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匆匆來到埃蒙的個人書房。

  此刻的卡利亞斯子爵剛剛經曆了為期四天的高強度治療工作。

  埃蒙的精神看上去不是很好，但是心情似乎很不錯，身穿一身浴袍，坐在靠近窗沿的位置，手裏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紅茶。

  整個人呈現出一幅輕鬆慵懶的模樣，和以往精致幹練的形象大相徑庭。

  林恩走到父親身側，站在他的角度微微仰視，可以清楚地看到父親耳畔的白發。

  在林恩過往的印象中，父親那頭永遠都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黑發中，從來都看不到一丁點白色。

  埃蒙疲憊的眼神似乎能夠看穿林恩心思，他笑著說道：“以往都是背著你們所有人悄悄染黑的，其實早就白了。”

  父親老了。

  林恩心裏有些難受，雖然埃蒙說得很輕鬆。

  或許是因為自己年齡的緣故，林恩以往從沒有意識父親其實已經邁入了老年，再過一年多一點，就將年滿五十歲。

  鬥氣修行者如果不能達到聖域境界，那麽年齡其實和普通人沒有區別，甚至會因為過度透支身體機能，或是戰鬥後留下的不能治愈暗傷，壽命還不如那些身強體健的普通人。

  埃蒙透過窗戶，眺望這卡利亞斯的遠方，悠然地說道：

  “你祖父去世的那一年，我十九歲，直到今年，我已經做了三十年巴雷特的家主。

  最初的十年，我在想盡辦法讓巴雷特養活我自己和兩個巴雷特的仆人，然後還完你祖父欠下的高利貸，再盡量擁有一些體麵；

  第二個十年，我在盡力地讓巴雷特這個姓氏，重新回到王國的貴族圈中，雖然這個過程並沒有多艱難，但是為此我做了很多不太願意做的事情，我想，或許是你的祖父從沒有接觸過那麽家夥，不然我覺得他臨死前一定不會對我百般叮囑；

  第三個十年，我在盡力地讓巴雷特家族能夠擁有一塊領地，這是最艱難的十年，我用盡我所有的資源與手段，但是依舊失敗了，若不是你及時趕到……”

  埃蒙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看著如今已經被封鎖獠牙傭兵團駐地，神色依舊有些後怕。

  在那個血流成河的夜晚，如果不是那個神秘的聲音……

  關於神識之海的中能量圓環和克萊因所謂的交易，林恩在之前就全部告訴了埃蒙，沒有有任何保留。

  埃蒙在得知了一切之後，也沒有給予林恩任何的指導或是建議。

  林恩就規規矩矩地站在埃蒙的身邊，沒有說話。

  他不太習慣這個樣子的埃蒙，更不習慣在這種氣氛下說話。

  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就算是把商業規劃抵到父親麵前，父親估計也不再會看。

  “高文和洛克斯的傷已經痊愈，受傷的侍衛也都完成了治療，洛克斯的兩頭魔獸也已經痊愈，他過些天就會離開，我打算在他離開之前，舉辦一次慶功活動，你有什麽想法嗎？”埃蒙喝下一口溫熱的紅茶，長出口氣。

  父親的這個問題，他依舊不太適應，這種問題在以往父親從不來不會征求他的意見。

  林恩沉思了片刻，然後說道：“可以舉辦一次獎賞儀式，對全城公開，獎勵以榮譽為主。”

  埃蒙眼神一亮，放下手裏茶杯，說道：“說一下詳細計劃。”

  還不等林恩回答，埃蒙就又說道：“算了，這件事就由你來負責。”

  “父親……”

  林恩欲說還休，相比起此刻怠惰的埃蒙，他還是更加適應以往那個睿智、自信、充滿活力，似乎一切都盡在掌握的巴雷特子爵。

  埃蒙唏噓說道：“三十年了，很多時候是形勢所迫，更多的時候是在偽裝自己，總之，現在這樣才是我喜歡的生活。

  林恩，你出生那年我四十一歲，我原以為我要等到六十歲之後才能退休。我十九歲時才學會掙錢，二十三歲才擁有穩定的收益，我認為我比你祖父要聰明一些，所以我兒子也應該比我強，但即便如此，我也以為你至少要二十歲時才能獨當一麵，然而你的表現超過了我最誇張的想象，我覺得我現在就可以退休。

  之前一直沒和你說這方麵的事情，是因為我不能確定是否能戰勝獠牙傭兵團，而現在，我打算用我餘下的生命，去專研你之前和我說過的‘知行合一’，你知道的，做一位學者，才是我畢生夙願，當然，在退休之前，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要完成。”

  埃蒙站起身來，麵朝著正北方，眼神堅定，又恢複幾分往日的風采：“雖然獠牙傭兵團已經覆滅，但是隻要王國的遠征軍向南方出征，那麽卡利亞斯就不得安寧，我會盡量爭取讓王國的南征取消，或是推延，為你爭取發展的時間。”

  從埃蒙的書房出來之後，林恩的情緒很低沉。

  無論是在之前，還是在打敗了獠牙傭兵團之後，林恩都曾設想過要如如何如何發展卡利亞斯，怎麽規劃商業貿易，怎麽建立軍事體係等等等等，尤其是在近幾天，甚至已經開始著手詳細規劃，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好的準備，迫不及待地期待著能夠掌控卡利亞斯的一天。

  可當埃蒙親自說出這番話，要把要把卡利亞斯交給他的時候，林恩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明明自己的理想就要實現，屠龍術也終於快要有了用武之地，父親也算是功成身退，得以卸下沉重的包袱，能夠去追求向往生活，這本應該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可林恩就是難受。

  一方麵是覺得自己似乎並沒有完全做好準備。

  而更多是因為自己看到了英雄遲暮，這才是讓人最感慨唏噓的事情。

  日落西山，黃昏薄暮，城堡內天色漸暗。

  林恩沿著城堡內的石板路漫無目的地走著。

  城堡內的侍衛已經恢複了訓練，雖然臨近夜晚，但是已經能聽到操練的聲音。

  埃蒙已經赦免了獠牙傭兵團的兩百個俘虜罪行，但是其中大部分都願意留在巴雷特城堡當兵，高文從其中選取了約一半的人打亂後編製到城堡內的各個隊伍。

  而剩下的人隻能作為預備役，不發放武器，會參與一部分訓練和勞作。

  巴雷特城堡原本的規模和士兵編製都遠不如獠牙傭兵團，所以要想吃下這支幾乎沒有軍紀的傭兵隊伍，得分批次，不然有可能出現意外。

  林恩從訓練場走過，看了一個讓他多少有些意外的身影。

  血斧——埃裏克

  原獠牙傭兵團的隊長之一，天生神力的牛頭人戰士，用斧頭硬生生破開巴雷特城堡城門的那個男人。

  林恩這幾天一直在忙著收禮和處理一些其他的雜事，所以沒有關注城堡內那些傷患的事情，他原本都以位這個家夥已經死掉，畢竟受了那麽重的傷。

  當時本就受傷的埃裏克，又挨了黑魘烈馬附帶構裝力量的沉重鐵蹄，那一下，甚至差一點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沒想到竟然還活著，看樣子應該是父親親自為他經行了治療。

  林恩駐足觀察。

  此刻埃裏克正在參與訓練，他在指導城堡的侍衛如何使用大盾來防禦敵人的箭矢和近身武器。

  就連高文也都在學習。

  盾牌是高文為數不多不擅長的武具，雖然在那天夜裏，埃裏克舉著塔盾倒在了他的身前，但這並不妨礙他現在向埃裏克請教盾牌技巧。

  林恩看到埃裏克，不由得聯想到了同樣是牛人頭的狄克。

  而就在這時候，阿米亞斯快跑而來，臉色就有些激動。

  看著阿米亞斯的樣子，林恩就已經猜到了他要說的事情，而且看上去他今天應該在西蒙身邊學到不少東西。

  阿米亞斯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林恩身邊，氣喘籲籲得說道：“少爺，你的計劃成功了，一下午招募到了三十七個勞工，其中有兩個願意當之後建築工程的分包商，他們承諾明天會帶來更多的人。”

  “少爺，你的賭約贏了，不過……托林大師把桌子砸了。”

  林恩示意阿米亞斯去喝點水，注意別嗆著。

  事情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並不是指賭約，而是指被砸爛的桌子。

  在托林大師來拿錢的那次談話時，林恩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對於托林大師這樣傳統且老派的手藝人來說，這次招募勞工的方法不被他理解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林恩相信托林大師會自己想明白了，畢竟他隻是思想觀念陳舊，卻並不愚蠢，而且之後隻會有更多這樣的事情，來讓他慢慢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