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村的生態，今年呈現出與往年明顯不同的特點。

  主要的表現，就是人們普遍忙碌起來。

  往年的這個時候，秋收過後，人們基本上就進入了貓冬狀態。

  地裏的活兒沒有了，除了一些人侍弄一下牲口，基本上就沒有什麽事兒幹。走東家，串西家，喝酒打麻將，休閑得很。

  今年就大不一樣，隨著特產城和服裝廠的開業，人們紛紛到這兩個地方打工。還有一些腦子比較靈活的人，紛紛做起了生意。

  或者開店，或者給人拉腳。最次的也弄個倒騎驢，在街上拉客，一天也能賺個十幾二十幾元。

  人們知道賺錢了。

  這也是沒辦法，雖然辛苦一些，但是別人都在忙著賺錢，就自己沒錢，打麻將都沒人願意帶你。

  兩毛錢小麻將你都拿不出錢來，還跟你玩兒個什麽勁兒？

  “一個比較明顯的變化，就是家庭、鄰裏糾紛明顯下降，比去年同時期下降了90以上。”

  馬春霞報出了一個數據。

  李虎城跟周主任他們交代完之後，就來到關山村部，召集村委們匯報一下這段時間的情況和今年的總結。

  “嗬，為什麽下降這麽明顯？”

  李虎城問道。

  “我們幾個也分析了一下，主要是三個原因。一個是男人們多數都到工地，特產城街頭找活兒幹，在一塊兒打麻將的少了。”

  “打麻將的人少，麻將局就少。偷牌、作弊的人就少，賴賬的人就少，吵架、打架的人自然就少。”

  “第二個原因，跟這類似。女人們大多數都到服裝廠和特產城上班，沒有時間紮堆兒，走東家，串西家的。這樣一來，東家長、西家短、扯老婆舌，傳瞎話的人就少，吵架、打架的事兒自然就少了下來。”

  “第三個原因，是人們忙於賺錢，在一塊兒喝大酒的時候少，喝大了就吵架，打架的事兒，自然就少。”

  “嗯，不錯，看來還得叫大夥都去賺錢，治安也好了，風氣也好了，這就是倉廩實，知禮節。”

  這就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生活富裕了，人們的精神文明水平才能提高。

  飯都吃不飽，你叫人們講什麽精神文明，講什麽愛心奉獻，怕是一句空話。

  “不過鄉裏對咱們的綜合結材料不滿意，送去兩回都打了回來。”

  “為什麽？”

  “一是說材料裏沒有體現出鄉裏的領導作用，好像成績都是咱們的，他們什麽也沒幹似的。”

  “這幫鱉犢子就是什麽也沒幹啊，他們幹什麽啦？”

  陸半山氣憤道。

  “算了，這材料就是個形式，你就加上幾條。什麽在鄉裏的正確領導下，在文明辦的正確指導下，鄉長於丹平、劉俊之流深入田間地頭，走街串巷，發動群眾，開會討論。他們認真宣講，村民們積極踴躍發言，引起了強烈共鳴之類的。”

  “他們宣講個屁，偶爾下來，跟我們打兩句官腔，就等著喝酒吃飯。喝的迷迷糊糊，東倒西歪的，還能開什麽會？”

  “也不是沒開會，會還是沒少開的。就是開的酒會，招待會。”

  楊連升幽默了一把。

  “他們還說，要突出農民的覺悟提高，道德水平的提高，不要總是強調金錢的作用。”

  “咱們也沒特意強調一切向錢看啊。上班兒幹活兒，做點兒小買賣賺點錢，發家致富奔小康，哪裏錯了？”

  佟三柱抱怨道。

  唉，鄉裏這幫小官僚，對政策就是生硬解讀，上麵的好政策，到了他們這裏，常常就把經給念歪了。

  “好吧，你們就把措辭改改，就說在鄉裏的號召下，村民們都積極響應鄉裏的號召，發家致富奔小康。不直接提錢的事兒。”

  “還有啊，什麽叫提高覺悟，提高道德水平？咱們原來沒有覺悟麽，沒有道德麽？”

  “別聽他們的，咱們的覺悟和道德一點也不差。不偷不搶，不違法亂紀，這不就是覺悟麽？”

  “誰家結婚，大夥兒都去隨禮。誰家辦喪事，也都去幫忙。同甘共苦，互相幫助，同喜同樂，這不就是覺悟和道德麽？”

  “對，我看老百姓的覺悟比鄉裏的一些幹部高多了。他們有的人自己家辦事兒的時候收禮，別人家辦事兒的時候就不回禮，這叫有道德？”

  “是啊，咱們憑力氣賺幾個錢，說咱們沒覺悟。他們拿賣地的錢辦傳呼台，賺錢自己分，這叫有覺悟？”

  完嘍，這事兒連無關的老百姓都知道，都覺得不對。那些利益相關者如果分配不均，於丹平的對手要想整他，他就難以幸免。

  這個重大隱患，弄好不早晚要爆雷。

  明年鄉鎮換屆，關山現在逐漸富裕，在古城的地位快速上升，關山鄉長的位子，必將成為熱門兒。

  如果有人盯上於丹平的位子，這個二貨不死也要脫層皮。

  鄉村幹部看似不起眼兒，其實都非常複雜，比起坐在辦公室裏製定政策，發號施令要複雜得多。

  他們直接跟百姓打交道，處理的都是涉及百姓切身利益的事情，其複雜層度和難度，遠遠超過很多人的想象。

  僅僅一個總結匯報材料，就惹出了這麽話題，可見一斑。

  李虎城對於這樣的事情，也很頭疼。

  倒不是他幹不了，而是太費口舌和時間。但是村裏就是這樣的瑣事居多，哪裏有動不動就是幾千萬上億那樣的大事兒，也隻好硬著頭皮應付。

  “你們找一個文件，把上麵的好話扒下來，加上咱們村裏的內容，糊弄一下遞上去。”

  “糊弄倒是行，就是看不慣他們的做派。就說電話村吧，上麵要材料，也是這一套。咱們寫的沒用，最後把他們寫的交上去。”

  “說實話也行，你看看他們寫的是什麽，在他們的領導下，經過調查研究，深入指導，征求意見什麽，才上了電話村這個民心工程。”

  “這事兒從頭到尾就是你虎城提出來的，鉤機是你出的，話機是村裏出錢買的，最初也是咱們提出來的，跟他們鄉裏有什麽關係？”

  “他們鄉裏還是跟咱們借光呢，要不然五千塊錢一部電話，他們哪些人能拿得起？”

  眾人又是一陣吐槽。

  “算了，咱們不跟他們計較。他們要麵子，咱們得實惠就行，悶聲發大財。”

  “明明是咱們幹的事兒，憑什麽讓他們得麵子？”

  其實也有道理，村幹部雖然不是國家幹部，但也是有榮譽感的。做出了成績，也希望得到人們認可、尊重和讚揚的。

  這方麵，以後還真的要通過某種形式，提高他們的地位和榮譽感。

  就要到年底了，今年的村務公開也需要兌現。

  這個其實也簡單，照實公布就行。隻要沒有什麽貓膩，不藏私，其實很多事情做起來都很簡單。

  又研究了合作社的事情，告訴幾個人自己要出國，李虎城就前往飛雲寺，準備去見曾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