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曉忍要去運輸公司報到。蕾婭早起準備了早餐。

  早餐是黑麵包、淡啤酒和幹奶酪，這些和在村莊時沒什麽區別。除此以外還有一些昨天剩下的炙烤雞肉。

  所有的食物材料都是從村莊帶出來的。包括各種牲畜。

  放在曉忍道具箱內的牲畜，蕾婭原本是打算拿去賣掉的。但經過曉忍勸說後決定留著豐富自家餐桌。在旅途的路上也有一些消耗。

  原本牲畜是活著放在道具箱裏的，後來覺得屠宰起來太麻煩，而且從道具箱取出生物時不方便讓人看到。於是便陸陸續續地拿出來請人屠宰，把處理好的肉存在道具箱內。

  反正道具箱內時間是靜止的，新鮮的肉放再久也不怕變質。

  比較難處理的是奶牛。奶牛本來是長時間提供奶製品的，但是放在道具箱的奶牛就不具備這樣的功能。因為內部時間靜止，剛擠過奶的奶牛放進道具箱內，過段時間拿出來依然是擠過奶的狀態。

  在曉忍租住的地方沒法養牲畜，最後決定將其賣掉。這頭家裏唯一的奶牛賣出了一千幣。

  曉忍和蕾婭在城裏住了一段時間，主要消耗的還是農家時的存糧。如果沒有存糧的話，以紳士街一帶的生活水平，每日飲食消費大約是每人二三十幣。

  這不算太昂貴，但兩人每月開銷一兩千幣，以現在的存款也隻能支撐幾個月。再加上曉忍在附近旅店借放馬匹和馬車，每日開銷也要二十幣。所以能省則省總是好事。

  吃過早飯後和蕾婭道別，曉忍一個人走出公寓樓。剛搬來這幾天蕾婭一直呆在家裏折騰家具擺設，一天要換好幾套方案。

  老哈代運輸公司位於黃金大街，從紳士街走路過去要半個小時。曉忍便去旅店牽了馬，騎馬往黃金大街走去。

  黃金大街是繁華的商業大街，這裏靠近城市邊緣，大量商貨在這裏中轉，許多運輸公司在這裏建立總部。大街上，運貨馬車來來往往十分繁忙。

  老哈代運輸公司在這條街上也比較顯眼。公司有寬敞的卸貨場，背後有連排的大倉庫，還有一棟六層樓高的辦事大樓。

  曉忍首先牽著馬匹去樓下的車馬寄存點。路過卸貨場時，裏麵正好發生一場矛盾。矛盾雙方是隸屬公司的接貨員克萊以及一名羊毛商人。

  在運輸公司，接貨員是個重要的職位，他們負責接洽運貨來的商人，現場進行金錢和貨物的交易。

  如果對象是公司的加盟商人還好，他們隻需要按照標準價格進行交易。而若對象是公司外的商人（老哈代運輸公司有不少這樣的業務），他們則要根據需求和行價擬定貨物的收購價格，往往還要與對方展開一場激烈的討價還價。

  不過這場矛盾並不是由於價格引起的，實際上雙方已經完成了交易。但是在克萊沒注意的時候，貨物的產地證明不見了。

  於是羊毛商人正要離開時，被克萊攔了下來。

  “你是說我偷偷拿走了產地證明？”羊毛商人揚眉道。

  “我沒這個意思。”克萊露出熟練的微笑：“我隻是希望你能等一會，我們得先把證明找出來。”

  “你的意思不就是從我身上找嗎？”羊毛商人的聲音洪亮，吸引了周圍其他人的注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不過交易必須要附帶產地證明，沒有證明我們的交易就不算完成。”

  “難道我沒給你產地證明嗎？”羊毛商人氣勢十足，咄咄逼人。商人裏麵確實是有這樣的人，他們不大好相處，喜歡用高壓的態度來迫使對方退讓令自己獲得更多利益。

  “當然，您給了。”

  “難道你沒有收下嗎？”

  “是的，我也收下了。”

  “你是不是把證明就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是的，這確實是我的失誤。”本來克萊應該直接把證明收進自己道具箱的，但是他的道具箱滿了便將其放在一旁。誰知在他和倉庫的搬運員交流的一會兒功夫，證明就不見了。

  “那你為什麽還攔住我？我已經交給你產地證明，你也收下了。我有錯嗎？”

  “這麽看確實沒有。但作為交易雙方，我們應該以負責的態度來促使交易完整。”克萊自知理虧，說話十分和氣。

  “那你想我怎麽做？再給你變出一份證明來嗎？”

  “我們應該冷靜，好好梳理一下，看證明遺漏在哪了。”

  “那是你自己的責任。不是你把證明給弄丟了嗎？”

  “確實如此。但作為售賣雙方，圓滿解決交易才是負責任的態度。”

  “說得好聽。其實你就是認為我拿走了證明是吧？”羊毛商人瞪視克萊。

  實際上克萊還真是這麽想的。卸貨場裏每個接貨員彼此相隔有一段距離，與交易無關的人員接近會非常顯眼。就算克萊短暫分神，他不相信羊毛商人也一樣，在外人拿走產地證明卻毫無察覺。

  “我隻是想好好梳理一下，找出可能的原因。”克萊隻能這麽說。

  “放屁，你要是懷疑我就直說好嗎？”

  “結果還沒確定，但也不能排除你的原因。”

  羊毛商人一下子漲紅了臉：“無恥、混蛋！”

  他向圍觀的人喊道：“你們誰去把治安官叫來！快點把治安官叫來！”又轉過來對克萊說：“你不是懷疑我嗎？那就讓治安官來檢查我的道具箱，看到底是不是老子拿了產地證明！”

  “請不要激動。我們好好交流一下，沒必要叫治安官來。”

  請治安官幫忙檢查確實是個辦法，治安官的“搜查”技能能夠強製檢查道具箱、必要的話還能取出其中的物品。但現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甚至街道上的行人都圍上來看熱鬧。這麽一來，老哈代運輸公司喊來治安官強製檢查客戶的消息就會迅速傳播。要是沒找到丟失的證明，更會給公司帶來極壞的名聲，大大影響公司的生意。

  “你幾個意思？你既想懷疑我，又不肯讓治安官來檢查？快去叫治安官來啊，就算受點屈辱，我也要保住自己的名聲！”

  見事情越鬧越大，羊毛商人還一點沒有退讓的意思，克萊越來越猶豫。最終他暗自歎了口氣。

  “非常抱歉，一切都是我的失誤。您沒必要擔負任何責任。現在您想去哪就可以去哪了。”

  “事情就這麽完了？你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侮辱我，現在一句話就完了？必須去把治安官叫來，讓他來分個清楚，看看是不是真的被我偷了證明書！”

  羊毛商人不依不饒，克萊隻好低聲下氣地道歉。克萊好不容易才哄住對方，羊毛商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離開卸貨場。

  見鬧劇結束，圍觀的人群各自散去。

  曉忍也旁觀了整個爭吵的過程。羊毛商人從曉忍旁邊離開時，曉忍忽然注意到商人的馬車裏有個舒展開的紙張。

  紙張在儲存箱和馬車木板的細小夾縫中，顯得十分隱蔽，隻有特定角度才能觀察得到。聯係到剛才的事件，很容易聯想到這就是丟失的產地證明。

  由於落入夾縫底部，紙張很難取出，隻能通過細小的棍子將其摳出。羊毛商人有意脫下外套置於其上，增加了隱蔽性，而且也不用擔心被人取走。

  然而，對於曉忍來說，這絲毫不是問題。在三米範圍內，他隻要眼神一掃，就能將其收入自己道具箱。

  於是曉忍取走紙張後，通過道具箱瞅了一眼。雖然道具箱內縮小圖案看不大清楚，但隱約能辨認出這確實是一份類似證明的東西。

  曉忍走向克萊的時候，這個原本開朗的年輕人正在暗自歎氣。沒有了產地證明，這批羊毛能否被需求方認可就是個大問題。羊毛的售賣價格可能大打折扣，造成的損失有相當一部分要由克萊承擔。

  “你好。”曉忍招呼道。

  克萊見有人來了，立即換上職業性的微笑：“您好。想做什麽買賣？”

  “其實我找到了這個。”曉忍遞出手裏的產地證明。

  克萊接過後看了一眼，表情十分驚訝。

  “這是剛才那批羊毛的產地證明書！你是從哪找到的？”

  “地上撿的。”曉忍笑著指了指地麵：“就在剛才那位商人的馬車下麵。”

  雖然曉忍隱藏了實際的發現地點，克萊卻馬上理解了。羊毛商人沒有把證明放在自己的道具箱，因為他預想到可能會被檢查，所以把證明藏在了馬車上。

  “太感謝了！你為我們挽回了一大筆損失！請問該怎麽稱呼？”

  “其實我也隸屬老哈代運輸公司。”曉忍作了自我介紹。

  “你就是老板的女婿？我早就聽說你了。”克萊細細打量曉忍，對他的外表氣質印象頗佳。

  “我叫克萊，在公司裏擔任接貨員。以後我們應該會經常打交道。”克萊介紹自己說：“請允許我再次表達謝意，也要感謝你沒有當場揭發出來。”

  曉忍拿到產地證明時，可以選擇當場揭發羊毛商人。這麽做看似很爽，但是把場麵鬧僵，不僅給公司結下仇怨，也會在不知不覺間坐實了老哈代運輸公司店大欺客的印象。

  這也是為什麽克萊剛才一再退讓，並且寧願自己承擔損失也要放走羊毛商人。曉忍理解他的做法，避開衝突在商人離開後才拿出產地證明，使得克萊對其增添了許多好感。

  而隱藏真相後，羊毛商人看似沒有得到任何懲罰。但今後，至少在老哈代運輸公司他別想再占到一絲便宜。

  曉忍詢問：“這批羊毛的品質很高嗎？”

  克萊點頭：“這是十五級魔物場、‘迷洞山丘’特有魔物迷洞山羊掉落的羊毛，是二階素材。”

  這樣的說法讓曉忍心中一動。對這個世界的產業方式他還欠缺了解。

  “羊毛是從魔物身上掉落的？”曉忍又補充說：“不好意思，我離開鄉下不久，很是孤陋寡聞。”

  克萊看起來一點都不介意：“是的。冒險者消滅魔物，收集魔物的掉落物品；然後魔物場的產業持有者收購掉落物品，將其出售給采購商人。自治州內的大部分產業都是這樣的模式。”

  也就是說，冒險者基本扮演了生產方的角色，魔物場就相當於畜牧場、采集場。冒險者消滅魔物收集掉落素材，這本身構成了產業鏈的起點。

  “魔物場是有持有者的？”

  “自治州內的魔物場都被名門持有。這是他們的核心產業。”

  “多謝解釋，我有點明白了。”

  “如果剛才的商人拿走了產地證明，他就可以憑借這份證明用低階素材冒充高階。”克萊把話題轉回剛才的事件：“比如說五級魔物場‘青青草原’的小綿羊的羊毛，以此大掙一筆。這應該就是他偷取證明的原因。”

  曉忍點點頭。

  “我該去找哈代先生報到了。希望以後有時間我們還能多聊聊。”曉忍說。

  “最好能再喝一杯。”克萊擺出喝酒的手勢。曉忍微笑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