殺傷力，但是穿透性較差，適合用來對付輕甲或者皮甲甚至無甲的敵人。

  林恩悄悄地遞了一個白眼，他覺得阿米亞斯的舉動太過了，而且這樣會顯得他有些緊張，但是阿米亞斯並沒有收斂，依舊保持著戒備。

  僅僅這一點，就證明了阿米亞斯不是一個合格的工具人。

  埃裏克並沒有披甲，隻身著一身寬大的布衣，這說明他今天是休沐日，並不是在出勤期間來見林恩。

  進入房間後，他在距離林恩三米外停下，然後深度鞠躬，右手握拳貼胸，以軍禮致敬，“參見領主大人。”

  林恩將手裏的書本合上，伸出右手淩空虛抬，臉上帶著淡淡笑意，“埃裏克教官，是第一次過來吧？”

  “是的。”埃裏克點了點頭，也沒有過多的解釋。

  林恩瞟了一眼旁邊那把看上去似乎沒辦法裝下埃裏克屁股的椅子，放棄讓他落座的想法，笑問道：“今天是有要緊的事嗎？”

  “不算很要緊的事情。”埃裏克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想要收建築工地的勞工狄克作為弟子，教授鬥氣與武技，希望大人能夠同意。”

  埃裏克的語氣和神態都很認真，看不到一絲開玩笑的跡象。

  這下讓林恩納悶起來，“十二歲的牛頭人狄克？”

  埃裏克肯定地說道：“是的大人。”

  林恩疑惑地問道：“為什麽狄克，不是別人，因為他也是牛頭人的緣故嗎？”

  埃裏克短暫地思索了一下，認真地說道：“因為他很適合，比我現在指導的侍衛們都要適合。”

  阿米亞斯臉色微變，因為他覺得埃裏克這話是在侮辱巴雷特的侍衛，侮辱他的戰友。

  但是林恩卻不這麽認為，埃裏克說的就是一個事實，而且他說的是“適合”，巴雷特的侍衛都是高文的調教出來的，都帶著強烈的高文風格，而且埃裏克和高文的戰鬥方式與專精都不是一個路數，在這樣的先決條件下，埃裏克和巴雷特老兵之間的相性會比較差，也就是他口中的不適合。

  雖然他也很納悶，狄克這個曾經的皮革作坊夥計，突然間卻成了香餑餑，但同時，這也讓他對埃裏克多了一絲親近，因為他們都看好狄克，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擁有相同眼光的人總是會產生一些好感。

  “我有個疑問，你是因為發現了侍衛不適合後，想要找一個適合的人，然後才選擇了狄克？還是看到了狄克後，覺得他適合你的風格，然後才想要收弟子的？”林恩覺得這一點比較重要，有必要弄清楚。

  埃裏克不假思索地說道：“因為我看到狄克在建築工地上的表現，然後才有了這個決定。”

  林恩點了點頭，說道：“如果狄克本人同意的話，我沒有意見，但是我有個附加條件，你必須還得多收一個弟子，戈德，就是跟在狄克身邊的那個食人魔，怎麽樣，你能答應嗎？”

  埃裏克幾乎沒有考慮，他身體站直，鄭重其事地說道：“我願意。”

  “另外，我要提醒你一點，狄克不會僅僅是你的弟子，他還將跟隨托林大師學習鍛造。”

  林恩又補充了一句，而且他注意到，他在說道“托林大師”的時候，埃裏克的神情中閃過一絲厭惡，但是這似乎並沒有動搖到他收狄克當弟子的決心，他的決定依舊沒有改變。

  “你不喜歡托林大師？”林恩突然很直白地問道。

  埃裏克微微一愣，沒有回答。

  “不用有什麽顧慮，在巴雷特城堡，從沒有因為說真話而被處罰的先例。”林恩堅持想要知道原因，雖然他自己已經有所猜測。

  “他是個叛徒，可恥的叛徒。”埃裏克咬牙切齒，語氣中帶著鄙夷。

  埃裏克對於托林大師的評價，林恩不置可否，但是在埃裏克離開之後，阿米亞斯卻帶著不滿的情緒說了句“他不也是個叛徒嗎！”

  “不一樣的，他是在‘戰死’並且獠牙傭兵團覆滅之後，效忠於他的救命恩人，這和叛徒有本質的區別。”

  對於托林大師在殺戮之夜的行為，林恩不好做評價，因為這涉及到了父親埃蒙和托林大師之間的關係，還有托林大師對於卡利亞斯的願景，總之，托林大師不是一個沒有個人立場的工具人，所以他和埃裏克對於忠誠的理解是有差異的，但如果要說他是叛徒，也能說得過去，畢竟之前鍛造作坊上麵插的是獠牙傭兵團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