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止滿意的點點頭。他最喜歡藥黎的這一點，說話辦事幹脆利索，很少見一些女兒家經常有的優柔寡斷。但這並不代表葉止完全的相信她。要知道，真正的修行之路，要比想象中的艱難的多，尤其是十幾歲才開始的藥黎，更是難上加難——因為身體的骨骼已經逐漸變得堅硬，經脈逐漸變得僵化，不像從小修煉的人那樣身體強健，經脈堅韌了。從現在開始，藥黎要達到這樣的成果，需要付出的努力和經受的苦難還都很多。

  “小姐，如果吃完了，就早點休息吧。”葉止看了看外麵的天空，冬季的白晝確實十分短暫，現在太陽已然落山了，隻有一絲絲光輝透過山川的縫隙鋪蓋到大地上。“明天早上還要早起。”葉止補充道，“我會叫你的。”

  吃飽就睡其實並不是什麽好習慣，但是奈何藥黎今天也算是走了一天的路，況且前幾天從殷氏透支的身體還沒有恢複過來呢，就今天還是自己拖著自己酸痛的身體和葉止一起去采購的藥材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的。以及，藥黎忍不住心裏一陣惡寒。阿葉這個家夥，說了早上會叫人起床，就一定會叫人起床的，藥黎嘟囔著。在丹家的時候，隻要葉止在家，自己通常都是很難賴床的——除非父親沒有叫葉止喊自己起床，不然葉止一定會說到辦到，不管用什麽方法，都會讓自己起來的。

  雖然葉止並沒有讓藥黎把細軟鋪蓋全都安頓在洞裏，但是在藥黎的強烈要求下，她還是在草榻上鋪了一層薄薄的褥。藥黎躺在草榻上，看著葉止把洞裏的火熄了，蓋上土灰，又到洞口處去生了一把火；接著，他也從戒指裏摸索出一條毯子裹在身上，然後對著山洞裏的藥黎點了點頭，之後就到山洞口靠坐著，漫不經心的盯著生起來的篝火，偶爾丟一塊新的木柴進去，發出“劈啵”的響聲。

  阿葉會守夜的，藥黎心中這樣想著，忽然想到，最近的這幾年裏，除了父親，也就隻有和葉止相處的時間比較多了。雖然自己還是總也看不透他，但隻要有他在，自己多多少少都能感覺都一點安心，就像在丹家的時候一樣——雖然葉止和自己不是親人，但是在他的身邊總是能感覺到親切。這樣想著，藥黎迷迷糊糊的墜入了夢鄉。

  “啊——”，第二天一大早，藥黎的驚聲尖叫回蕩在狹窄的山洞內部——她是被冰雪的刺骨寒冷弄醒的。她臉上遭遇的驟然冰冷讓她感覺自己一頭紮進了冰水裏，她幾乎跳過了懶床和迷糊的階段，瞬間轉到了清醒。“小姐，起床了。”葉止不急不緩的說道，手裏拿著一個大木桶，桶裏還有少許沒有融化的冰雪，以及一點點融水，而更大的雪塊就那樣堆在藥黎的腦袋附近——臉上自然是已經融化了的雪。看樣子，這就是自己冰冷感覺的元凶。

  藥黎惡狠狠的瞪著葉止，沒等說些什麽，卻被葉止搶了先。“趕快起來吧，”葉止說，“早餐已經準備好了，起來做預備式了。”

  聽到已經做好了早飯，藥黎瞪著的眼睛很快就軟了下去。她麻利的起床，換上練功的服裝，長發草草的束在後麵。“早飯吃什麽。”藥黎一邊搓著手，一邊來到山洞口，“包子嗎？”藥黎楞了一下，在荒山野嶺之中也有辦法蒸包子，實在是葉止的厲害之處。

  “嗯。小心燙。”說著，葉止把帶著熱氣的包子丟給藥黎，藥黎趕忙鬆開搓著的雙手，左右顛了幾顛，才把熱包子穩穩的拿在手裏。

  藥黎嗔怪的白了葉止一眼，美滋滋的咬了一大口包子。這包子一入口，藥黎就知道不對，安嶺這種大雪封山的環境，哪裏會有什麽蔬菜？和肉混在一起的，分明就是藥材，雖然去掉了那種濃鬱的藥味，但入口之後帶來的改變，又怎麽能騙過一名煉藥師呢？包子入口，藥黎感到自己的全身都暖和了起來，僵硬的關節也開始變得柔軟。

  “今天就開始訓練了嗎？”藥黎問道，她自己也知道，無緣無故的話，葉止是不會做這種包子來吃的——雖然葉止本人不是一個貪嘴好吃的人，但是對於做菜這件事，還是有很多的執念。比如雖然他也會做一點藥膳，但是他很少會做這種東西；因為他覺得食物就是要用來品嚐美味的，雖然好的藥膳也保留了食物的美味，但是考慮到“藥用”的效果之後總是感覺不那麽純粹。

  “嗯。”葉止答道。“吃了飯來做預備式。”

  所謂的預備式，也就是體能修行之前的一些準備活動，剛開始進行築基淬體的人在開始體能的修行之前都要做一些準備活動，讓自己的身體活絡起來，防止突然之間的運動造成運動損傷。天底下的預備式全都大同小異，不過據說也有一些獨特的修行預備式，即使過了淬體期也有修煉的價值，因為它可以激活人的體能。

  現在葉止和藥黎正在進行的預備式正是整個大陸都通用的預備式，因為藥黎剛剛開始修行，打好基礎最重要，一些獨特的方式，對現在的她來說意義不大。令葉止感到欣慰的是，雖然藥黎已經過了淬體最好的時間，但是得益於她身為女性天生的柔韌，她的身體還不至於太過於僵硬。過剛易折，淬體的目標並不是堅硬，而是強韌，這樣才能承受和抵擋修行或者攻擊帶給身體的壓力。

  “喏，這是今天的任務。”剛剛做完預備式的活動，葉止就丟給藥黎一卷羊皮紙，看起來倒是挺新的。

  藥黎一臉疑惑的接過羊皮卷，心說，有什麽修煉安排是不可以直接說的呢？看著羊皮卷的顏色，分明就是很新的東西，肯定也不是什麽傳承百年的秘籍之類。

  藥黎展開羊皮卷，一張地圖赫然映入眼簾。上麵的墨水痕跡頗新，看起來應該是最近才畫好的。隻是，不是修煉嗎？阿葉給自己這一份地圖是？藥黎疑惑的望著葉止。

  “這是你今天的任務，你的起步時間實在太晚，死板硬性的體質訓練已經不適合你了。你需要在實際行動中同時完成多項任務，一邊淬體築基，一邊適應身體的改變，提高操縱自己身體的能力。”葉止解釋道，配合起他沒什麽表情的臉，顯得十分嚴肅。“這就是你今天的任務，這是一份安嶺局部的地圖，上麵標誌了我們現在所在的山洞，還有你今天要趕往的目的地——在天黑之前趕到目的地，就是你今天的修行。”

  “就隻是趕路？”藥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樣也能算是修行嗎？

  “嗯，差不多，就是趕路。”葉止點點頭，“不過你要大致按照地圖標誌的路線走——不過，其實，你也沒有辦法偏離路線太遠的。”葉止說著，表情有些諱莫如深。

  “原來如此，”藥黎也點了點頭，頗為自信，“這很簡單嘛。”

  “嗯...還有一點。”葉止說，“把你身上的禦寒衣服全都脫掉。”

  一時之間空氣有些寂靜，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好一會。藥黎理解了半天，終於明白葉止不是在開玩笑。“我嚴重懷疑你其實是想凍死我。”藥黎嚴肅的說，“雖然節氣逐漸要到春天了，可你知道，這是安嶺，這是北固哎。你是真的感覺不到這裏有多冷嗎？”藥黎說著，突然想到，葉止的衣著，似乎一直以來，都比自己要單薄很多。

  “這也是修行的一種方式。”葉止說著，把上衣敞開，露出結實的胸肌。

  “你...你幹嘛。”藥黎稍微有一點點臉紅，說話都有一些磕磕絆絆。兩個人雖然相處的時間很長，但也不是什麽青梅竹馬親密無間，雖然確實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葉止的身體，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藥黎也沒有辦法像對待病人那樣對待葉止——要知道，煉藥師也有很多外敷的藥，治病救人的時候，也沒少看到別人的身體。

  “仔細看。”葉止輕輕的說道，似乎一點也沒有發現藥黎的異樣。

  藥黎悄悄的吸了一口氣，屏氣凝神，看向葉止的胸口。成為煉藥師的條件之一就是對火元素的高度親和，所以並沒有花什麽力氣，藥黎就發現了。

  在葉止的胸口，似乎隱隱約約有火焰在撩動，因為火焰的溫度，導致空氣都有一些扭曲變形，連帶這葉止的胸口好像也在不斷的變換。“發現了？”葉止說著，“你身為煉藥師，比起正常修煉的武道中人有天生的優勢，那就是對火焰元素的高度親和。正常的武道修行，要等到登得大堂，達到附身之境的時候，才可以鬥氣外放，形成鎧甲保護自己。但是你身為煉藥師，即使沒有達到那樣的境界，同樣可以外放自己的火焰，用於攻守。所以我要你控製自己的火焰，形成保護，抵禦安嶺的嚴寒；當然這也需要鬥氣的支持，所以，你必須學會持續不斷而又準確無誤的控製自己的鬥氣，明白了嗎？”

  葉止合攏自己的上衣，藥黎看著葉止的動作，下意識的點點頭，說：“明白了。”隨即才意識到自己在注意什麽，臉上免不了又是一陣發燒，倒像是已經在用鬥氣催發火焰來保護自己了。“我試一試。”藥黎深吸一口氣，平靜自己的心緒。

  這比藥黎想象中的要簡單一些，畢竟藥黎自己已經是一個出色的煉藥師了，精準的控製火焰自然是不在話下；但是控製火焰覆蓋自己的全身，並且一直保持，這種消耗，倒是比藥黎之前想的還要大一些。

  “準備好了嗎？”葉止說著，看著仿佛像個火人似的藥黎。因為煉藥師掌握的火焰是實火，所以當藥黎用火焰包裹自己的時候，就像是整個人已經著火了一般。不過藥黎的火焰還是太弱了，隻有微不可見的火苗和顏色，比起當日在殷府的時候，葉止所用的火焰外衣，差的就有些遠了。

  “好了。”藥黎點點頭。

  “嗯，那控製一下，別把樹燒了。”葉止丟下一句話，先走出了山洞。

  控製，控製。藥黎心裏默念著，褪去了自己身上禦寒的衣服。雖然有火焰所化的外衣保護，但是安嶺山上刺骨的很冷還是給藥黎上了很生動的一課，走在外麵冰冷的空氣中，藥黎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外麵不見葉止的身影，藥黎對此也並不奇怪，他神出鬼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隻要到目的地匯合就好。藥黎正想著，頭頂的傳來些許異動，堆積在樹杈上的積雪鋪天蓋地的向她砸去，藥黎躲閃不及，身上被結結實實的糊了一層雪，和火焰的外衣接觸著，化為雪水，又發出“嘶嘶”的響聲。藥黎身上的火焰更加弱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藥黎大喊出了聲。

  “怎麽，還不走嗎？”葉止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透過藥黎的尖叫聲清晰的傳進了她的耳朵。藥黎眯起眼睛向上看去，見到葉止站在自己身旁的那棵樹的樹杈上，樹杈上的積雪已經全部掉落了下來。

  “你想幹什麽！”藥黎有些氣惱，自己還控製不好外放的火焰，這麽一來更加的弱了，冰冷的寒意包裹著自己，而融化了的雪水讓自己的衣物全都潮濕了起來，貼在身上非常的難受。

  “所謂的修行啊，其實就是這麽一回事了。”葉止感慨的說道，卻沒有回答藥黎的問題，“還不走嗎？”葉止輕輕一躍，換了一根樹杈作為落腳點，上麵堆積的落雪微微的顫動著；葉止腳下用力，樹杈變形之後又高高彈起，把上麵的積雪全部抖落了下來，蔌蔌的又全砸向藥黎。

  “你...你混蛋。”看著葉止更換了自己的立足之地，藥黎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當下來不及爭辯，罵了一句，慌慌張張的從樹下跑開；堪堪躲過這一次的落雪，還沒等藥黎說些什麽，第二個雪團已經砸了下來。

  很快，藥黎口中的碎碎念就響徹在安嶺的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