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恭本來在回京前和自己的嫡子嫡女詳細地分析過朝中的情況，他和謝秀雅都知道，董家看似錦繡昌盛，實則氣數已盡，這也是他們為什麽會接受嶺南寧氏主動示好的原因之一。

  而對於國師陳明，從陳明第一次出現在謝昆身邊時，謝恭就派人去查過他，然而查來查去查了半年多，最終一無所獲。

  謝恭認為，越是查不出東西的人越可怕。是以他當時就說過，要重點注意陳明這個人。

  然而自從回到盛京，另一個人漸漸引起了謝恭的重視，這人就是楚王世子楚修遠。

  按理，沒了兵權的楚王就像是隻紙老虎，就算在軍中名望再怎麽厲害，手中無權，等於白丁。

  楚王都不足為懼，他兒子自然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來了。

  但是，現實給謝恭上了一課。回到京城後，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真的都要相信楚家、楚修遠，已經被謝昆給放棄了呢。

  連兵庫都交到了楚修遠手上，這讓謝恭有了危機感。這麽看來，圍場刺殺一事，倒是不知道到底成全了誰。

  最重要的是，誰都沒想到謝昆反應會那麽快，硬生生地將一場壞事變成了好事。趁董閣老不在，支走董後，對太子發難，剝奪兵部大權，從兵部尚書手中收回兵庫大權。眾所周知，兵部尚書是董閣老一手提拔上來的，沒了兵庫大權，等於砍了董家的一條胳膊。若往後朝廷要打造兵器，再也不是董家了說了算了。

  這對楚家來說是好事，又謝恭而言，又未嚐不是意外之喜呢？

  當然，前提是，楚修遠必須得死。

  自古朝堂如戰場，楚慕楓雖私下答應與他合作，幫他鏟除董家，合力對抗國師，助他手握實權，他助楚家奪回兵權。但是楚慕楓是什麽人？那可是千年的狐狸萬年的龜，極其狡詐。謝恭不信任楚慕楓，楚慕楓也不信他。

  唯有楚修遠死了，楚慕楓才會永遠地站不起來，從此失去一切搶奪的機會。

  “父王，您在想什麽？”見謝恭臉色陰晴不定，謝秀雅疑惑地打斷了他的思緒。

  謝恭收回一時的出神，笑道：“沒什麽，隻是在想你這次出手，確實將京中攪得大亂。為父剛開始還擔心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現在看來，當真是福禍相依，天助我們。我兒真是有上天的眷顧，要不是早猜到這是你的安排，父王都要以為這是皇上自導自演，故意為奪兵庫大權而布下的迷霧陣呢。”

  謝秀雅冷哼一聲，說道：“皇上將兵庫大權交給楚修遠是我也沒想到的，但他又將人派去了嶺南，這就怪不得咱們了。父王盡管安心養精蓄銳便是，女兒自會替父王達成心願的。”

  謝恭很是欣慰，也很驕傲：“秀雅呀，你若是男子該有多好，那父王還爭什麽呢？整個豫親王府都交給你，父王都沒意見。”

  謝秀雅不太高興地撇嘴：“父王這話女兒可不願聽，女兒怎麽了？誰說女子不如男？哥哥們能做的我都能做，而且還做得比他們好。父王偏心，就是瞧不上秀雅，哼。”

  謝恭啞然失笑：“偏心？全天下都知道父王偏心的是誰，小沒良心的東西。你要是肯聽父王的話，不嫁榮王，那咱們這盤棋會下得更容易，又何須……”

  “哎呀父王，女兒不要聽這些，除了他，女兒誰都不嫁。”謝秀雅刁蠻地發脾氣。

  謝恭忙哄道：“好好好，不說這個，不說這個。隻要你高興，父王什麽都答應你，好不好？”

  謝秀雅這才重展笑顏。

  謝恭又問：“飛雲閣那裏你處理幹淨了嗎？能確保對方不知道背後的人是你？我聽說至今為止，江湖中無人見過飛雲閣閣主，這人十分神秘，該不會出什麽岔子吧？”

  謝秀雅：“您就放寬心吧，飛雲閣又不是隻接咱們的生意，他們隻想要錢，和誰出錢沒關係，和是什麽閣主也沒興趣。各取所需，銀貨兩訖，沒有人會懷疑到我們頭上的。上回您提前進京去見楚王，楚王不是將目前朝中的格局告訴您了嗎？我打算將來要是有必要，繼續和飛雲閣合作，誰對咱們不利，就先殺了誰。”

  謝恭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下，轉而又和藹地對謝秀雅說道：“行，就依你所言。不過九幽鐵騎可不是一般的侍衛，楚修遠也深藏不露，殺他一事，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你可要考慮清楚了再說。”

  “也是誇大其詞而已，父王在豫州時還躊躇滿誌，豪氣幹雲，怎麽回了京反而變膽小了，做什麽都要顧慮再三？你看這次飛雲閣派出的人，集楚修遠和吉桑兩人之力都沒能抓住他，可見外界之詞並不可全信。我現在已經是半個榮王府的人了，等我嫁過去，做了榮王妃，那對他有威脅的人也就是對我有威脅，我自然是要為他打點好一切。父王，若我成了皇後，您就是國丈，到時候什麽董家、國師，我統統會讓他們在您麵前俯首聽命。皇家玉碟中，一定會有您的名字，您這些年受的委屈我全會替您討回來的！”

  謝恭老淚縱橫，感懷往事，不免麵色淒淒：“唉，這些都不重要，父王隻要你能幸福就好。能入玉碟固然重要，但如此一來，你就和榮王成了堂兄妹。堂兄妹結親，有違倫理，這對你不利，還是算了吧。”

  “嗤”謝秀雅不屑，“有違常理還是成就佳話，還不都靠言官手中的一枝筆？再說，流言蜚語有何可懼？我若問鼎天下，天下自然由我說了算，到時候隨便編個什麽理由將我的身世改一改不就好了？好了父王，這事我自有打算，您就不必費心啦。”

  “行，女大不中留。唉，還沒過門，就嫌父王多事了。”

  “父王，女兒哪有，女兒不是怕您太過操心嘛。”

  謝恭刮了下謝秀雅的鼻子，起身準備離去，又像突然想起什麽，叮囑她道：“對了，寧家給的那批火藥弩弓千萬收好了，這事你哥哥都不知道。現在所有人都懷疑刺客所用的弩弓是出自董家，你……”

  “知道了知道了，我向您保證，絕對藏得連鬼都不知道，行不行？”

  “你呀。”謝恭搖著頭出了門。

  出了院子，謝恭見小由端了湯水進來，小由俯身行禮，謝恭淡淡回應。就在小由起身的一刹那，謝恭輕如一陣風般的聲音傳入她耳朵：“看好她，所有事情都來回報給我。”

  小由不敢抬頭，剛想答應，謝恭已經邁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