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是區區幾句話。

  卻讓在場的幾位掌管寺廟吃穿用度和金錢往來的內門衣缽，和外門監事長老們臉色潮紅。

  寺廟叢林中也有長幼高低，相國寺每天都有香油錢和居士的供奉，甚至朝廷的賞賜，這些錢財是有專人負責的，久而久之有些人已經被銀錢腐蝕了禪心。

  了塵禪師的一句話，讓沉迷供養的長老幡然悔悟。

  起初還覺得開源寺是一個破落的小廟，跟相國寺根本沒法比，可現在看來，並非人家是破落，而是禪師境界高深，早已看破了世間的虛妄。

  舍棄了丈八金身，千層佛塔這些外相，精修佛道，禪心通明，不被外物影響。

  “阿彌陀佛，了塵禪師，真是我叢林大才！”

  佛前的慧清大禪師也略有驚訝的說道。

  “對了，了塵禪師還有一句佛偈勸慰俗世！”

  “哦，快說說看！”

  “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自在汝心頭，眾生皆有靈山塔，靜心靈山塔下修！”

  此佛偈一出，在場的人默然不語。

  這詩句佛偈，如同無波古井，看似平淡卻蘊含深意。

  “大才，大才啊，不愧是佛門一脈的禪師，一首佛偈，卻點明了紅塵世人皆有佛性，苦海無邊，唯有自渡！”

  “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在場的人心服口服。

  “至清，即刻將這位了塵禪師的佛偈掛在大雄寶殿上，普度眾生，受萬人敬仰！”

  “是，師父！”

  至清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在相國寺的大雄寶殿上掛著的開悟佛偈，隻有寥寥幾人。

  除了慧清大禪師外，還有幾名在大周各地的寺廟中享譽民間的禪師，這曆來是大周佛門無上的榮光。

  吩咐下去後，慧清大禪師雙手合十說道：“看來開源寺的了塵師父雖然年輕，但也已經開悟，是佛門得到高僧，想必著蠱惑聖人擅起刀兵之事，應該另有隱情，若明日若禪師前來與老僧論禪，眾位長老要保持恭敬，不可造次。”

  “方丈說的是！”

  在場的人紛紛點頭。

  在山下跟小販討價還價吃油餅的江小離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經不知不覺中在大周高層開始傳播。

  甚至他隨口念出的佛偈也已經登上了相國寺大雄寶殿。

  此時他拎著兩個油餅，還揣著對方送來的幾顆鹹蘿卜幹，高興的走回開源寺的路上。

  “鞋兒破，帽兒破，我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

  多年被老和尚逼著坐禪，潛移默化下，也他讓本身的欲望也不斷降低。

  在這個兩眼一抹黑的陌生時代裏，沒什麽比吃飽肚子，還清債務更高興的了。

  可此時，不是人人都像江小離那麽高興的。

  ……

  第二天清晨。

  天還蒙蒙亮，大多數的人還在睡夢中，大周已經到了早朝時間。

  長安城大明宮的含元殿是皇帝外朝的大殿，此時大周三省六部，三品以上的官員悉數在列，眾人在大殿中議論紛紛，其焦點無非是兩個。

  第一，江北大旱，江北是大周的糧食基地之一，此次大旱世所罕見，土地幹裂絕產，幾乎三分之二的良田都受影響，受災者更是多達數百萬人，朝廷急需要賑災糧款。

  第二，大武雪災，這消息剛傳到大周不久，大武朝這次雪災也是及其罕見，因為大武朝三分之二的土地都是草原，所以這次雪災對大武的影響更大。

  聽說很多雪災中心的幾個中小型部落直接人煙滅絕，有些大部落甚至開始相互搶奪地盤，國內局勢動蕩不安。

  而且在這個時候，大武朝的蒙丹可汗突發重病，左右賢王和幾個成年的皇子之間摩擦不斷，大有內亂的跡象。

  當初大周剛建立的時候，為了國內繁衍生息，麵對大武的威脅，曆代先帝隻能割讓邊境兩州的土地，簽訂盟約，甚至還要連年納歲幣，排遣公主和親，這一直以來都是大周的恥辱。

  此時大武內亂是大周的天賜良機，李顯有心出兵，狠狠的教訓一下大武，以血百年之恥。

  可偏偏今年江北大旱，在出兵和賑災這兩點上，朝廷文武兩方爭論不休。

  “陛下，大武雪災內亂此時正是天賜良機，我聽說很多部落遭受滅頂之災，國力隻剩下十之三四。

  此時隻要我大軍壓境，不出三個月定能收回禹州和宜州兩地，並且能狠狠的教訓這幫草原韃子。”

  “沒錯，陛下，百年屈辱今朝雪恥，如果失去了這次機會，大武不用兩年就會恢複過來，到時候就晚了！”

  一名身披金甲的將軍拱手說道：“請陛下旨，給我二十萬兵馬，三個月收複失地，五個月蕩平大武全境，保證百年之內，大武絕不敢再犯我邊境，如做不到，我梁某提頭來見！”

  “請陛下下旨！”

  朝堂之中，武將氣勢洶洶，大有出兵蕩平大武的意思。

  “陛下，梁將軍的拳拳報國之心我等佩服，但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二十萬大軍三個月的吃穿用度，後勤保障這些都是天文數字。

  如果是往日的豐年也就罷了，大家從牙縫中總能擠出來，可是現在江東大旱，國庫的糧食用在賑災上尚且捉襟見肘，實在是沒有供應大軍的糧草了。”

  “陛下，我們可以以戰養戰，繳獲大武的糧草來用！”

  “非也，梁將軍剛才也說了，大武朝的雪災比我們更甚，他們自己尚且沒有糧食，哪裏還會讓你繳獲，而且二十萬大軍的給養，靠繳獲怎麽可能！”

  “是啊，此時的大武朝雖然內亂，但是他們也知道對我們多多提防，如果此時大周出兵的話，很可能會讓大武的朝廷放下爭鬥一致對外。

  兵法有雲，哀兵必勝，此時大周出兵很有可能會引起大武的劇烈反彈，到時候別說取勝了，恐怕二十萬大軍也會遭受到不可估量的損失。

  到那個時候，江東餓殍遍地，打仗又是一敗塗地，什麽後果梁將軍能想到嗎，到了民眾揭竿而起，場麵不可收拾的時候，梁將軍能負得了責嗎？”

  “你說什麽，你把我們大周軍士當做什麽？這場仗我們有必勝的把握。”

  “國內尚且空虛，江東難民遍地，此時擅起刀兵，兵部是怎麽想的，明明全力賑災才是主要的。”

  “大周朝的恥辱，難道就這麽耗下去嗎？”

  “那老百姓的生死，你們就不在乎嗎？”

  兩邊人瞬間在含元殿吵了起來。

  這些平裏衣冠楚楚的朝廷大員，像剛出籠的斑鳩似的，吵鬧不休，爭論不止。

  “行了，吵什麽！”

  看著眼前的一幕，李顯坐在大殿的高台之上，無奈的揉了揉額頭。

  “看看你們像什麽樣子，還有一點朝廷命官的儀容嗎？你們當朕的宣政殿是什麽地方？”

  “臣等知罪！”

  聽到李顯的話，眾人停止了爭鬥，恭敬的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