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

  今年日子著實不好過，各行各業都不景氣，就中介小哥公司這邊——沒錯，現在做大了，不是小門麵而是有小公司了。

  但總的來說，也就是空間稍微大一點……

  跑題了。

  總之，就這一片，今年倒了四五家店了，他們手頭的房源囤的倒挺多，可買房的卻不多。

  一天天的，公司裏的員工個個望眼欲穿，每天在朋友圈裏轉發各種求神拜佛的消息——隻要您來找我買房子，咱倆就是好朋友。

  以前中介費標著2.5%，一般給客戶做友情讓利，0.7%也是有的。

  可如今，0.5%都喊上了，照樣沒點消息。

  夏日炎炎，大家夥兒實在沒精打彩，看著外頭明晃晃的大太陽直歎氣：

  “唉，啥時候能來個客戶呢！”

  ……

  正說著，門口突然停下一輛車，大家夥精神一振，趕緊伸長脖子，如同村口的大鵝一般細細探看——

  得。

  瞬間一群人又坐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吳明推門進來：

  “中午想吃什麽？我請客！”

  同事們半是嫉妒半是心酸的哀歎道：“吳哥，您今天這單又談成了啊？”

  吳明謙虛的笑：“那倒沒有，隻不過客戶給我轉了2萬塊錢定金，待會兒我把合同先做出來。”

  交了定金了，一般成交率還是很大的，大家夥好羨慕。

  吳明是老員工了，手頭客源相互介紹，這會兒匆匆吃了飯，又拿起車鑰匙鑽進了門口的小車裏。

  等他走了，大家夥看著手裏的外賣，新員工鬱悶的說道：

  “幹咱這行是不是必須得有個車？”

  “我都來一個多月了，一單也沒開——這也太倒黴了，怎麽剛入職店裏配的那車就壞了呢？”

  “也不一定。”

  有老員工安慰他：“那得看去哪——之前那輛車也沒咋開，好些地方堵車呢。”

  饒是如此，新員工仍舊意難平：

  “現在啥都不好幹，你說我得什麽時候才能跟吳哥一樣說換車就換車呀！”

  “對了，吳哥是咱們金牌銷售，我聽說他在帝都有房——金牌銷售能掙這麽多錢嗎？”

  ……

  銷售行業更新迭代迅速，如今這個分店裏，已經沒幾個當年的老員工了。

  倒也還有一位，如今銷售業績也相當不錯，此刻搖頭歎氣，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

  “那你可想錯了，靠咱們的工資在帝都買房，洗洗睡更快一點。”

  “你吳哥當年是有膽量有魄力，那會兒帝都房價還不到1萬，通縣才3000，他一咬牙，先全款買了通縣，然後拿通縣那個貸款，又付了帝都的首付。”

  “那會兒我們底薪才2000塊錢。不算老房子貸款，就單純房貸，每個月都得還3000。”

  “一般人還真沒這個膽量！”

  新員工不爭氣的淚水從嘴角流下。

  “1萬一平，通縣3000？”

  再看看如今的，哭死了好嗎？

  不過再琢磨琢磨，幾個員工又七嘴八舌：

  “那會兒賣房子這麽好賣嗎？還是說吳哥那時候就是金牌銷售了？一個月3000貸款，還得生活……他那時候一個月能賣幾套房？”

  老員工也歎口氣。

  當年他們一群人一邊吃盒飯，一邊笑小吳傻的樣子還曆曆在目。

  畢竟那可是2007年，沒個穩定收入，還敢兩套房子都搞貸款，這說出去誰不說傻呀！

  現在看來，傻的就是他們！

  天下第一的大傻子！

  哪怕那會兒攢錢不多，通縣首付個肯定沒問題啊！

  別問，問就是悔不當初。

  不過說到當年，一個月能賣幾套房……

  老員工笑了笑：“當年房地產行業也沒那麽瘋狂，每個月有時候還不比現在。”

  “那吳哥怎麽還得起貸款呀？他就不怕嗎？”

  “怕啊！”

  一說到這個，那又是另一個傳奇故事的開篇了，老員工一陣激動，仿佛這個講了許多次的故事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

  “你吳哥那會兒壓力大的要死，夜裏還偷偷哭呢，就後悔——但是也合該是他的運道！”

  “他自己在那說買房子的好處，說房子要漲價，好家夥，店裏剛好來了個溫州的大姐，點了他出去買房——”

  眼看著眾人的目光都投過來，老員工抬高嗓門——

  “這位大姐一口氣給她還有姐妹們直接買下了綠天集團新樓盤的1棟樓！”

  謔！！！

  所有人都被這霸道總裁一般的行徑驚呆了。

  “1棟樓……”

  不光新員工，店裏剩下的幾個也全都要酸哭了。

  他們怎麽就沒碰著這樣的姐姐呢？

  “那，那得多少提成？”

  有人戰戰兢兢的提問。

  老員工越說越心酸——

  “咱們公司的提成你們也知道，跟新樓盤合作那會兒，按房價，售樓公司一套房給咱提差不多4000。”

  “這種合作模式給員工的分成又最多，分50%——你吳哥一口氣拿了接近20萬的獎勵！”

  “公司還單獨給1萬塊錢獎勵！”

  好家夥！

  大家直呼好家夥！

  然而，這事兒還沒完。

  “這運氣這東西，你越旺它越旺你——就那個月，不知道為啥，你吳哥手裏頭談的幾個客戶也全部都簽約了！”

  “而且那位大姐月底到銀行辦手續，還給你吳哥介紹了個朋友……好家夥，直接提著個黑色塑料袋就上門了。”

  “張嘴點了你吳哥，讓他給推薦個新樓現房，垃圾袋往茶幾上一扔，裏頭整整100萬，說是先把定金合同簽了……”

  什麽是魔幻買房現實？

  這就是了。

  眾人心裏酸的飯都吃不下去了，老員工卻在一旁默默垂淚——

  無他。

  當年的小吳拿了錢一時衝動，又首付了一套房！

  那會兒還沒限購呢嗚嗚嗚……

  因為業績實在突出，公司想留人，當年的小破公司年底除了獎金，還給分了1%的股份……

  雖然到現在也沒個上市的前途，但不影響分紅啊。

  瞧瞧人家小吳，兩套房子往外租，開著奔馳上下班，家裏還有一輛單雙號換著開，有沒有業績壓根兒無所謂。

  偏偏越是無所謂，越是能成交。

  而自己呢？

  賊老天不疼老實人啊！

  他這一年到頭辛辛苦苦，5年前跟老婆結婚，掏空兩家4個老人的家底，這才湊夠了首付安排了個蝸居。

  每個月貸款都得還1萬多……

  嚶！

  ……

  同事的酸楚吳明一無所知。

  或許就算他知道了，也隻能一笑而過吧。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他當年買房子，如今看來是英明之舉，但那會兒夜裏熬的大老爺們兒哭出聲，那日子也不好過啊。

  但好在，如今一切都好。

  中介這個工作他已經幹得順手了，公司對員工也不錯，他也沒打算跳槽。

  畢竟沒學曆，再跳槽也還是銷售行業，做生不如做熟。

  如今手上有老客戶，出門風吹不著，雨淋不著——金牌銷售和公司內少有分紅權的員工的特殊，讓他在沒客戶的時候根本不用打卡上班，日子這樣真的挺好的。

  吳明相當滿足。

  人的心態滿足，心思就越發平和，反而更讓客戶喜歡。

  他對待工作還是那樣認真，也不因為人家有錢沒錢就瞧不上，如今開著車出來是要在春熙路接一位客戶。

  小生意。

  想租房子的。

  畢竟今年許多租房APP爆雷，他們這邊的租房業績也又一波回暖，吳明這個月已經有4單租房子的生意。

  車子很快接到了客戶。

  對方樣貌平平，戴著厚厚的眼鏡，穿衣打扮很是普通，上了車也不怎麽愛說話，隻顧低頭看手機。

  吳明主動打開話匣子：

  “姐，咱先看哪一套呢？玉池區這邊最近幾年有幾個新的小區，環境好，治安也好，就是租金有點貴。”

  “38平方的單人公寓，每個月租金要6000左右。”

  “中正大道兩邊的樓盤稍微老一些，但也都是帶電梯的，物業做得還不錯——租金便宜一些，40平左右的房子，每個月4000塊錢差不多。”

  “離咱們最遠的是華元區，那邊都是老小區，有電梯的房子不多，但是夜市多，整個周邊建築圈都是這種夜市攤兒——”

  “這邊有一套適合單身女性的，50平方，一個月3000塊錢！”

  ……

  對方猶豫了一會兒，隻低聲說道：“我考慮一下。”

  吳明便也不多做打擾。

  ——對方瞅著肯定有30歲了，想找個安靜自然環境又好的單身公寓，不合租，每個月租金又不寬裕……

  說實在的，吳明每個月接待最多的租房客就是這類北漂。

  但一般來講，願意來中介公司掏錢找房源的，還是年輕的應屆生多一些。

  因為當代年輕人的思維是不排斥中介的。

  但是像30+的北漂，好多時候經濟條件有限，租房子一般都是習慣於自己找房源。

  不過世事無絕對，現如今安全問題最重要……

  吳明想東想西，這會兒見對方不出聲，幹脆直接作出安排：

  “要不這樣，咱先去看附近綠天恒茂小區的單身公寓，您看怎麽樣？”

  後座的女人猶豫一下，最終點了點頭。

  ……

  吳明賣房子也有些年，一般來說還是講究些套路的——比如假如客戶有好幾個選擇的話，要按照對方的性格，先看最好的或者最差的。

  這樣再往下看的時候才能營造那種落差感，讓人家火速敲定。

  但是租房子——單身女性，吳明介紹的也真心實意：

  “呂姐。”

  小吳叫完，發現對方眉頭皺了皺，趕緊在心裏提醒一下，待會兒不要叫姐了。

  他們搞銷售的，張嘴哥閉嘴姐習慣了，容易拉近關係，顯得親切。

  但有些客戶就比較介意年齡——

  “呂小姐。”

  “您看這套房子，雖然麵積小，但是五髒俱全，您帶上自己的床品4件套，洗漱用具，直接就可以住進來了。”

  對方看著眼前幹淨整潔的一切，心頭也有七八分的滿意。

  但是……

  “房租5800是不是太貴了？”

  吳明趕緊說道：

  “真不貴！”

  “您看這地段，還有小區的安保，您之前進來也看過，物業做的真沒話說——5800塊錢是底線，人家房東原來可報的是6000呢！”

  “再一個，您一個人住，什麽環境都比不上安全！”

  對方明顯猶豫了一陣：“我天天在家寫稿子，也不要求地段什麽的……”

  吳明：……

  您不要求地段，那幹啥還說要看看繁華的CBD中心啊……

  但他也沒說什麽。

  中介這行幹久了，各色人物都見識過，此刻趕緊恭維道：

  “哦喲，您是寫作的還是自媒體的？這個行業如今可了不得啊！不用風吹雨淋就能賺到錢了！”

  對方被誇的臉頰微紅，此刻也有點驕傲：

  “沒什麽，就寫寫小說……倒也還好，不用受人管。”

  哦，那看來掙的也不多。

  但應該也沒太少，估計就是個不上不下吧。

  掙太少了，不敢看這邊的房子，也不至於不接受合租。

  吳明心中稍作思量：“那要不咱再看看中正大道兩邊的樓盤？那邊兒有三個戶型我覺得你肯定喜歡——物業有保障，周邊環境不至於吵鬧，價錢也合適——”

  “您看您，早說您是寫作的文化人，我就不推薦您華元路那邊的了，樓下鬧哄哄的夜市地攤兒，多吵啊！”

  對方果然被他恭維的心花怒放，很快便又上了車前往中正大道。

  “中正大道前邊的都是些高端住宅，觀山集團您肯定知道，在這裏也有一個樓盤——您瞧，就門口有噴泉廣場的那個，可惜因為物業太到位，房租價格偏高，不和咱的要求……”

  他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抬頭，卻見後視鏡裏的客戶此刻臉都快貼到窗子麵前。

  等到車子漸漸轉過彎，對方才恍恍惚惚的輕聲問道：

  “觀山集團的樓啊……那邊房價現如今多少？”

  這個中介小哥可是門兒清！

  “觀山集團的樓什麽時候也沒便宜過呀！就這個樓盤，在帝都還不算他們真正的高端住宅，如今均價13萬一平，物業做的那簡直了！”

  “十好幾年前，一開盤均價就拉到了1萬了！這漲得可真厲害啊！”

  吳明也歎氣——他當年也想買觀山集團的樓盤呢，結果房價實在太高，他三套房子加一起也湊不夠首付，隻能選擇其他地段的了。

  真的論升值潛力，還是當年買這些房子的人發財。

  不過，自己能有這樣的日子已經很知足了！

  他心裏美滋滋的，也就沒注意後排人複雜的表情。

  “13萬一平方……”

  對方喃喃的低下頭，下意識打開了手機計算器——

  *85*2=

  “2000多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