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地域。

  蒼山國境西北，烈陽城以西三百裏。

  臥牛嶺，臥牛村。

  “哇，好香啊！”

  少年陸夜白背著一捆新柴回來，滿頭是汗。

  還沒進門呢，他就聞到了一陣撲鼻的飯菜香味。

  分外濃鬱，惹人口水直流。

  陸夜白很是驚喜，迅速把柴和斧子放在屋簷下，三步並成兩步進了屋，“陸叔，今天又燒了什麽好吃的？”

  不等廚房裏的陸秋回答，他便已經順手拿起了餐桌上的筷子。

  趕緊夾了一塊熟肉，送入口中。

  “噢唔——太好吃了！”

  肉質細膩，簡直入口即化，令陸夜白忍不住讚歎。

  別看隻是用非常簡單的油鹽作為佐料，可那肉塊燒得竟比烈陽城中，最善於烹飪的大廚的拿手菜，都要美味十倍不止。

  “陸叔，你今天做的是什麽妖肉？”

  陸夜白嘴裏嚼著一小塊肉，說話含糊不清。

  從小長到這麽大，每隔幾天時間，陸秋都會變換著不同的花樣，爆炒出各種各樣的妖肉給他吃。

  這麽多年以來，陸夜白也敢於對陸秋誇下海口了。

  自己隻要嚐上一塊肉，不需要咀嚼，就可以品味出屬於哪一種妖。

  不過，今天他已經連續吃了兩三塊肉了，卻依然沒有品嚐出來。

  這是一種陸夜白從未吃過的妖肉，比較陌生，難以判斷。

  “臭小子，我看你這嘴巴是被養得越來越叼了，非得是曾經吃過的肉，你才能夠分辨出是哪隻妖啊？”

  陸秋清朗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你這識妖辨妖的本事，全都學到嘴巴上了，是吧？！”

  陸夜白撓了撓頭，“陸叔，世上有妖千千萬，我哪能全都分辨得出來呀！”

  “你也知世上千萬隻妖，可你總不能隻靠吃妖肉來區分啊！”身材修長、虎背蛇腰的陸秋走過來，沒好氣地說道。

  隨手將盛著幾塊粗糧餅的小笸籮，放到桌上，專給陸夜白食用。

  陸夜白嘿嘿一笑：“食肉的樂趣，隻可意會，唯有同道中人方知，你不食人間煙火……”

  忽然想起，自己從未見過陸秋吃過半口東西，便很是識趣地閉了嘴。

  “臭小子，你這不著調的性子，要是能收上一收，早就不需要我來為你操心了。”

  陸秋麵色一沉，嚴肅道，“別隻顧著吃肉，莫浪費了眼前的機會。從細節入手，認真觀察，仔細分析，終有所得！”

  “是！”

  陸夜白答應一聲，收起笑臉，神情也變得專注了許多。

  再次把一塊妖肉送進嘴裏，細細品味：“肉質酥軟、嫩滑，盤中有翅尖、尖喙，若我猜的不錯，應該是南方妖鳥。”

  “可能猜出妖鳥之名？”

  見陸夜白茫然搖頭，陸秋眼底閃過一絲古怪的笑意，“快吃吧，吃完告訴你！”

  陸夜白不再說話，抓過那幾塊粗糧餅，似獅吞虎咽一般，很快便把桌上一大盤鳥肉，打掃得幹幹淨淨。

  “呃——”

  抹了一把嘴巴，他甚至還忍不住打了一個飽嗝。

  陸秋一直看著陸夜白把肉吃完，才微笑道：“小子，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不是吧，又來這招兒？！”

  陸夜白心頭一緊，臉色微變，知道事情恐怕不妙。

  陸叔這回給自己吃的，指不定又是什麽比較奇異、罕見，而又極其惡心的妖肉呢。

  他清楚記得，上次所燉的湯羹，湯中有許多如蟲似蠶的東西。

  渾如小豬似的，卻無口、無足、無眼、無鼻，被切成了小薄片，薄如蟬翼。

  吃在嘴裏甜如蜜，咽進肚中冷若冰。

  當時，陸夜白剛吃了一口，就覺得美味無比，甜爽非常，一口氣喝完了一大盆湯，恨不能把湯盆都舔上一遍。

  後來才獲悉，那東西竟生在西域雪山頂上，乃是雪中冰蛆。

  得知真相之後，陸夜白一連吐了大半夜，差點兒沒把自己肚子裏的苦膽給吐出來。

  那天，他發誓再也不信陸秋的話，再也不隨便亂吃陸秋做的東西。

  可陸夜白始終改變不了自己吃貨的本性，又架不住陸秋燒出的妖肉，太過於美味了，自己今天竟然又上了一回當。

  “此妖，名為蚊母鳥！”陸秋宣布答案。

  陸夜白聞言，臉色驟變，極是痛苦，捂著嘴衝出屋子，在外麵狂吐了半天。

  再回來時，他已是麵容慘白，緊咬著牙，死瞪著眼，像是剛剛經受了極大的打擊，精神也萎靡了不少。

  “蚊母鳥，夏夜鳴；體型大，黃白文；捕蚊蟲，食牛蠅；聲如鴿，喜吐蚊。”

  陸夜白有氣無力地坐到凳子上，滿腹抱怨，“陸叔，你不就是想讓我背你寫的《萬妖歌訣》嗎？我背還不行嗎？用不著每次都這麽變著法地整我吧？我可是你的親侄子呀，血濃於水啊！”

  《萬妖歌訣》是陸秋無聊時的遊戲之作，口授於陸夜白。

  歌訣多以三字歌的形式，記錄了天下間上萬種妖的形貌、習性、顏色、聲音，以及諸多怪異之處。

  可以說是一部卷帙浩繁的巨著，隻不過並未外傳，不為世人所知。

  《萬妖歌訣》中對於蚊母鳥妖的描述，隻有四句話，共計二十四個字而已。

  字句極是簡潔，而又涵蓋全麵。

  蚊母鳥妖多生在江南，時常躲進蘆葦從中，在夏夜月光下鳴叫。

  蚊母鳥體型很大，能飛很高，全身生長著灰褐色，或者紅褐色的羽毛，每一片羽毛上都有著黃白相間的雜亂紋路。

  蚊母鳥妖的叫聲很是像鴿子名叫，還喜歡經常在夜間捕食。

  它們吃蚊蟲，食牛蠅，可以說是飛蛾蚊蟲的天敵。

  可怪異的是，蚊母鳥在捕食過後，便絕對不能再叫喚了。

  要不然，每叫一聲，便會吐出蚊蟲一二聲。

  很多時候，蚊母鳥妖可能會連續不斷地鳴叫一整夜，吐出來的蚊蟲比吃進去的，要多出十幾、甚至數十倍呢。

  吐蚊如生蚊，如蚊蟲之生母！

  這也就是蚊母鳥妖名字的由來，怪異而又極為貼切。

  令陸夜白感到最為惡心的，也正是蚊母鳥妖的這一奇葩特點。

  吃了蚊蟲、蒼蠅，再盡數吐出來，那蚊母鳥妖的整個身體，就仿佛是蚊蟲、蒼蠅的聚居之所似的，讓人不敢想象。

  陸夜白吃了蚊母鳥妖的肉，就跟生吞了一間茅廁一樣惡心、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