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教授嘎吱窩裏夾著一本半卷的雜誌，手裏捧著保溫杯，一路美滋滋哼著歌回到了家。

  他老伴沒有接受學校返聘，這會兒坐在陽台的搖椅上，也捧著本雜誌帶著老花鏡，津津有味的看。

  老太太衣著整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聽到門響頭也不抬，淡淡道：

  “回來啦？”

  下一句就是死亡話題：“中午吃什麽？”

  老教授沉吟片刻，這才悠悠然說道：

  “今天天氣好，中午就吃——碧波千頃，雪山脈脈，孤舟落日，湊活著過。”

  完了品品，嗯，有胃口了。

  老太太推了推老花鏡，眼神還是沒離開書，矜持的點了點頭：

  “行吧，連吃了兩天的盤古開天，今兒換個青菜湯麵緩緩腸胃。”

  “話說，你這廚藝到底也沒練出來，就沒這個天分，不然明兒開始，咱們還是從食堂裏買飯吃吧！”

  王教授一瞪眼睛：

  “那怎麽能行呢？專家都說了，自己在家用油用鹽才是最健康的，你沒看外頭，用的都是地溝油。”

  老太太翻了一頁書：“淨瞎胡扯，你在明大吃了一輩子的飯，那油裏有不對味兒的，你還能吃不出來？回頭學校知道了你瞎扯，非得扣你的工資，天天地溝油地溝油的……”

  王教授廚藝不行，此刻沒力反駁，隻能臊眉搭眼的站在那裏默默聽訓。

  最後一頁書翻完，老太太長歎一口氣，將那本封麵淡粉紅的雜誌放在旁邊的小書桌上。

  “這天天不是肉夾饃、菜夾饃就是青菜雞蛋麵，我這老臉都吃得慘綠慘綠的……”

  “你再這麽折騰廚房，我還是吃地溝油吧。”

  “自己還是個專家呢，人家說同行相嫉，你怎麽還聽別的專家說話？”

  王教授咂巴了一下嘴，也有點想念學校食堂裏的紅燒肉了，濃油赤醬，香軟宜人，一口下去，那醬汁就順著嘴裏往下淌……

  他咕咚一下喉嚨口，此刻弱弱反駁道：“那人家不是專攻飲食健康的嘛，你看我，保溫杯裏泡枸杞，年紀大就得補氣血，真有效！感覺自己老有勁兒了！”

  就是牙有點兒疼。

  ……

  老太太白他一眼，實在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這會兒隨口問道：“你拿的什麽書呢？”

  王教授得意一笑：“唉，你不知道，咱這不是桃李滿天下，這教書也有點本事哈！班裏一個小姑娘受我教育，寫的書可多人喜歡了！證明這文學素養確實在我的教導下提升的不錯……我就拿回來給她品品，看看還有什麽能提升的地方吧。”

  語氣中三分矜持三分驕傲，還有六分那是對自己的肯定。

  丁薇倘若在現場，大約也能琢磨出這麽個李白的味道——這真是自我感覺良好到難以理解呀！

  ……

  都老夫老妻了，誰不知道誰呀！

  老太太毫不客氣的說道：“你拉倒吧，看個冷笑話自己都能嘿哧嘿哧笑到半夜，你還給人家品品……你有那內涵嗎！”

  王教授也不甘示弱：“那你天天還看雜誌上小年輕寫的小說呢，我說啥了嗎？”

  老太太瞪他一眼：“人家小年輕寫的好呀，你看這本，這本……這本那個啥，小姑娘又努力又堅強，那個東方昊呀，小夥子腰細腿長又有魄力，男子漢的很！就是性格有點兒軸……還有那個北冥尊，哎喲這倒黴孩子，一看就是小時候母愛缺失……你說，這有錢人家的生活跟咱們這普通人家是不一樣哈。”

  王教授眉頭一皺：“這寫的什麽亂七八糟的呀？你多大年紀課還看人家小夥子腰腿……這就不適合！回頭我看完我學生寫的書，我再給你好好講講這個……”

  老太太白眼一翻：“哦喲，那我還記得有首詩叫啥，一樹梨花壓海棠……”

  王教授決定不跟女人計較。

  他一邊哼哼嗤嗤往廚房鑽，一邊嘀咕道：“你們這搞理工的，文學細胞就不行，隨便兩句話都能哄走了。”

  老太太才不搭理他，順手又摸到了他剛丟下的那本雜誌，開篇一頁就是一個“景然有序”的作品單頁封麵。

  《重生之錯位人生》

  老太太眼睛一亮，就趕緊把老花鏡帶好：

  啥叫重生啊？

  錯位人生是個什麽意思？

  怎麽就錯位了？

  ……

  王教授確實沒什麽廚藝天分，這簡單的一個碧波千頃雪山麵，硬是做了倆小時才端出來。

  這虧得他10:30就下課了，不然要吃到這頓飯，怕是老太太得等到晚上了。

  王教授擦了擦汗，又心虛地看了看表，心中不由感歎道：

  唉，老伴雖然說話不中聽，但是好歹不挑剔自己做飯慢，要不明兒還是吃食堂吧……

  主要是這段時間自己做，感覺自己個兒的臉好像也有點慘綠慘綠的……路上聞到肉味都有點挪不動步子。

  兩碗麵端出來，卻見老太太手裏拿著那本他帶回來的舊雜誌，悠悠地摸著封麵。

  然後抬頭問他：“你剛說的什麽來著？這裏頭哪個故事是你學生寫的？”

  王教授一愣：“你看完了？”

  然後琢磨了一下：“好像是叫……井然有序。”

  他還沒有翻開這雜誌，自然不知道此井然非彼景然，好在語音是一樣的。

  老太太當時眼睛就是一亮。

  “你這糟老頭！這麽有文化的女學生你不帶家裏來，還等到啥時候？我就欣賞這種女孩子！”

  老教授：？？？

  “我沒事兒帶個學生回來幹啥啊……”

  老太太頓了一下，隨即說道：“你別忘了，咱還有個孫子現在沒對象呢，帶過來帶過來，帶回家來吃頓飯，我問問她！”

  王教授一懵：“你問啥呀？這還不了解呢，我就教個課，也沒跟他們聊過呀！”

  又苦口婆心：“你之前不是說不幹涉孩子們的事兒嗎？咱孫子現在也不大呀！這不才剛畢業一年嗎？”

  老太太一拍筷子：“話那麽多幹啥？叫你把人家請回家來，我問點問題不行啊！”

  想了想，又把雜誌推過去：“你明兒有課不？要有課，你就下課的時候問問——”

  “這明語到底有沒有認親呢？還有這個戰誠，那最後國家能發現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