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皮膚和臉上、手臂上一樣黝黑粗糙，散發出一股鹹腥味，像是粘著一身的海鹽。

  在劉青銅右側胸口到腹部有一塊橢圓形的疤痕，十分猙獰，腐爛、灼燒、噬咬，從疤痕上能看出種種令人觸目驚心的痕跡。

  “這就是詛咒，你們還不相信嗎？”

  粗糙的手掌觸碰疤痕，滿是風霜的臉上閃爍著痛苦的回憶，劉青銅微微閉上眼，聲音十分沙啞、虛弱。

  趙隼雙手顫抖，慢慢解開紐扣。

  “嘔……”

  莊興一陣幹嘔，幾乎吐出來。

  劉青銅的身體還能用恐怖來形容，趙隼幾乎沒有人樣，令人很懷疑他是否真的還活著。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兩截慘白的肋骨，皮肉向外翻卷，能清楚看到膨脹收縮的肺泡。

  皮肉上有拳頭大小的洞，下邊緣垂掛著一個個小的肉瘤，像極了點燃後的蠟燭，肉瘤顏色古怪，有紫色的，有綠色的，向著旁邊的皮肉侵染，將整個胸口、腹部染的五顏六色。

  有幾個肉瘤破裂，像是孵化出不知名的生物，沿著胸口往下噬咬，撕開皮膚，露出粉紅的肉和血管，仔細些甚至能看到血液在流淌。

  它們在腹部匯聚，皮肉像是丟進了絞肉機裏，絞成碎末後又粘合在一起，“手藝”不太好，有的地方厚些有的地方薄些，厚的地方鼓鼓囊囊像是腫瘤，薄的地方甚至能看到五髒六腑。

  將身上最恐怖的一幕展示給別人，他的恐懼也悄然減輕，趙隼慘笑著:“看不見，聽不見，我已經經曆過，相信我，那絕不是愉快的體驗。”

  兩副恐怖的身軀，一個比一個可怕，樹林中光線昏暗，恐怖的身軀卻十分清晰，映入每個人的眼中，在他們的腦海中徘徊，始終占據全部的思維，揮之不去。

  詛咒真的存在？

  每個人都在思考。

  蘇服白的三觀受到劇烈衝擊。他一直認為自己是重生在未來的地球，仍然是科技和工業的世界，詛咒這種玄幻的東西是不可能出現的。

  這裏不是地球？或者說不是未來的地球，平行世界？

  工業之火是某種超自然力量？可為什麽叫做工業之火？

  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可以解釋一些事情，比如智者，它們的智慧全然超越其它機械幻獸，目前為止沒有聽說過存在智者和普通機械幻獸之間的過度產物，這種跳躍式的智慧增長是不合理的。

  可是也有些事情變得無法解釋。

  蘇服白繼承了身體原主人的全部記憶，在今天之前，沒有任何跟詛咒之類超自然力量相關的見聞，在場眾人的反應證明絕非身體原主人無知。

  如果詛咒真的存在，為什麽融合重騎兵機械幻獸時間更長的餘奇朗反而沒事。

  “可是你現在能看得見也能聽得見。”蘇服白說道。

  救護車機械幻獸停在卷閘門和江春離之間，不願進也不能退，發動機一個勁兒的哼哼。

  救護車機械幻獸會給人帶來安全感，金級的監護型救護車機械幻獸更是如此。

  劉青銅的目光落在紅色圍邊的白色十字上，沒有絲毫的安全感，隻是歎氣。

  “算我們運氣好，遇到一位醫生，他擁有超凡級救護車機械幻獸。即便如此也隻能暫時遏製詛咒，無法真正解除。”

  “遏製的時間隻能維持三天，今天是最後一天，如果不能剝離重騎兵機械幻獸，他必死無疑。”

  死亡永遠是個沉重的話題。

  趙隼還很年輕，在此之前他從未思考過這個話題，當它突然降臨在自己身上，趙隼無法承受，內心的恐懼將他整個人生都吞噬，所有的一切都那麽可笑，過往的人生仿佛都是在為今日的死亡做鋪墊。

  他顫抖著，腦中一陣陣眩暈，慢慢坐倒。

  “心理素質太差。”

  “麵對死亡，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剛剛說完，蘇服白想起麵前這位對死亡可是很平靜。

  此時也是如此，除了兩人剛剛脫掉衣服露出恐怖疤痕的時候江春離皺了皺眉，神情一直都很淡漠。

  “你呢，你好像不怕死？”

  在永寒之地落入冰窟時蘇服白就表現出非同一般的鎮定，前往風之森，更是主動赴死。

  前者時間短，又是突發狀況，有些人的性格麵對突發狀況往往非常冷靜，後者卻是主動的行為，經過深思熟慮。

  一個人，在冷靜、理智、反思的思考之後，主動迎接死亡，那是真正的勇氣。

  “當然怕，從冰窟上來之後，我嚇得渾身都發抖，你沒發現？”

  “風之森……”

  餘奇朗問過他同樣的問題。

  “突然之間明白了‘拚命’是什麽意思。”

  他笑著轉移話題，“江老師，咱們改天？”

  兩人身上的恐怖疤痕絕非作假，趙隼的恐懼、害怕也不是能裝出來的，無論詛咒之說是真是假，蘇服白都覺得沒必要跟他們爭。

  修車店機械幻獸不會跑，保險箱也已經到手，早一天晚一天，又能有多大區別？

  江春離歎氣，拍拍車門，“下次隻能坐你的車，我怕它半路上就逃跑。”

  第一次帶孩子去醫院是最容易的，再往後，看到白色的衣服他們都能哭天喊地。

  江老師同意，事情就好辦多了。

  蘇服白豎起右手食指、中指和無名指：“最後三個問題，你們明知道‘不詳的重騎兵’的詛咒，為什麽還要融合重騎兵機械幻獸？”

  兩人是死是活跟他沒多少關係，他想了解更多“不詳的重騎兵”的事，餘奇朗也有重騎兵機械幻獸。

  “因為我們之前跟你們一樣，都不相信，認為詛咒這種東西太過荒謬了，直到它發生在我們身上。”

  劉青銅寬厚的手掌按在趙隼頭頂，徒弟害怕的樣子讓他心疼，也讓他惱怒。

  任性的代價，有時會非常慘烈。

  他不相信所謂的詛咒，但是對未知的事物保持敬畏，敬而遠之。趙隼年輕氣盛，又任性妄為，對“不詳的重騎兵”嗤之以鼻，發現重騎兵機械幻獸之後更是要親身證實它的虛假。

  無名指蜷縮，剩下食指和中指。

  “‘不詳的重騎兵’流傳在大洋彼岸，是隻存在於那裏嗎？在你們被詛咒之前，有沒有在這片土地上聽過類似的傳說？”

  劉青銅搖頭。

  中指蜷縮，隻剩下一根食指。

  “最後一個問題，你們是在哪裏發現的重騎兵機械幻獸？”

  “就在雲國境內，黑土平原，先是發現了車輪印，正好我們沒有合適的代步工具，於是跟上去看看是不是無主的機械幻獸。”

  “跟著車輪印追了七八天才找到，你們也看到了，它的外形很吸引人，霸道、狂放，我徒弟看了一眼就跟丟了魂一樣。”

  “我能有什麽辦法，用盡手段終於將其降服，融合之前才注意到車頭的車標，和大洋彼岸流傳的‘不詳的重騎兵’非常相似。”

  寬厚的手掌用力，仿佛要將趙隼的腦袋捏爆。

  他恨，恨趙隼任性妄為，也恨自己太過縱容趙隼，沒能及時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