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踩著椅子趴在大書房的窗沿上。

  大書房在城堡的三樓，趴在這個位置能看到小半個集市的光景。

  林恩對嘈雜且肮髒的卡利亞斯集市毫無興趣，他之所趴在這裏，是為了在更好角度觀看高文和奧拉夫的決鬥。

  奧拉夫麵帶著笑意從巴雷特子爵的會客廳裏走出，心情很是不錯。

  高文杵著他的騎士長劍站在城堡外麵，擋住了奧拉夫的離去的路，在他身前，還放著兩柄做工精良的戰斧，那是奧拉夫在進入城堡時卸下的武器。

  奧拉夫的好心情並沒有因為高文的舉動而受到太大的影響。

  打一架而已。

  奧拉夫不認為在恐怖利刃的圖騰之下，高文，或者說是巴雷特子爵敢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更何況剛剛在會客廳他和子爵交談得很愉快。

  奧拉夫不是貴族，所以這場決鬥並不需要太多禮儀，當他拿起戰斧的時候，決鬥就已經開始了。

  林恩知道高文很厲害，但是還從沒見過他這位老師傾力出手時的樣子。

  高文在城堡內擁有“武器大師”的稱號。

  他擁有八級鬥氣，精通巨劍、長劍、短劍、雙劍、騎槍、騎射、長矛和鏈枷，這些隻是都是精通的武器，至於會使用的，那還有更多。

  這就是高文對林恩說過的“騎士不死於徒手”。

  作為一名需要守護榮耀的傳統騎士，在任何環境下都應該能找到趁手的武器，然後繼續戰鬥。

  而且更難得的是高文還擁有六級的魔力收容，雖然不具備元素施法者的天賦，但是卻足以支撐他負載一套中級魔法構裝，當然，高文擁有六級魔力這一點目前在整個卡利亞斯都是秘密，隻有林恩和他父親知道。

  城堡下的兩人鬥氣迸發，卷起泥沙陣陣。

  高文的騎士長劍泛著銀色寒光，以一個進攻者的姿態壓製著奧拉夫。

  抱著看長見識想法的林恩多少有些失望，就目前的兩人的戰鬥場麵來看，還遠不如上一世武俠電影中的場麵來得花哨。

  “鐺、鐺、鐺……”

  隨著連續的打鐵聲以規律的節奏響起，奧拉夫已經被高文逼退到牆角。

  看熱鬧的人已經聚集了過來，卡利亞斯的居民都不是什麽本分人，在發現決鬥的雙方是高文和奧拉夫之後，甚至有人就地坐莊開盤，一枚同盟銀幣起買，不過奧拉夫的賠率遠高於高文。

  惱羞成怒的奧拉夫高舉雙斧，硬接下高文一記斬擊，低聲說道：“你真要打？”

  回應奧拉夫的是高文騎士長劍上亮騰起來的銘文。

  林恩眼前一亮，興致又起來了。

  林恩對於這東西比較熟悉，這是攜刻在武器上的魔法銘文，不同的銘文代表著不同的效果，此刻高文的長劍上所激活是破甲銘文，能夠顯著提升武器的對於高硬度物質的切割能力。

  銘文可以同時激活多個，每次激活都需要消耗相應魔力，如果持有者自身不能為銘文補充魔力的話，那麽銘文會在儲存魔力耗光的時候消失，之後再想激活就得重新攜刻。

  奧拉夫低吼一聲，全身皮膚在刹時間變成紫色，身體周圍隱隱有雷鳴聲響。

  “雷鳴泰坦的後裔嗎？”林恩從書架上找到一本古書，上麵有關上古泰坦的一些零碎的介紹。

  林恩原本以為激活了泰坦之力的奧拉夫至少能夠扳回劣勢，可結果卻是依舊被高文用嫻熟的武技所壓製。

  高文的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他甚至將長劍插在地上，衝著奧拉夫勾勾手指。

  奧拉夫盯著他眼前的高文，身體微微蹲下，然後猛地彈起，衝向高文。

  在衝刺過程中，奧拉夫的雙眼逐漸變得通紅，口中長出了鋒利的獠牙，渾身的肌肉虯結，速度和力量都明顯大幅提升。

  高文剛才的動作讓林恩大為意外，這還是那個恪守騎士精神的高文嗎？

  不過在奧拉夫狂化之然後他就大致明白了。

  城堡下兩人的這場決鬥其實和他這個小巴雷特子爵一點關係都沒有，什麽為了維護領主的尊嚴所發起的決鬥，都是鬼話。

  高文對奧拉夫的挑戰十有八九是他父親埃蒙·巴雷特子爵安排的，目的是為了試探奧拉夫的實力，主要是想看看恐怖利刃這位半獸人種族中唯一的神祇能能賜予他的信徒何等的力量，另外也可以試探一下豺狼人霍格的態度，順便還能把高文的“全部”實力展示給霍格。

  高文和奧拉夫之間的決鬥經行到了最激烈的階段，但是林恩卻沒有再看下的興趣，他已經知道了結果。

  出了巴雷特城堡後，往西走兩百米，就是卡利亞斯城鎮的工坊街。

  這裏是卡利亞斯輕工業和手工業的聚集之地，當然，卡利亞斯也沒有重工業。

  林恩自家的鐵器鋪子就開設在這條街道的顯眼位置，售賣的商品主要是一些由城堡內的作坊做打造的鐵質工具和農具，這是如今巴雷特家族的如今主要收入來源之一。

  林恩穿著一身正式的貴族服飾，腰間別著一把精致的小號佩劍，在一個護衛的陪同下在工坊街裏悠悠漫步，就像是一位正在巡視自己領地的大領主，但是，因為年齡太小的緣故，看上去始終有些怪異。

  林恩此行的目的地並非是自家鐵器商鋪，在越過自家鋪子之後，林恩繼續向街道深處走去。

  此刻工坊街裏人頭攢動，有人類，有矮人，有地精，還有半獸人，大多數都成群結隊，朝不遠處的巴雷特城堡而去，裂顱者奧拉夫和呆板騎士高文之間決鬥已經在城裏傳開了。

  巴雷特子爵在卡利亞斯的地位很尷尬，這一點卡利亞斯的成年人基本都清楚，所以即便是林恩盛裝出行，也依舊沒有人對他行禮，那些趕著去看決鬥家夥甚至在路過林恩的時候都不願意向這位領主的繼承人問聲好。

  工坊街裏很熱鬧，即便大部份人都跑去看決鬥去了也依舊如此。

  冒著濃煙的鍛爐，敲擊出火花的鐵錘，以及揮灑著汗水的矮人工匠，這樣的場景能夠大部分的男人為之駐足，至少林恩就在這裏停下了腳步。

  矮人托林，卡利亞斯手藝最好的鍛造工匠，唯二被冠以大師頭銜的人，據說托林大師精心鍛造的兵器能夠承載三道魔法銘文，如果由一位老練的魔紋師操刀的話，甚至能夠勉強承受四道銘文，達到構裝騎士標配武器的要求水準。

  此刻正在托林鐵錘下接受錘煉的是一塊足有兩指厚的甲片，據林恩所知的消息，這是托林為他的老板豺狼人霍格量身的定製的一身戰甲，將用來作為霍格四十歲生日的賀禮。

  林恩對托林的手藝和霍格的戰甲都沒有太大的興趣，他之所以停留在這裏，是為了招呼那個蹲在旁邊一家皮革作坊門口，看上去和他年齡差不多大的小牛頭人。

  小牛頭人的視野一直都沒離開過矮人托林和他的鐵錘，眼神滿是憧憬，因為太過於專注，以至於林恩來到他身旁時都沒有察覺。

  “狄克！”

  林恩喊了一聲小牛頭人的名字，後者被嚇了一跳，突然站起身來，在看到是林恩後才送了口氣，露出了一個憨厚的笑容。

  “林恩。”

  小牛頭人見到林恩後很高興，可在看到林恩今天的穿著和身旁的侍衛後，又變得拘謹起來。

  狄克這個名字是林恩給他起的，就在上周，就在現在這個地方。

  “又挨餓了？”

  林恩看著狄克扁癟的肚皮就大致猜到了前因後果。

  小牛頭人不敢去去看林恩的眼睛，羞愧地低下頭，雙手無處安放，“昨天晚上硝皮子的時候弄破了一張，管事老爺說今天一整天都不許吃飯。”

  林恩向旁邊的侍衛遞去一個眼神，後者拿出立刻拿出一個做工精美，印有巴雷特家族天秤紋章的袋子。

  林恩從錢袋中取出兩枚銀幣遞給小牛頭人狄克，“這個應該足夠應對你接下來十次犯錯。”

  “我……可是……”狄克沒有伸手去接，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說什麽。

  “我，林恩·巴雷特，卡利亞斯領主的繼承人，我有義務讓我的子民不再忍受饑餓。”

  林恩將銀幣遞到狄克的身前，領主的威嚴讓他下意識地接過了銀幣。

  “我總是犯錯。”狄克的語氣中充滿了苦惱。

  “無論是誰，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那麽他都會犯錯。”

  林恩特意用了“工作”這個詞，而不是像狄克這樣的夥計常常從管事那裏聽到的“幹活”。

  狄克看著手裏的兩枚印刻著上一任同盟皇帝“查理曼三世”頭像的銀幣，有些不知所措。

  他曾經還是個乞丐的時候，見過的隻有銅幣，當了作坊夥計之後，就沒怎麽見過錢。

  林恩看著狄克滿是裂口的腳後跟，說道：

  “你可以在你有錢了之後再還給我，當然，不用給利息，而你現在，我認為你很需要它們，至少你現在就需要報餐一頓，另外一雙能防水的水的鞋子對你來說也很重要。”

  “可是我沒有錢還你。”狄克認真說道。

  像狄克這樣的作坊夥計這條街上有不少，他們大多數以前都是乞丐，作坊主或者管事將他們領回來做工，隻管飯，不給錢。

  “你每天能處理多少張皮子。”林恩突然岔開話題，問了個有些奇怪問題。

  “差不多二十張。”狄克如實回答。

  “每一張熟皮子能賣多少錢？”

  “品相最好的，能賣到兩銀幣，一般的在一銀幣多一些，最差的也能賣八十銅幣。”

  “作坊收購一張生皮子需要花多少錢。”

  “最好的能到五六十銅幣。”

  林恩略微估算了一下，說道：

  “所以，你們作坊每賣出一張熟皮子，你老板平均都有差不多有六七十銅幣的毛利，你認為，你的工作在其中起到了多少作用。”

  “我不會配藥水，其他的我都能做。”

  林恩點點頭，笑著說道:

  “那你認為你一天的工作能值多少錢？”

  小牛頭人低著頭不說話。

  林恩突然收起了笑臉，嚴肅地看著狄克。

  過了許久，狄克才憋出來一句“大家都沒有工錢，好多人的手藝都比我還要好一些。”

  “大家都一樣，這樣你的心裏就會平衡，對嗎？因為有的人手藝比你還好，你甚至覺得還占了便宜？”

  林恩的語氣有些激烈，狄克不敢搭話。

  林恩隨手撿起一根棍子，在沙地上寫出狄克的名字，“你擁有名字。”

  有了名字，就不再屬於奴隸，擁有了姓氏，就能算是公民，這是在大陸任何一個文明之地都適用的標準。

  狄克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腳下的名字，上一次林恩隻是告訴了他名字的讀音，並沒有教他怎麽寫。

  林恩看著眼前這個作坊上懸掛著的獠牙傭兵團旗幟，對著狄克說道：“你知道你是在為誰工作嗎？”

  狄克點點頭，“獠牙傭兵團的霍格……大人。”

  林恩眉頭微皺，拍了兩下狄克的肩膀，然後轉身離去，他覺得自己還是太心急了些。

  “林恩……大人。”

  狄克略微有些急促的聲音在林恩身後響起，

  “您可以幫大黑起一個名字嗎？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一個食人魔，不過他從不吃人。”

  狄克用他那滿是憧憬的目光望著林恩，就像他之前看著矮人托林鍛造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