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竹林論道(上)
作者:金日昆侖      更新:2020-05-14 22:47      字數:2224
  跨出天王殿的那一刹那,沈追星感覺跨出了自己原來的世界,體內無窮無盡的真氣此刻像一隻溫順的小貓匍匐在自己體內一個安靜的角落,但又感覺隨時能變成狂猛的虎豹,剛才真氣狂暴肆掠身體三百六十個穴道所產生的快感仍讓自己興奮不已,原來若有若無、飄忽不定的真氣凝聚起來,再也不是若有若無的狀態。渾身充滿了力量,那種來自身體的強烈的自信讓自己忍不住想仰天長嘯,沈追星又驚又喜,害怕控製不住這種力量,強行壓住真氣,走向大雄寶殿。

  大殿寬廣雄偉,佛祖居中而坐,拈花微笑。沈追星心中頓感平靜,一種淡淡的喜悅由心底而生。拜過佛祖走出大殿,他麵露笑容,心中暫無衝動和煩惱。除了喜悅和平靜,心中還產生一種看透的感覺。感覺到如果能靜下來用心去看,或許可以看透一切,包括自己。

  大殿之後有幾間平房,幾個僧人正在灑掃庭院,在稍遠處隱約還有一條蜿蜒小路,通向山巔。沈追星信步而去,徑直走向登山小路,周圍僧人對他恍若未見,視若無睹,隻顧低頭掃地。

  沈追星沿著小路拾階而上,一路西行,沿途滿眼皆是翠綠修竹,遮天蔽日,微風吹過,沙沙作響,果然清涼無比。途中另有小路通往竹林深處,隱約可幾間竹舍掩映其中。沈追星卻仍然西行。

  走了大約半盞茶時分,眼前突然開闊,所有茂林修竹皆戛然而止,前麵乃是一個峭壁懸崖,不遠之處,廣袤的天空之下,一條大江蜿蜒曲折,似從天而來,至此折而向北,再滾滾向東奔流而去,如千軍萬馬,勢不可擋。一位身材高大、身著白袍的僧人,背對自己,正負手而立,極目遠眺。沈追星緩步上前,立於身旁。

  良久,那僧人仿佛才從沉浸其中的世界裏抽身出來,感歎道:“此山古名石頭城,三國初分之時,諸葛亮為聯吳抗魏來到此地,見此地形勢,感慨曰:‘“鍾阜龍蟠,石城虎踞,真帝王宅也!’鍾阜即東麵之鍾山,石城就是此山,當時長江直逼石頭山西南麓,江水衝擊拍打,形成懸崖峭壁,成為阻北敵南渡的天然屏障。石頭城如猛虎一樣守護著這偉大的都市。然而時過境遷,自唐以後,長江西徙,雄風不再。石頭城也失去了扼守江岸的戰略意義。至五代時,南唐後主李煜在此修建避暑行宮,遂改名清涼山。而如今,江水滔滔不絕、狂浪拍打石岸的景象卻已然遠去,隻剩下高聳的絕壁孤寂地挺立於此。滄海桑田,概莫如此。”說著,轉身看著沈追星,微笑道:“星兒,你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是永恒不變的嗎?”

  沈追星並不吃驚此僧知道自己的名字,因為他也猜出了對方的身份——禪宗大師季潭宗泐。他沉吟半刻,然後眼望天邊盡頭緩緩道出四個字:“恒者,道也!”

  季潭宗泐聽了哈哈大笑,“可以論道矣!”說罷,牽著沈追星的手返回竹林。

  沈追星隨季潭宗泐來到一個精致的竹林小舍。門前,一小沙彌正在圍爐煮茶。竹舍之內頗為寬敞,但並無長物,隻一張古琴,一條茶幾,兩隻蒲團。

  季潭宗泐邀沈追星於對麵蒲團盤腿而坐,這時,小沙彌奉上新茶,頓時清香撲鼻。季潭宗泐顯是對此茶非常滿意,親手給沈追星沏上,道:“此竹林間產有兩件寶物,其一乃野生竹茶。此茶隻生長在野生竹林之間,極為稀少。其外形和細小竹葉相似,不易察覺。且采摘時間隻能是清明前後七天之內,過早則淡而無味,晚則似老竹一般。其葉挺直略扁,形如蘭蕙;色澤翠綠,白毫顯露;葉芽如金鑲碧鞘,內裹銀箭,十分可人。衝泡後,清香高揚且持久。滋味鮮爽,飲畢,唇齒留香,回味甘而生津。葉底嫩綠明亮,芽葉朵朵可辨。”

  沈追星盤坐於蒲團之上,一邊品茗,一邊聽季潭宗泐娓娓道來,不但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感覺,反而覺得恬淡舒適,內心感受到一種“生”的喜悅。微妙至極,不可言傳。

  接著,季潭宗泐像是想起什麽有趣的事來,笑道:“去年席應真那老道品過此茶後,讚不絕口,討了些回去,說是要用無錫惠山白石塢的天下第二泉水衝泡。前幾日來時,卻說味道不及此處所品之茶,你道為何?”

  沈追星接口道:“那一定是和此間的第二件寶物有關啦。”

  季潭宗泐笑道:“是啊,卻是如此。此處有一口古井,乃五代南唐保大三年所掘,人稱保大泉。寺中老僧飲此水而不生白發,又稱還陽泉。用此水泡此茶,才得真味呀!”

  此時剛至午時,二人一邊品茗,一邊閑聊,仿佛一對相識多年的老友一般。季潭宗泐雖然隻是提及一些人間瑣事,但妙語連珠,頭頭是道。但沈追星聽在耳中卻覺得語含玄機,字字璣珠,不覺頻頻點頭。其間二人聊到“有”“無”及“空”的問題,突然沈追星心中一動,想起自己內氣總是時有時無,目前雖然感覺內氣充盈,但仍無法控製,想來和此有關,忙請教季潭宗泐道:“我看過大師所賜大無相功,之前有一段《心經》,知道了萬事萬物的本性皆是空,請教大師,空即是無嗎?”

  宗泐言道:“非無!”

  沈追星問道:“空難道是有?”

  宗泐言道:“非有!”

  “非有,非無?非有,非無!非有,非無??????”沈追星頓時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不知不覺進入了佛門所謂的“禪定”狀態。

  也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從無盡的虛空中照來一道光芒,這光絕不刺眼,柔和至極,照在自己的心頭上,沈追星感覺看到了自己的心在“撲騰、撲騰”地跳動,接著,光束越來越大,自己的五髒六腑也被照亮,變得透明起來,最後整個身體都變得晶瑩透亮,沈追星突然覺悟了,那是一種不可言說的狀態和道理,“非有,非無”也不過是“標月之指”罷了!

  想通道理,沈追星頓時滿心歡喜,忍不住大聲叫起來:“我明白啦!”。但周圍無人回應,耳輪中傳來的是蛙鳴蟲唱,眼前的茶幾上隻有一燈如豆,屋外一片漆黑,原來,不知何時,夜已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