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濤在臥室裏聽著，差點笑出聲來。

  他轉頭看著丁薇：“姐，你要發財了。”

  “什麽發財了？”

  丁薇倒看得很開：

  “今天我爸媽要是能寫這個欠條，你大學四年的題庫我都給你包了。”

  不就是學機械電子嗎？

  她雖然不懂這個專業，但學校能人輩出，想必搞幾套習題根本不是問題。

  氪金**，可以解決世界上大部分的困難。

  周海濤神色複雜：

  “你這麽說，我到底是該希望大舅簽下欠條，還是不希望他簽欠條呢？”

  丁薇擺出老母親一樣的表情：

  “海濤啊，這就看你了。”

  周海濤鬱卒的扭過頭去。

  ……

  客廳裏，丁海洋果然死活不願意簽下欠條。

  “你們這是做什麽？”

  他擺出一副憤怒的表情來。

  “丁薇是我的女兒，她上學自有我操心，大姐你操心操心海濤不就得了。她都這麽大了，你還管他幹什麽。”

  大姑不緊不慢地說了句：“我怕等你操心，人家薇薇都得輟學出去打工了。”

  這倒不至於，考上大學的，而且已經在學校認識那麽多人了，如果不給上學說出去打工，丁海洋還是要臉的。

  而這時，一直沉默著的白秀娟突然開口了：

  “大姐你別為難我們了。你自己日子過得好，是不知道我們家的情況。”

  “你看我跟海洋，一個月才那麽點工資，也沒有別的賺錢的渠道。”

  “現在我肚子裏又有一個，都說是兒子，這養兒子跟養女兒不一樣啊，花錢大。再說了都生下來了，總得為他未來好好考慮吧。”

  “我現在年紀也大了，身體也沒以前好，懷個孕好多事兒都幹不來。”

  “本來海洋是打算叫薇薇放假回來照顧我們的，我給攔住了，這也是心疼她，讓她放假放鬆一下呢……”

  她好一番慈母心腸。

  ……

  “你說咱們這家底兒，也就能做到這樣了，你要像你自己家要求那樣要求我們，那真是不行。”

  “丁薇現在都是個大人了，又是個當姐姐的，就當她為了弟弟暫時委屈兩年不行嗎？以後她弟弟長大了，肯定會對她感恩的。”

  “可拉倒吧。”

  丁麗梅臉色一變：

  “叫孩子回來照顧你？行啊，當女兒的哪能不照顧媽呀，對吧？你先把學費給了吧。你把學費給了，不光薇薇照顧你，我也去給她搭把手。”

  “就不必你再掏八百塊錢請我了。”

  “八百塊錢想找個全職保姆，要飯的都比你要臉。”

  這事兒大姑還不知道呢！

  聞言立刻追問起來，得知丁海洋的要求後，她怒不可遏：

  “你可真是出息……夠膽子你怎麽不八百塊錢請我呀？”

  丁海洋倒是想呢。

  一來他不敢。

  二來……他覺得大姐的脾氣太大了，沒個女人樣。再說了，海濤那之前的成績實在是沒眼看，一看就不會教育孩子。

  麗梅的脾氣稍軟一些，女兒也有本事出國，到時候就算照顧孩子，孩子肯定也跟爸媽親。

  大姑把那一萬塊錢往前推了推，接著又敲了敲那張白紙：“這就是薇薇的學費，現在你就寫欠條，我立刻就給她。”

  “你要是不給……丁海洋，我可醜話說到前頭，薇薇以後出息了，你敢在她麵前蹦噠，還想像咱爸媽拿捏我的時候一樣拿捏她，我自己就能先把你摁在家裏。”

  丁海洋默不作聲。

  顯然是要沉默抗爭到最後了。

  大姑直接抬高嗓門：

  “薇薇，你出來一下。”

  ……

  等到丁薇站到桌子麵前時，大姑直接把桌上的一萬塊錢塞到她手裏：

  “拿著，你爸給你借的學費。”

  “不許拿！”

  丁海洋怒喝道：

  “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當爸的！什麽事都跟他們講，他們是你親爸還是親媽？我真是白養你了。”

  周海濤早就按捺不住，這會兒也跟著出來了，聞言抬高嗓門：

  “哎喲，我姐從小到大也就上過一個英語補習班，還是我媽他們掏的錢……九年義務教育又沒收你多少錢，幼兒園是廠裏辦的，能要你幾個工資？”

  “現在搞的一副為孩子傾家蕩產付出老多的樣子，騙誰呢？”

  他之前成績差的時候，他媽每次給他花錢都要叨叨兩句。周海濤以前不耐煩，可現在想想，隻有心酸跟心痛，說話就格外不客氣。

  ……

  丁海洋也已經憤怒到極致，他決定不再忍耐這莫名其妙的指責了。

  “大姐，你太高看我了！你就看她這個死樣子，我以後能指望得上她嗎？”

  “反正我沒錢，我十八歲那年都開始找工作了。”

  丁薇低下頭去。

  不然她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才應景。

  真要哭的話，也哭不出來。

  上輩子該掙紮的，該呐喊的，她都已經做過了，如今想來隻覺無趣。

  “行，”大姑神色淡淡。

  “你話既然撂在這了，那我這個做大姐的今天就要說一句：你今天不管孩子，以後也別指望孩子管你。”

  “現在可不是當初，當初我跟你姐夫的工作沒辦法，這才硬著頭皮供咱爸媽，薇薇可不是。”

  “以後甭管孩子什麽樣，你都不許再過去折騰，但凡你折騰一次，我就叫你在廠裏名聲掃地。”

  丁海洋直接拂袖站起：

  “你看她那悶不吭聲的歹毒樣！我這輩子都指望不了！”

  說著，帶著白秀娟怒氣衝衝的走了。

  ……

  防盜門被“咣”的一聲關上，屋子裏一片靜悄悄，在場隻有周海濤高興極了。

  “媽，我姐真能跟他們徹底分開呀。”

  “姐你別怕，我的生活費分你一半。”

  他是男孩子，力氣大，賺錢的方法也多，大不了分出去一半兒，自己再想花錢也出去找點活嘛。

  丁麗萍嗔他一眼：“想什麽美事呢，就是表明個態度。”

  說著又盯著丁麗梅和丁海河：

  “你們倆記住了啊，以後再有這種事發生，一定要跟我統一戰線。”

  “我們薇薇這麽好的孩子，可不能叫家庭拉垮了。”

  說著又對丁薇囑咐道：

  “薇薇，家裏沒事了，你帝都那邊要還有工作你就去吧。”

  “今天不是白說的，這錢都是我們貼給你的，你大學四年的學費不要操心。生活費其實這勉強也夠了，你日常隨便做點什麽，再掙一點，也能跟其他學生一樣了。”

  丁薇看他們拿出這麽大一架勢就是為了擺明車馬表明態度，內心其實也是挺震撼的。

  她比周海濤想的明白。

  斷絕關係是不可能斷絕關係的，她爸她媽就是大學不給學費，別的什麽也沒有做，就因為這要斷絕關係的話，恐怕她要被千夫所指了。

  再說了，就算寫下這樣的聲明，又有什麽用呢？

  父母該出問題的時候，她難道就真的一毛錢都不出嗎？

  社會關係如此複雜，有些事遠遠不是三兩句話能夠解決的。

  她隻是有些感動，並再一次拒絕：

  “不用了，大姑，二叔，二姑。”

  “我在培訓班打工的收入很不錯，其實已經快攢夠學費了，生活費日常再去帶兩節課就夠了，不用你們的錢。”

  她說著，害怕大姑又硬塞過來，趕緊後退一步。

  “大姑你也別太擔心了。”

  她剛剛突然想明白，大姑為什麽要這麽著急地替她跟家人撇清關係，還說什麽怕以後惡心人……

  恐怕是想到了自己的過去吧。

  那慘遭被稱斤論兩賣去得彩禮的人生。

  於是趕緊說道：“我們學校有一項政策，惠及很多優秀學生的。我上學期已經把戶口獨立出來，落戶在帝都了。”

  在場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給衝擊到了。

  大姑尤甚。

  “真的呀！”

  她搞不清楚這大學裏的各種政策，這會兒隻知道丁薇已經戶口獨立且有地方落戶，心中高興萬分。

  “你這孩子……”

  她嗔怪的拍了一下丁薇的手臂：“怎麽不早說呢？”

  早說的話，她剛才肯定能把那欠條要過來的。

  丁薇無奈的笑了笑。

  ——她上輩子都沒結婚，哪裏曉得大姑他們這些有閱曆的人，考慮事情考慮的這麽周全呢？

  要不是大姑三番兩次的提什麽以後之類的，她也想不到原來他們最根本操心的還是戶口問題。

  至於什麽優惠政策，那肯定是沒有的。

  主要是她的檔案早已提到學校，買房子的時候需要戶口本，也早就隨便扯了個理由拿出來了。

  再之後，不過是時間和金錢的事。

  如今帝都落戶管控不嚴格，有房子在，她早已經是獨立戶口了。

  白秀娟她們雖然不肯給錢，但學校要要戶口本兒倒也沒有故意不給，就衝這個，丁薇才說她已經比很多人都幸運了。

  “這真是……”

  大姑除了有些遺憾之外，更多的是高興。

  “那就好，那就好。”

  最大的問題解決了，大姑的思想又回歸她最原始的念頭——

  人啊，還是得找個好對象。

  她侄女兒這麽優秀，一定不愁！

  “唉，這倒黴攤上跟你爺奶一樣的爸媽。薇薇，你要抓緊時間，找個帝都的好小夥。以後甭回來了，什麽家庭……還想找人伺候？”

  “這要不是我親弟，我能啐他一臉。”

  知道了這個消息後，在場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放鬆又開心的，周磊甚至都沒有那麽生氣了，反而笑嗬嗬的說她：

  “看你說的，你以前多寶貝海洋啊，說兩句壞話都不行。”

  大姑理直氣壯：

  “我以前也不知道他這麽不靠譜啊。年紀越大跟我爸越像……”

  周磊想起他的老丈人，這會兒也是沉沉歎了口氣。

  ……

  白秀娟和丁海洋怒氣衝衝地回到家中，這會兒隻覺得看什麽都不順眼，他甚至瞪著白秀娟：

  “你看你生的好女兒，簡直要翻天了！”

  說著又忍不住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沉沉歎氣：“這當初怎麽就不是個兒子呢？”

  白秀娟趕緊手腳輕快地給他泡了杯茶，這會兒倒看不出有什麽不舒服了。

  她也歎口氣：

  “唉，這女孩養起來就是不行，歲數一到就胳膊往外拐。”

  兩人麵麵相覷，最後，她摸著自己的肚子，有些擔憂的問道：

  “那……麗梅不願意的話，誰來照顧我呀？”

  “我現在還能撐著，肚子大了可怎麽辦呢？多危險呢。”

  “要不咱們去外頭請個人？”

  說著就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就是外頭請人有些貴，一個月最起碼給個兩三千塊錢……”

  丁海洋眼皮子一抬：

  “你覺得咱工資挺多的啊。”

  白秀娟立刻縮回去了。

  ……

  唉，以前不覺得，如今真是哪哪兒都錢不夠。

  原先反正是夠花夠享受就行了，一個女孩子遲早要嫁人的，根本不用多花錢。

  吃喝用品啥的單位逢年過節都給發，年底還有績效獎金等等，這麽些年來總共也就攢了幾萬塊錢，仍就感覺很瀟灑。

  可自從白秀娟懷了兒子，夫妻倆感覺就不一樣了。

  兒子小時候得好好培養吧，現在都流行什麽培訓班，那不得送過去嗎？

  大了得買個房子吧，單位的房子是便宜，便宜也得要個幾萬塊錢呀，再娶個媳婦兒……

  他們老了可就指望兒子呢，這要是不給準備好，兒子心裏有怨言，以後不好好伺候他們怎麽辦？

  兩口子年紀不大，想的倒挺遠。

  ……

  丁海洋慢慢啜了口茶，這會兒突然問道：

  “這大學生，大三就開始實習了吧？”

  “沒有。”

  白秀娟說道：“這好大學，一般都是大四開始的。”

  “那也差不多就兩年的功夫。”

  丁海洋點點頭。

  “你反正懷孕，閑著沒事也打聽打聽。丁薇別的不說，學曆拿出去夠看，長得也漂亮，咱們養個姑娘這麽大，培養的這麽好，不能白便宜了人家。”

  “這……”

  白秀娟有點遲疑。

  她倒不是母愛發作覺得舍不得——女人嘛，反正都要結婚的，他們給找個條件好的還不行嗎？

  但是……

  “剛才大姐他們那麽多人在那兒，咱找了，到時候他們不同意怎麽辦呀？真鬧到單位去……”

  丁海洋得意的翹起了二郎腿：

  “那都是嚇唬人的，大姐說了那麽多次，哪一次真去過？”

  “她自己丈夫還是個領導呢，不要麵子啊。”

  “再說了，丁薇的戶口在咱這，結婚咱就能安排。”

  不然上哪兒扯結婚證去？

  想到這裏，他心情又舒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