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秀雅搖頭晃腦地控訴著錦妤的不是，一邊還不忘往嘴裏塞糖漬梅子，那貪吃的模樣哪有真生氣的感覺。

  然謝堯的心卻隨著謝秀雅的話直往下降。

  阿妤對他隱瞞了那麽多，師傅沒說過阿妤會功夫，阿妤也從未在他麵前露出過一招半式，就連那次在別院，他在林中遇刺，她都未曾出手相助。

  謝堯突然感到心寒，還有一股淡淡的怒意，不是怪錦妤棄他生死於不顧，而是怪她什麽都瞞著，卻什麽都告訴了楚修遠。

  是了，錦妤與楚修遠一路上京，聽說途中數次遇險，謝堯之前從未多想過，但現在，一旦懷疑的種子種下，那心中的那株芽就會瘋狂地生長。

  她是不是從來都對楚修遠毫無隱瞞，是不是連蘇家人都知道她的一切，而她要瞞的，是不是唯有他一人？

  謝堯隻覺得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堵得他喘不過氣來。

  別院一行，他聽從洛飛的意見，也自以為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懷著無比愧疚的心情拿錦妤做了一回誘餌，想引出皇後的人。然他受傷是意料之外的事，當時也是因為錦妤遇險，所以他才會奮不顧身地去替她擋劍。

  本來是想以此減輕自己對她的虧欠感，然而現在細想，謝堯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那麽危急的關頭，錦妤寧願讓他冒著死亡的危險，也沒有出手露出一丁點兒的武功。

  謝堯突然很想笑，多麽諷刺，他利用她，她欺騙他。

  公平，相當公平。

  “咳咳咳。”一頓激烈的猛咳，謝堯嘔出一口血來。

  “王爺，你……你這是怎麽了？”被嚇了一跳的謝秀下扔下手中的梅子就撲向謝堯，緊張的聲音都變了。

  謝秀雅比錦妤豐腴些，她身上有好聞的甜香味，聞著讓人心安。

  謝堯被謝秀雅大大咧咧地抱住，她眼中除了擔憂和緊張，沒有欺騙，沒有算計，幹淨得像透明的琥珀，在這一刻，極大地安撫了謝堯了心。

  謝堯放任地對自己說道：就這一下，就這一下，他也需要關心，他也需要擁抱，他也需要真誠。就這一次，讓他休息一下吧。

  謝秀雅仿佛根本不在意什麽男女有別，抱著謝堯的肩拿帕子不停地幫謝堯擦汗，帶著哭腔不斷說道：“王爺，你別嚇我，你怎麽了？我去傳太醫，傳宮中最好的太醫。我不要你死，我害怕。那年你救我時對我說，從哪跌倒就在哪爬起來，我聽了你的話，我去學鳧水，學功夫。那你現在也要好好的，不管發生了什麽都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你振作起來，你別嚇我。嗚嗚嗚…”

  這麽呱噪的聲音，謝堯竟然還能想到錦妤，她也總是這樣嘰嘰喳喳，像隻快樂的小鳥在他耳邊說個不停。

  不甘心啊，謝堯問自己，終究是放不下，縱使一顆心已出現了裂痕，他還是不想放手。

  叫他如何能放手？

  從最初遵從師傅的安排，刻意地接近，到後來不知何時成了習慣，成了貪婪，成了執意，他早已分不清真假。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從小他就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喜好，他就不配擁有自己的喜好，他不過是權勢浪潮中的一葉孤舟，是皇權爭奪中的一顆棋子。原本以為無命反抗，所以他才選擇放棄自己。

  但是現在他的生命中出現了曙光，他失去的東西正在一點點收回來，他不想重複過去的遺憾。他要將天下人全踩在腳下，讓那些曾經利用過他的人全在他麵前俯首稱臣。他要的，不管是東西還是人，這一次，絕對不會再放手。

  哪怕是欺騙也沒關係，隻要最後能屬於他，就算是搶，他也要搶到手。

  隻要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所有的一切都會屬於他。

  謝秀雅見謝堯吐完血後就發狠般地顫栗起來，嚇得花容失色，邊哭邊幫他擦汗擦血，就連自己素雅的裙子上沾了血跡也不在乎。她哭得稀裏嘩啦，最後居然猛地撥下頭上的簪子就往自己手臂上劃，謝堯甚至都沒看見，她已將自己雪白的手臂劃出一道手指長的傷口。

  “王爺，快喝，我父王說我的血有強身健體的功效，你多喝一點。”

  直到嘴角有甜腥的氣味傳來，謝堯才從思緒中走出來，他震驚地看著謝秀雅那白玉般無瑕細膩的胳膊上，突然多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傷口不停地冒著血，謝秀雅疼得臉都白了，身體不停地哆嗦著，還堅持往他嘴裏喂血。不知道是血的腥味還是女子那柔軟細膩的肌膚刺激了他，謝堯被震撼到了，他陡然握住謝秀雅的手臂，用從未有過的凶狠吼道：“你幹什麽？”

  謝秀雅被謝堯嚇得連疼都忘了，無辜又膽怯地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看著他，像極了受到驚嚇的貓。

  “我……我……我想給你喂血。”

  謝堯說不出他現在是什麽感覺，隻感覺心狂熱地跳動著，不是喜，也不悲，除了驚，就是快要壓不住的躁動。

  “你知不知道，女子身上若有痕，會被人恥笑？”

  “我知道。但……但是，在豫州，高僧說我命格無雙，會……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好運。我父王說，說我的血都能讓人強身健體，我不要你有事，有疤就有疤，就算有疤，隻要能救你，我心甘情願。”

  謝秀雅從出生就有高僧批命，說她命中帶貴，這是整個聖武都知道的事情。可說什麽血能治病，謝堯覺得這絕對是豫親王吹捧自己女兒的借口。但是謝秀雅的話卻像一道閃電自他腦中劃過，他還沒能抓住思緒，謝秀雅又開口了。

  “王爺放心，我就說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傷的，沒人敢質疑我。我父王疼我，他曾說用整個豫州做陪嫁，不愁我嫁不出去。”

  謝堯一下就抓住了他腦海中的那個瞬間。

  洛飛說的對，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首先要有那個資本。如果楚修遠死了呢？如果楚修遠一無所有了呢？那麽他還有什麽資格同他爭錦妤？

  聽說豫親王看中了董永，有意將唯一的女兒嫁入董家，如此一來太子的勢力會更加強大。而靜王看似憨厚，實則私下動作不斷。他要是繼續聽師傅的話，從長計議，怕是到最後留給他的機會，少之又少。

  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洛飛說謝秀雅喜歡他，這是不是老天爺給他的機會呢？

  謝堯盯著那雙和錦妤一樣靈動的眼睛，長歎一聲，長臂一撈，將謝秀雅摟進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