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在街道上穿行而過。

  麵對過往行人的竊竊私語視而不見，徑直朝著城鎮中心區域而去。

  獠牙傭兵團駐地的大門緊鎖，上麵依舊還張貼著封條。

  按照古老且最樸實的傳統，巴雷特城堡戰勝了獠牙傭兵團，那麽這座駐地，現如今就歸巴雷特城堡所有，獠牙傭兵團的所有一切，都屬於巴雷特家族的私產。

  林恩將封條揭下，用鑰匙打開那把沉重的鐵鎖。

  三人進入到駐地內部，隨手還把大門給關上，將那些看稀奇的目光，統統擋在門外。

  駐地內很幹淨，明顯做過全麵的清潔，除了那方破爛的高台，其餘地方幾乎看不到殺戮之夜戰鬥後留下的痕跡。

  駐地內同樣也很“幹淨”，明顯被搜刮過，不用去看庫房裏的物資，庭院和大堂裏，空曠得不像話，找不到一件看上去值錢的物件。

  抄沒獠牙傭兵團的事情，是埃蒙親自督辦的，林恩沒有過問，所以他現在也不知道，霍格在卡利亞斯經營了這麽多年，到底有多少家底。

  不過他現在對於霍格的財富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對於現在的林恩的來說，恐怖利刃的圖騰柱，才是獠牙傭兵團駐地內最重要的東西。

  林恩站在圖騰下方，近距離觀察著，這根代表著半獸人唯一神祇的圖騰柱。

  大雪已經停了兩天，圖騰柱上覆蓋的積雪也都慢慢融化，猙獰詭異的形狀，再一次顯現出來。

  雖然曾經無數次遠觀過這個根圖騰柱，但如此近距離地接觸，林恩還是第一次。

  即便是在殺戮之夜那晚，他也沒有靠近圖騰柱五十米內，因為當時那光芒大作的猩紅色，還有地麵上蠕動的血漿，讓他有些忌憚。

  圖騰柱有十來米高，直徑大半米。

  木頭的質地非常好，密度很高，是比較罕見蛇紋木。

  這種木材因其上麵蜿蜒扭曲紋路而得名，這也讓圖騰柱看上去更加詭異。

  根據卡利亞斯流傳的說法，這段木料來自於黑森林，是霍格親自帶人從森林裏取回來的。

  一顆四百多年的蛇紋木，被整個帶會卡利亞斯，然後截取了中間最筆挺的一段，用來作為圖騰的木料。

  據說當初為了把這顆大樹運出黑森林，還死了好些個人，但是霍格卻興奮地高喊，這是恐怖利刃接受了獻祭。

  當心態發生變化，眼中的事物也會隨之改變。

  在兩個多月前，以及之前的那些年，林恩每次看到這個騰圖柱，都覺得猙獰可怖，似要擇人而噬，讓人不敢直視。

  而現在，當壓在心底裏的石頭被拋開之後，再看這根圖騰，就隻感覺是一件設計抽象、雕工精湛的工藝品。

  “怎麽樣，你敢砍嗎？”林恩很隨意地在柱子上拍了兩下，然後朝著身邊沃爾德倫笑問道。

  “嗯……敢……。”

  大個子緊握拳頭，臉色沉重，表情有些猶豫，剛才林恩每拍一下，他的臉頰都會抽搐一下。

  林恩拍打圖騰柱的手法很隨意，沃爾德倫對這種感覺很熟悉，就像他每次和情人辦事時，都會很隨意地在她屁股上拍上兩下。

  就這兩巴掌，在沃爾德倫看來，就是對神祇最嚴重的褻瀆。

  林恩對於沃爾德倫表現出來的恐懼並不意外，雖然在來之前，他信誓旦旦地說，這事包在他身上。

  可是在剛剛站到圖騰柱前，林恩就察覺到他堅定的意誌已經產生了動搖，不單是沃爾德倫，阿米亞斯雖然表現的好一些，沒有流露出明顯的畏懼，但是表情凝重，明顯比平常要緊張得多。

  這是凡人對於神祇本能的畏懼，與勇氣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林恩之所以能夠免俗，砍恐第一是因為身份的不同，怖利刃圖騰柱的事情是他提出來的，他當然不能表現出畏懼。

  更重要的一點，是因為有克萊因給他背書，這就免去了後顧之憂。

  至於本身做為凡人對於神祇的敬畏，這一點在林恩身上並不存在，雖然這是一個魔幻的世界，但是對於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法外狂徒依舊無所畏懼。

  半個小時過去了，林恩依舊還站在沃爾德倫的麵前，並沒有因為褻瀆而被懲戒。

  看著沃爾德倫和阿米亞斯的神情變化，林恩覺得目的已經達到了。

  “走吧，回去。”

  林恩對兩人說道，再度在圖騰柱上拍了兩巴掌，就像是和老友暫時告別時的安慰。

  沃爾德倫的臉頰再一次抽搐。

  林恩的這兩巴掌就像他和情人在事後告別時的留戀。

  在這一刻，他想的不是對恐怖利刃的褻瀆，而是自己的那點破事是不是被少爺給發現了，難道還沒有滿八歲的少爺就已經……？

  雖然規矩不少的子爵大人並沒有幹涉他們這方麵的行為，而且他也很規矩地沒有和城堡內的女仆亂搞關係，但是這樣的事情一旦被發現，總是會讓人有些難堪。

  在林恩三人回到城堡一個小時之後，擅長偵查與反偵察的卡洛斯也回到了城堡。

  他是和林恩一起出門的，不單是他，阿多斯與波爾多斯也是和他一起離開的城堡。

  隻不過林恩三人在明處，他們三人在暗中。

  整個精英火槍手小隊，除了希爾薇，全體都出動了。

  卡洛斯回到城堡後，就直接來到了林恩的書房。

  林恩不像埃蒙那樣，擁有獨立的書房，他的書房其實就是臥室的一個隔角，放了張書桌和書架，然後拉上簾子，就是成了一間小書房。

  和父親埃蒙的書房一樣，林恩的臥室也在三樓，而且窗戶也朝北開，正好可以看見獠牙傭兵團駐地，和恐怖利刃的圖騰柱。

  林恩招呼著卡洛斯靠著窗台坐下，親自給他倒了一杯水。

  “說說你的發現。”

  這是卡洛斯第一次來到林恩的臥室，但是卻表現的大方得體，即便是林恩親自給他倒水，也沒有顯出興奮或是惶恐，但是很平常地說了一聲謝謝。

  在這個階級固化，層次分明的時代，這是非常難得品質。

  領主對領民表現出親切，那是親民，是優秀的品質。但是領民對領主表現出親切，那是不敬，是僭越。

  正因為如此，所以如今大多數的從屬對待主人的態度，都是敬畏，服從，還有惶恐。

  也因為如此，卡洛斯的所表現出來得體，才讓林恩感覺難得。

  僅這幾點，就讓他認定了，這是一個適合幹情報工作的人才。

  不管他是真的寵辱不驚，還是胸有激雷，麵如平湖，這都很難得，甚至後者更為難得。

  卡洛斯喝了口水，透過窗戶，望著傭兵團駐地的方向，“在傭兵團駐地的大門口，隻有一個人在盯梢，在少爺你出現後，又過來了三個人，都沒有攜帶武器，至少明麵上沒有。”

  林恩點了點頭，預料之中的事情，畢竟已經過去了一周，整整七天，也許已經消磨掉了他們的一些耐心。

  “在少爺你們進入駐地二十分鍾後，豺狼人部族一共來了十四個人，帶著八把火槍，五把製式三，三把製式二，有兩個人上了旁邊三層樓房，在上麵觀察少爺你們在駐地內的動向，十二個人在分布在駐地外麵等待消息。”

  “二十分鍾，反應挺快的啊，看來準備還是比較充分。”

  林恩解開大腿上護具放在一個專用的箱子裏，站著的時候還好，一旦坐下，這東西硌得人難受。

  “如果當時他們要闖進傭兵團駐地，你認為你們三個能阻止他們嗎？”

  林恩問了一下假設性的問題，同時把藏在腰間的匕首也拿了出來，也隨手扔進那個專門用來放兵甲的箱子裏。

  “不能。”卡洛斯語氣很果斷。

  “這是一夥亡命徒，應該是豺狼人部族裏麵遴選出來死士，我看得出來他們的精神都壓抑著狂熱，我想少爺你們如果在裏麵一旦對圖騰柱動手，他們就不顧一切代價衝進來襲擊你，這樣的一群人，僅僅靠開槍威懾，是不能阻止他們的。”

  林恩注意到卡洛斯的用詞是“襲擊”，而不是“阻止”，他相信卡洛斯的觀察力。

  “看來豺狼人部族裏麵也有聰敏人。”

  林恩由衷地稱讚，從卡洛斯剛才的描述來看，豺狼人族群選擇了一種相對最有希望保住恐怖利刃圖騰的方法。

  威懾。

  威懾雖然並不是一門多麽高深的學問，但是裏麵的門道也不簡單。

  就像上一世的核彈，這種威力最大的武器，主要目的並不是用來爆破，而是威懾。

  但是要想達到目的，又必須得擁有爆破的能力，甚至在必要的時候，還得讓人看到這種能力，比如那兩顆用於軍事打擊爆炸的核彈。

  威懾，是要讓人能夠真切感受到的威脅，才是威懾，如果隻是一味的“術高莫用”，那就是真的“莫得用”。

  林恩覺得，豺狼人族群派遣出來的這群死士，目的就是在於威懾他。

  所以卡洛斯眼中看到的才會死“襲擊”，而不是更合理的“阻止”。

  如果他砍了圖騰柱，這群不要命，也不顧後果的死士，就會衝進來砍了他。

  這種假設肯定是成立的，而豺狼人部族，顯然就是要讓他產生這樣的想法。

  林恩當然不可能就這麽讓他們如願，其實這個局很好破。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他不親自去現場，隻派人去砍柱子，這就直接破局了。

  威懾的核心意義，是吃準了林恩不願意和這群亡命徒換命，甚至不願意接受有生命危險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