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作者:沈青鯉      更新:2020-05-14 12:29      字數:5941
  第69章

  晚上……算賬?

  外人隻道太子生人勿近、天人之姿,誰能想到他滿腦子都惦記這種汙糟事?

  溶溶秀麵一紅,想狠狠啐他一口,卻又不敢,隻得忍著道:“那兩顆珠子殿下已經賜給我了,如何處置自是我說了算。再說,梁小姐頭上多的那兩顆未必就是我那兩顆。

  人有相近,物有相似,如意閣或許不止收到兩顆東珠。

  太子卻冷笑,“你承認把珠子當了?

  他並不在意梁慕塵頭上多出來那兩顆珠子到底是誰的,他隻在意,溶溶是不是把他送的珠子轉手就當了。

  溶溶雖然氣短,到底不覺得有錯。

  送了就是她的,怎麽處置她說了算,不肯向他低頭。

  “殿下快去用膳吧,這會兒怕是人都坐下了。偏廳並不遠,他這主人不去,別人哪有不察覺的。

  太子自是知道,卻不喜她這趕人的態度,伸手按住她的腦袋往跟前拉,飛快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且等著。

  這半月他都克製得很,雖然偶有言語不端,到底沒動手動腳。

  今日這一鬧,捂了半個月的火兒一下就躥了起來。

  溶溶隻覺得耳朵一熱,心弦“嗡地一下就被他調亂了。

  原以為能相安無事一陣子,誰知今日東宮來了這麽多人,他倒來了興致。

  如今的她敏感極了,方才他那麽突然襲擊一下,登時就有些繃不住,渾身泛起軟勁兒。

  她急忙往後退去,抬頭就看見太子得逞的笑,顯然對她的反應很滿意。

  溶溶的頭發隻是用一根絲帶綁起來的,被他那麽一抓,絲帶就有些鬆散,溶溶直覺頭上的發髻往下墜。

  她不會用絲帶綁頭發,若是在這邊大殿披頭散發了,那還怎麽見人?

  太子自然也看到了她搖搖欲墜的發髻,麵上微微一哂。

  她真是……不經逗啊,隻不過咬了一口,反應就這麽大。

  他伸手拉著溶溶的小手,兩人一起繞到大殿的柱子後麵。她的小手細嫩,柔若無骨,很好握。

  “你還要做什麽?溶溶驚呼。

  方才站在殿裏就已經幹出那等事,這會兒把她拉到柱子後麵……這裏是東宮正殿,殿內的柱子要三人合抱才能抱攏,他們倆站在這裏,旁人不繞到後麵根本瞧不見。

  “乖乖別動。太子提著溶溶的肩膀把她翻了一轉。

  溶溶尚未回過神,整個人便如壁虎一般趴在柱子上。

  他不會想在這裏……

  “不要!溶溶幾乎要哭了。

  太子的手攏住她的頭發,輕笑道:“不要什麽?

  溶溶的眼淚都已經在眼睛裏打轉了,聽到他這句話,這才發現他扯著絲帶在幫自己綁頭發。溶溶大口喘氣,努力平複心緒,任他擺弄自己的青絲。

  太子綁發的技藝自然無法跟素昕比,沒法在上頭打一個漂亮的結,但很順利地把發髻綁緊了一些。

  “好了。

  溶溶漲紅了臉,飛快地從柱子後麵閃到一旁:“多謝殿下。

  說完馬上就後悔了,謝什麽謝,分明就是他把自己的發髻差點弄散的。

  溶溶也不等她說話,沒好氣地轉過身,出了大殿。

  太子回味了一下方才她趴在柱子上的情景,忽然覺得這個想法不錯。

  “爺?偏殿那邊人坐齊了,福全沒見著自家千歲爺,就往這邊找,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千歲爺跟溶溶姑娘躲在柱子後頭。

  溶溶姑娘衣衫倒是完好,可頭發鬆散,麵帶潮紅,顯然是遭了千歲爺的毒手。

  福全有些沒眼看。

  往常這兩人在東宮裏成天的避來避去,今日東宮來這麽多客,倒在大殿裏弄上了。不會是爺有什麽怪癖吧?福全暗暗想。

  一麵躬身上前,“偏廳那邊都坐下了,方才陛下問起爺,爺還是趕緊過去為好。

  “知道了。太子從柱子後麵走出來,往偏廳那邊走去。

  喉結連著動了兩下方才靜止。

  溶溶剛才那一聲“不要,鬧得他真想要了。

  今日擺了四桌,正當中的主桌坐的是帝後、四位王爺、靜寧侯父子、安國公父子。旁邊兩桌女眷坐得要滿一些,三妃和四位王妃、三位公主同座,王府女眷、謝元蕤並威遠侯府母女三人同座,另一桌則是元寶在中間,劉鈺、劉琳,還有恭王府的劉璽和安熙郡主、靜王府的劉潤,劉璽、劉潤、安熙郡主都比劉琳還小一點,所以旁邊還有奶嬤嬤坐著喂飯,一桌子也是滿滿當當的。

  然而老安國公看著自己緊鄰皇帝的空位置,遲遲不肯落座。

  “老公爺,請入座吧。安排座位的公公提醒道。

  老安國公皺了皺眉,瞪著眼睛看了主桌的人一眼:“誰想跟他們坐一桌了,今兒老夫是看玄孫的,我要跟元寶坐一塊兒,把椅子給我搬過來。

  座位是早就安排好了,連每一桌的菜品都依據客人略有差異,主桌的菜最為名貴,小孩子這一桌點心要多幾樣,女眷的那一桌湯水要多幾樣,可老安國公哪裏會在意這些。

  老公爺一發話,太監往帝後那邊一看,見兩人都無異色,依言把他的椅子搬到元寶這邊來。

  “元寶,太爺爺坐這裏好不好?別看老安國公剛才那麽威風,轉過頭對著元寶立馬換成了商量的語氣。

  元寶本來左邊是劉鈺,右邊是劉琳,想了想指指右邊,“太爺爺,你坐這裏吧。劉琳如今正學著自己吃飯,上回在宮裏他們倆挨著坐,劉琳撒了湯水在他靴子上,回東宮的時候溶溶姑姑看見了,就蹲下身給自己擦。元寶不想看溶溶姑姑辛苦給自己擦靴子。

  “好,好。元寶一發話,老安國公立即指揮著太監把他的椅子放在元寶的右邊。心裏自得的想,元寶真是懂事,本朝右為尊,四歲的小娃娃比他吃了二十幾年白飯的親爹懂事多了。

  劉鈺本來跟元寶說著話,見老安國公坐過來了,頓時不敢說話。

  方才在大殿的時候劉鈺看見這位老爺爺在皇爺爺麵前凶巴巴地罵人,連皇爺爺都敢罵的人,劉鈺不敢惹。

  倒是安熙郡主開了口:“太爺爺為什麽跟我們一起坐?

  安熙郡主比劉琳小兩個月,但說話比劉琳利索多了,比元寶、劉琳也差不多的。

  老安國公一時臉上有些掛不住。雖然他誰的麵子都不給,但麵對安熙郡主這麽小女娃娃,他也不能使出他平時蠻不講理的招數。

  正幹笑著,元寶對安熙郡主道:“太爺爺是喜歡我們,才過來跟我們一起坐。

  老安國公頓時一震,扭頭看向元寶,一時五味雜陳。

  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

  他忙拿了筷子,把正當中那隻烤乳鴿身上最嫩的肉給元寶夾了一塊。

  “謝謝太爺爺,你也吃,不用給我夾菜。

  太子走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老安國公給元寶夾菜的情景,眉心微微一擰,終是沒有過去,徑直到主桌的空位置上坐下。

  今日雖是為元寶慶賀,但旨意一宣,儀程一過,其實還是家宴。

  皇帝挨個與幾位王爺說話,對近來辦事有功的肅王和靜王給予了嘉許。

  皇後聽著無趣,便道:“說好了今日是家宴,怎麽還說朝政的事?

  “皇後言之有理,皇帝笑了起來,看著靜王,嘮起了家常,“聽說靜王府要添人口了?

  靜王不像恭王那般有花名在外,然而私底下一點不比恭王差。靜王妃懷孕期間,一口氣納了四個,王府後院住得滿滿當當的,如今府裏有一個側妃和兩個娘子前後腳有了身孕,三個孩子若是順順當當地生下來,靜王府的人口就馬上超過恭王府了。

  恭王笑道:“四弟當真風流,聽說府中三位夫人都有了身孕,父皇可以一口氣抱三個孫子了。

  靜王被皇帝點名,本來已經低了頭,這會兒恭王又拿出來說,頓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開枝散葉是好事。皇後道。

  “不錯,皇帝點了點頭,又看向慶王,“你可不要落後四哥太多。

  慶王長了一張娃娃臉,聞言便是笑,“我可沒三哥和四哥那麽能幹。

  一桌子人一齊笑起來,太子亦在旁抿唇。

  用過了午膳,皇帝返回宮中處理政事,太子邀眾人在鳳池邊的倚翠閣飲茶聽曲。今日在東宮奏唱的都是南府樂伎中的翹楚,一時笙歌陣陣,賓客盡歡。

  ……

  溶溶回到玉華宮,便把早上素昕給自己拾掇的行頭換了下來。

  素昕道:“姑娘,既穿戴好了,若此刻換了,落在旁人眼裏豈不是太刻意了?

  “我並不是存心要爭取梁小姐的風頭,我若換了衣裳,梁小姐瞧見了,便知事有巧合。溶溶不再聽素昕的勸說,自己換了一身豆綠色的夾紗小襖,外搭了一件薄荷綠的衫子。

  “素昕,你重新幫我綁一下頭發,還照你早上那麽綁,隻是別把絲帶垂下來了。

  衣裳從湖綠色杭綢換成豆綠色夾紗,頭發也不換,這樣乍看之下跟先前的打扮差不多,但留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這回溶溶說得很堅決,素昕不再分辯什麽,按溶溶的吩咐重新給她綁了個單螺髻。

  溶溶看著銅鏡,鏡子裏頭照著素昕站在自己身後梳發,溶溶忽然想起一事,“素昕,你給我戴的這個銀鐲子哪裏來的?

  素昕一愣,道:“是福公公給我的,隻是個銀鐲子,這個總不打眼吧?姑娘別多慮了。

  銀鐲子是不打眼。

  可皇上為什麽特意說著鐲子好看呢?

  溶溶抬起手腕,把那鐲子摘下來,仔細看了看,確實沒什麽稀奇。

  素昕瞧著溶溶的舉動,一時不敢言語。

  她確實不知道這鐲子是什麽來曆,但她在溶溶跟前撒了謊,這鐲子不是福全給她的,而是昨天千歲爺直接拿給她的,叫她今天務必給溶溶戴上。

  瞧著千歲爺的樣子,這銀鐲子像是頂頂重要的東西。

  素昕忐忑起來,生怕溶溶一個不樂意,這鐲子也不戴了,那她的差事可就辦砸了。

  好在溶溶拿著鐲子把玩了一陣過後,重新把鐲子戴上了。

  素昕鬆了口氣,便問:“姑娘餓了嗎?要不要擺飯?

  溶溶今日一大早起來,早膳隻用了一點點,因著一會兒操心這個,一會兒擔憂那個,這會兒素昕提起來,方才覺得腹中空空,便點了點頭。

  今日東宮廚房忙著準備宮宴,因此底下人隻給溶溶送過來三樣小菜,素昕看著生氣,溶溶卻不以為然。

  用過了飯,也不知道該做什麽。

  前頭的事一切井井有條,而她,也實在沒必要再去那些人麵前晃悠一圈。

  正如皇後所說,太子和梁慕塵大婚之前,不要生出什麽岔子才好。

  溶溶坐著發了會兒呆,便去小書房把自己之前寫的書稿拿出來。這是她新近想的一個故事,女主角是一個寡婦,戰亂時離開村子逃難,遇到了一個被賊人打劫後身無長物的公子。公子許諾,如果寡婦把他帶回京城,他會給予豐厚的報酬。寡婦是個能幹的女人,公子卻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全靠寡婦一路幫人漿洗才不至於淪落到要飯。從江南到京城,一路走了幾千裏,公子和寡婦之間也萌生出了情愫,等公子帶著寡婦回到京城的家中時,公子已經不想跟寡婦分開了……

  這個故事她隻想到這裏,後麵不知道該怎麽寫了。

  她心裏是希望公子可以跟寡婦在一起,從此過上幸福美滿、生兒育女,可她又覺得,一旦公子回到京城,回歸他正常的身份,他的生活裏就沒有寡婦的位置了。

  “姑娘,素昕在小書房外麵叩門。

  溶溶忙把寫好的書稿收好。

  她寫的稿子都裝在一個盒子裏,壓在書櫃的最下麵一層,用幾本書壓住。

  等她把書稿放回原位,這才過來給素昕開門。

  “怎麽了?

  素昕道:“前頭傳話說,說元寶殿下髒了袖子,叫姑娘帶一件衣裳過去給殿下換上。

  定是跟劉鈺幾個瘋玩了吧?

  溶溶忙起身去寢殿取了一件元寶的外衫,往倚翠閣那邊走去。

  玉華宮在鳳池的東麵,倚翠閣在鳳池的西麵。

  溶溶拿著衣裳走到鳳池邊,遠遠地就聽見了倚翠閣那邊傳來的笙樂之音。

  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元夕那日,她和他們父子二人在東湖聽小曲兒的時候,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通他們一起泛舟聽曲兒,也未必是三人,隻要有元寶和她兩個人也很好。

  鳳池這邊岸邊樹木鬱鬱蔥蔥,木棧道從底下穿過,別樣幽靜,但一個人的時候,還有點害怕。

  正走著,忽然瞧見前頭木棧道上站這個人,走近幾步,發覺是謝元初。

  他四處張望著,像是在找人還是找東西。

  “世子。溶溶喊了一聲。

  聽到聲音,謝元初回過頭,見是溶溶,臉上兩道劍眉立時聳動幾下。

  “世子,怎麽走到這邊來了?溶溶正想同謝元初寒暄幾句,卻發覺謝元初似乎麵色不善,連看都不想看自己,“世子,出什麽事了嗎?

  謝元初眸光微涼,冷冷道:“你若是不搞事,的確出不了事。

  溶溶吃了一驚,不知道謝元初到底怎麽了。

  但看他這模樣,顯然不是能好好說話的樣子。

  “世子,元寶還等著我送衣裳,我先過去了。

  謝元初聞言,更是冷笑連連,忽而不再忍耐,把心裏的話痛快說了出來:“元寶,元寶,元寶,如今你攀上了東宮的高枝,把太子迷得神魂顛倒,你就覺得你可以為所欲為了麽?

  他是中邪了麽?

  溶溶聽著他這話,頓時氣急,因著這邊四下無人,膽子也大了起來:“世子有話不妨直說,何必拐著彎罵人?

  “我拐著彎罵人,你還背地裏挖牆角呢!謝元初似乎來了氣,聲音高了不少,眼中俱是厲色,“如今有人撐腰是不同了,都能大聲罵人了。

  “我……我挖什麽牆角了?溶溶想起以前靜寧侯府要跟東宮結親的事,見謝元初這般興師問罪,一時忍不住分辨道,“我什麽身份,哪裏能幹涉太子的婚事?皇後娘娘挑中了梁小姐,與我什麽相幹?

  “誰跟你說是梁慕塵的事?你別在這裏裝相了?

  溶溶平白無故地受謝元初指責,委屈地要命,她從來沒跟人這麽扯著脖子吵過架。可頭都起了,自是要問個明白。

  “我裝什麽了?你說清楚。

  謝元初怒極反笑:“好啊,我早就找你說清楚了!我問你,是不是你給蓁蓁一百兩銀子,要她贖身?

  謝元初是因為自己給蓁蓁贖身的事大發雷霆?

  溶溶頓時一愣。

  謝元初見她沉默,坐實了心中所想,更是氣憤不已:“自從你進侯府,我可曾虧待過你?你在府裏犯錯闖禍,哪次我不是回護你?就這陣子,我為了你哥到處奔波,你不記我的好無所謂,為什麽還要挖我的牆角?你這麽做,不是忘恩負義嗎?

  溶溶聽得更加狐疑:“我哥出什麽事了?

  “你別打岔,隻回答我的問題。

  “世子不曾虧待過我,不提以前原主的時候,但她重活一來,在謝元初那裏得過不少照顧,“可我讓蓁蓁贖身,不是什麽挖世子的牆角。

  “還說不是,你明明知道蓁蓁早晚是我的人,還教唆她贖身?不是挖牆腳又是什麽?你是不是想著把她送給你哥當妾?

  “我哥隻是替我跑腿送錢,他一個莊稼漢,怎麽可能讓蓁蓁做妾?

  “他……謝元初硬生生把後半截話吞了進去,“你是承認你教唆蓁蓁贖身了吧?

  “當初我贖身的時候,蓁蓁幫了我,我要還她的人情,當然要給她贖身。

  謝元初見溶溶這般理直氣壯,更加來氣:“蓁蓁是我的女人,你給她贖身,就是挖我的牆角。

  “好,世子口口聲聲說蓁蓁是你的女人,那我問你,蓁蓁是你的妻子還是你的妾,都不是吧,既然都不是,何談是你的女人?

  “你明知故問。

  “我明知故問?溶溶見謝元初為此事惱火,也生了氣,決意為蓁蓁討個公道,“我是知道蓁蓁的心思,世子也知道蓁蓁的心思,可世子明明知道她的心思,卻一直裝傻充愣,你今日隻要告訴我,你什麽時候納蓁蓁為妾,我立即去侯府,把我的銀子拿回來,勸蓁蓁安安心心地呆在你身邊。

  “我什麽時候納妾,犯得著跟你說嗎?謝元初聽著溶溶這一頓搶白,狠狠道。

  溶溶亦是冷笑,“那你也犯不著來說我挖牆腳!

  “你……

  “咳,咳!

  兩人正吵得熱鬧,忽然有人在不遠處重重地咳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