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沈青鯉      更新:2020-05-14 12:29      字數:7798
  第34章

  坤寧宮中,皇後端坐在鳳座上,安茹姑姑放下鳳座前的紗幔,命小梁子將那禁衛帶進來。

  “殿下回東宮了?皇後慢悠悠地問。

  夜深了,她早已困頓,因此聲音聽起來十分慵懶。

  禁衛跪在地上,“是,回去的時候皇孫殿下已經睡著了,太子殿下抱著他一路走回東宮的。

  皇後給了安茹一個眼神,安茹會意,吩咐道:“把今兒的事從頭到尾講一遍,什麽都不許漏下。

  “是。今日屬下得了娘娘命令,便一直跟隨在太子殿下身後。宮宴過後,太子殿下帶著皇孫殿下在禦花園看花燈,靜寧侯府的元蕤姑娘在禦花園陪著皇孫殿下玩耍了一會兒,後來元初世子過來了,皇孫殿下便不跟元蕤姑娘玩了,拉著元初世子去了一處僻靜地方說悄悄話,元蕤姑娘想跟過去都被元初世子打發走了。過了一會兒元初世子和皇孫殿下就拉著太子殿下出宮了……

  “等等,你說是元寶和元初拉著劉禎出宮的?皇後忽然奇道。

  “是,屬下雖然離得遠,聽不見他們說的什麽,但屬下看得很清楚,元初世子走在前麵,皇孫殿下拉著太子殿下走的。

  皇後蹙眉想了一會兒,仍是想不通一般,隻得道:“你接著說吧。

  “他們三人出了宮,倒沒有一起走,太子殿下帶著皇孫殿下回了東宮去了,世子坐了自己的馬車走了。我跟著太子殿下和皇孫殿下回了東宮,沒多時他們就出來了,換了尋常一些的衣裳,兩人還一人戴了一個麵具,徑直就往京城大街的燈市去了。不過他們到了燈市並沒有馬上逛,而是找個地方坐下。兩位殿下自東宮出來之後,就一路都有暗衛跟隨保護,屬下未免被他們發現,隻能離得更遠。正好看到元初世子帶著兩位姑娘到了燈市上。

  皇後聽著,唇角揚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不過元初世子並未與太子殿下碰麵,而是跟其中一個姑娘往西市那邊逛去了。

  “那另一個姑娘呢?

  “另一個姑娘跟太子殿下和皇孫殿下在一起。他們出了燈市就往東湖那邊去了,元寶殿下像是很喜歡那位姑娘,一直牽著她的手,他們三人登上畫舫,在湖中遊玩了一番就下了船。太子殿下抱著元寶殿下把那姑娘送到槐花巷,然後才回了東宮。

  皇後的眉心始終微微蹙著,默然思索了一會兒,沉聲道:“下去吧。

  禁衛卻還依舊跪在地上,“屬下另有一事稟告。

  “說。

  “屬下這次跟隨太子殿下出宮,像是被殿下察覺了一般。

  “察覺了?東宮跟著出來的暗衛你都發現了,還能被他察覺?

  “不是那個暗衛。但那人輕功在我之上,我幾次察覺到了氣息,卻不知道他身在何處。

  “你的輕功是禁軍中可是頂尖的。皇後道。

  跪在地上的禁衛不敢回答,隻將頭埋得更低,顯然是慚愧至極。

  “罷了,一山還有一山高,本宮不會責怪你,今日辛苦你了,下去吧。

  禁衛跪地叩拜,默然退下。

  皇後伸出手,由安茹扶著起身,繞過鳳座後的屏風,看著一直坐在那裏吃茶的皇帝,揚眉一笑,“聽到了吧?大過節的你兒子放著宮裏這麽多華燈不賞,偏要跑到宮外陪人家過元夕。

  皇帝早已沐浴更衣,穿著明黃色的綢緞寢衣,聽到皇後這麽說,慢條斯理地說:“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元夕佳節,本該是有情人相見的日子,把他拘在這宮裏算什麽。

  “你倒是說得輕巧。皇後輕哼了一聲,也坐了下去,將皇帝剛斟滿的茶湯端過來一飲而盡。

  “你睡得不穩,夜裏就別吃茶了,安茹,把皇後的安神湯端過來。

  “是。安茹把宮人早就備好的兩碗安神湯端過來,呈到桌上,默默退到一旁。

  皇帝端起一碗安神湯,送到皇後跟前,皇後揚起下巴不想喝,皇帝隻好把湯盅抬得更高,送到皇後嘴邊,喂她喝了一口。

  “兒子如今大了,主意也跟著大了,他的事咱們別管了,管多了他又不高興。

  “可你瞧瞧他現在過得是什麽日子,國之儲君,宮裏連個女人都沒有,過得跟和尚似的,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送他去什麽寺裏,我寧肯我自己……

  “好了,皇帝抬高了聲音,止住皇後的聲音,將安神湯放下來,眼睛微微一眯,劃過一抹精光,“當年那事,朕與你確有疏忽,朕看他如此,也很痛心。但他應該能明白父母的苦心。如今他既好了,這是好事,你無需操之過急。看看他想怎麽辦吧,這一次總會順著他的意。你別再叫人去盯著他了,為他選妃的事,也緩一緩。

  皇後的嘴唇動了動,卻知道皇帝心意已定,隻能歎了口氣,就此作罷。

  ……

  東宮。

  太子抱著元寶回到寢殿,暗月和福全並肩站在下麵。

  “那人跟到東宮來了?

  “沒有,已經回宮了。暗月回道,“是屬下疏忽,竟然沒有察覺有人在暗中跟隨殿下。

  太子眼眸幽深,“他是禁中頂尖的輕功高手,你察覺不了也是自然。

  “屬下以後會勤加練功,請主子責罰。

  “確實要勤加練功,不然,連自己身後跟了兩個盯梢的都不知道。太子冷冷道。

  兩個?暗月驚得快掉了下巴。

  福全也是有些疑惑,宮裏盯著東宮的動靜也就罷了,還有什麽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跟蹤殿下。

  “下去吧。

  “是。暗月和福全不敢再說話,默默退出了寢宮。

  等到他們走了,窩在被子裏的元寶悄悄睜開了眼睛,衝著太子咧嘴一笑。

  “又裝睡。太子伸手刮了刮元寶的鼻子,“什麽時候醒的?

  元寶眨了眨眼睛,不回答太子的問題,卻問道:“皇爺爺為什麽要派人跟蹤咱們啊?

  太子輕哼一聲:“你皇爺爺才懶得管這些閑事。

  “那是皇祖母?元寶一下從被窩坐起來,“那我知道了。

  “躺下。太子伸手把元寶又摁回了被窩裏,把被角掖得更緊,不給元寶機會再坐起來,這才緩緩問,“知道什麽了?

  “皇祖母一定是知道溶溶姑姑的存在了,所以想去看看到底什麽樣的女子能夠迷倒父王。

  “哪裏看出父王被迷倒了?太子沒好氣地問。

  元寶一臉的自得,“反正我就是知道。

  說完,元寶臉上又露出一些擔憂,“皇祖母一直喜歡元蕤姑姑,她會不會生氣啊?

  “所以啊,以後你要離她遠一些,這樣她就不會惹到皇祖母了。

  元寶的臉因為憂慮扭成了一團花卷,思索了許久,才說:“那我去求皇爺爺,皇爺爺的話皇祖母不會不聽的。

  “如果皇爺爺也更喜歡元蕤姑姑呢?太子笑問。

  “那……元寶皺起眉毛,想了許久,終於想出了一個好法子,“那我去找元初叔叔,叫他趕快把元蕤姑姑嫁出去。

  確實是個好辦法。

  小小的腦袋瓜子真不知道藏了多少鬼主意。

  “你就那麽喜歡她?太子無可奈何地說。自從那夜他明白自己為何會那般留意薛溶溶過後,他就打定主意不再見這個女人。母後有些話其實有道理,他是儲君,理應裝著天下,有些事情不必看得太重。

  今日元寶一開口說要去宮外看花燈他就察覺有異,再看看目光閃爍的謝元初,就知道這一大一小打得是什麽主意,然則對上元寶期盼的目光,他終是點了頭。

  “嗯,元寶用力的點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很想見到溶溶姑姑,很喜歡呆在她的身邊?父王,你真的不想見溶溶姑姑嗎?如果父王真的不喜歡她,那……那以後讓福全公公帶我去找她玩,可以嗎?

  太子拍拍元寶的小腦袋,“夜深了,快睡覺,明日還有早課。

  元寶依言閉上了眼睛,裹著被子在龍榻上滾了幾圈,又把眼睛睜開了,“父王,除了皇爺爺和皇祖母,誰還跟蹤我們呀?

  “不知道。那人的行蹤隱匿得非常好,他也是走到槐花巷的巷子口才突然發覺被人盯梢了。等到送走了溶溶想要查探的時候,對方卻好像消失了一般找不到行跡。要麽是此人的輕功高深莫測,要麽此人就藏在了槐花巷裏。

  元寶有些擔憂:“父王,那個人是壞人嗎?他會不會害溶溶姑姑?

  槐花巷……

  太子忽然想到了什麽,那個神秘人或許真的跟薛溶溶有什麽關聯,至少跟槐花巷有關聯。

  他自是不能親自過去查探,那也太給此人長臉了,但琉璃和暗月的行跡早被人摸透了,已經不能用了,有一顆棄子倒是可以一用。

  ……

  接下來幾日倒是過得十分平靜,楊佟上門了一回詢問書稿的事,溶溶推說忙著做火腿還沒來得及翻看。

  再者溶溶同春杏一起把年前接的繡活兒做完,拿到繡坊結清了錢款,了卻一件事。

  這日春杏回侯府去領工錢,溶溶一個人坐在屋裏,打理晾的火腿。火腿之所以賣得貴,除了因為做法密不外傳,還因為製作的方法實在是太過繁複。每一條火腿每天都得仔細檢查一遍,確保外皮沒有受損,一旦有了破損,那可就不值錢了。試想,火腿是擺在外麵慢慢切著吃的,若是外麵看起來髒,誰還吃得下?

  “姑娘。溶溶正忙活著,忽然聽到外麵傳來春杏的哭聲。

  她忙站起來,打開門一瞧,春杏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站在門口。

  “怎麽了?侯府沒給你工錢?前陣子許是王宜蘭沒回過神,這陣子掌家之權肯定回到她手裏了,所以不願意給春杏這個在外頭的丫鬟工錢了嗎?“別急,若是侯府不給你工錢,我這裏發給你。

  “不是的,姑娘不是的。春杏哭得嗚嗚嗚的,說話也說不利索。

  溶溶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隻好先把春杏拉進來,打水給她洗了一把臉。

  春杏哭了一會兒,才漸漸轉為啜泣。

  溶溶又給她倒了杯茶,等她喝過了水,漸漸平靜下來才開口說:“今兒我去領工錢的時候,陳媽媽說,說……嗚嗚……

  “陳媽媽到底說什麽了?你別急,若是他們不講理我自會去同他們分辯。

  聽得溶溶這麽說,春杏才算是真的有了一些慰藉,止住了哭聲,“陳媽媽說如今府裏缺熟手做事,要我回府幫忙。

  侯府缺人?

  侯府裏怎麽會缺春杏這麽一個小丫頭做事?不過春杏畢竟是侯府的下人,侯府來要人無可厚非。溶溶現在倒是有一些銀子,不知道能不能把春杏買過來。

  “他們讓你什麽時候回侯府?

  “陳媽媽說過幾日她會過來接我。到時候……春杏的聲音越說越低。

  “到時候怎麽了?

  春杏抿了抿唇,小聲道:“她會給姑娘帶一個剛買的丫鬟過來,替我給姑娘做事。

  重新帶一個丫鬟?

  謝元初應該不會這麽麻煩,王宜蘭想重新安排個人過來,莫非是想監視自己?可那晚捉奸的事已經證明了自己是太子的人,她怎麽敢安排人過來監視太子呢?

  “你別瞎想了,我這裏要麽就留你,要麽也不需要侯府的人過來了。

  溶溶如今有銀子傍身,若是春杏走了忙不過來,她去人牙子那裏買一個丫鬟就是。相貌差一些的丫鬟五兩銀子就能買到,若是趕上了家裏犯事的那種,二三兩銀子就能買一個。

  “嗯。春杏是不想回侯府的了。

  侯府裏規矩多,事情多,稍不注意就會被責罰。溶溶這邊就自在多了,素日不過是煮飯、打掃,閑暇時間更是想做什麽做什麽,她跑到巷子裏去玩也好,跑去跟繡娘們聊天也好,溶溶都不管她的。現在要她回侯府,指定做得不痛快。

  溶溶也喜歡春杏,但她一來不知道春杏的賣身銀兩是多少,二來不知道侯府會不會肯把人賣給她,因此不敢給春杏多說保證,怕到時候應驗不了,叫春杏白高興一場。

  侯府的人三日後就登門了,來的正是春杏說的陳媽媽。

  “想必姑娘還不知道,前陣子侯府打發了好多下人出去,因此最近府裏很缺人手,買了一批人回來,可惜都是生手不太好用,這才想從姑娘這裏把春杏要回去。陳媽媽的說辭跟那日春杏回來說的差不多,語氣倒是誠懇得很,“世子也知道姑娘這邊缺人,不過想著姑娘這邊的事情簡單些,便是讓買回來的新手做,料想也是無妨的。

  “媽媽客氣了。我不是侯府的人,要春杏留下來幫忙已經是承了侯府的好大的情,原是想著等腿傷好了就把春杏送回去,如今勞煩媽媽過來接人,實在是我的不是。

  春杏聽得溶溶這麽說,嘴巴動了動,想插嘴卻被陳媽媽看了一眼,不敢說話。

  “有一件事,想請陳媽媽幫忙行個方便。

  “姑娘請講。

  “春杏在這邊幫了我這麽久,我同她已經熟悉了,不知媽媽是否方便回去同府裏說一聲,看看春杏的贖身銀子是多少,我把她買過來,也好名正言順的幫我做事。

  “這……陳媽媽沒想到溶溶說的是這個,吃了一驚,麵露難色道,“這恐怕不行。

  溶溶見她如此反應,頓時覺得有些驚訝。

  以侯府對她的態度,陳媽媽怎麽會斷然拒絕她呢?再怎麽樣也該客氣一聲,問問謝元初的意思再說吧。

  陳媽媽支支吾吾道:“這……府裏說了要春杏回去的,怕是不能讓她贖身。

  春杏不過是個做粗活的小丫頭,哪有什麽要緊的。

  “如此,那就不麻煩陳媽媽了。溶溶道,“今日陳媽媽既有差事在身,就先把春杏帶回去吧,改日我去侯府找世子求求情。

  “這就是世子的……陳媽媽快嘴說了幾句,立馬就噤了聲,賠上笑臉道,“既然姑娘應下了,那我今兒就先把春杏領走,新來的人我也帶過來了,先讓她在這裏做著,若是順手了估計姑娘也舍不得呢!

  “新人就不必了,媽媽請回吧。溶溶轉過頭,見春杏眼淚汪汪的,心裏有些不舍,隻是她畢竟是侯府的人,再不舍也該讓她回去的。

  春杏方才聽了溶溶和陳媽媽的對話,也知道溶溶盡力幫她說話了,當下便朝溶溶一拜。

  “往後你歇假,還可以來這裏玩,我給你做糕點吃。

  “謝謝姑娘。春杏抹了眼淚,默默站在陳媽媽身後去。

  陳媽媽見春杏的事情解決了,稍微鬆了一口氣,可今日最重要的差事還沒辦,眼見得溶溶不肯鬆口,陳媽媽道:“人我都帶過來了,就在院裏等著,姑娘還是見一見,興許就合了眼緣呢!

  陳媽媽說得如此誠懇,一再勸說,溶溶不好再拒絕,隻得勉強點了頭。陳媽媽這才笑了起來,急忙走到外麵去招呼人上來。

  片刻之後,一個令溶溶意想不到的人,站在了她的跟前。

  “薛姑娘,這是翡翠,是咱們府裏剛買回來的丫鬟,人長得不錯,也挺機靈的,可惜買的時候沒看清楚她身上有殘疾,雖不影響幹活兒,可姑娘知道的,侯府挑人有規矩,就看看姑娘這兒能不能收留她。

  溶溶忽然間有些恍惚,甚至比當初在溫泉莊子上遇見太子時更加激動。

  遇到太子時,她多的是恍如隔世的感慨,如今見到翡翠,充斥著強烈的不安和震動。

  翡翠……為什麽翡翠會到這裏來?翡翠是東宮的人,為什麽侯府會說是剛買回來的丫鬟?能讓侯府這麽瞎說,自然是東宮的授意。可為什麽,東宮要把翡翠安排到自己身邊來?難不成,太子察覺了什麽?他認出了自己?又或者說懷疑了自己?

  要不然,他怎麽會把翡翠派到自己身邊來呢?

  溶溶隻覺得一股涼意從後背上冒出來,腳一軟,往後倒去。

  陳媽媽和春杏站得離溶溶更近,卻一時沒反應過來,反倒是站在門外的翡翠上前幾步一把扶住了溶溶。

  “姑娘當心。翡翠鬆了手,又退回到了房門外邊。

  這一扶,倒把溶溶扶得清醒了幾分。

  翡翠這手勁兒可不算小,反應也是極快,跟琉璃挺像的。想到這裏,溶溶忽然發覺,翡翠、琉璃這兩個名字頗為相似,像是一個主子取出來的。莫非,翡翠跟琉璃一樣,從來都不是東宮裏的普通宮女?也是會功夫的?

  溶溶不禁有些恍惚,這是不是說,上輩子的景溶在太子心中,也並不是那麽無足輕重的呢?

  想想卻又覺得不是,這輩子她跟太子還不是毫無交情,隻不過是元寶的一句話,太子就讓琉璃過來給自己上藥,甚至還親自跑到侯府來。這麽一想,太子讓翡翠服侍景溶,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隻是從前在東宮服侍她的就是翡翠,如今借屍還魂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太子還費盡心思讓翡翠過來服侍自己,著實有些奇怪。

  但陳媽媽既然把翡翠帶過來了,一直不肯鬆口帶翡翠離開,顯然是從侯府領了死命令。想著想著,溶溶忽然心中一動,方才陳媽媽說翡翠身有殘疾,她記得翡翠身體完好,並未什麽殘疾的。

  “殘疾?溶溶看向翡翠。

  陳媽媽忙解釋道:“不是什麽大事,就是這丫頭從前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切掉了一個手指頭。不影響幹活兒,就是侯府留不了她。因是買錯了人,姑娘這兒若能收留她,也不必給銀子,隻把賣身契拿去,就當幫侯府做了件善事。

  若是溶溶不認識翡翠,聽著這一番話定然會受觸動,把翡翠留下來,但是現在……溶溶正琢磨著如何拒絕,忽然又想到,既然東宮派了翡翠過來,若是自己拒絕的十分堅決,豈不是又要叫他起疑了?到底該如何是好呢?

  “陳媽媽,我這邊能不能請您幫我去侯府帶個話呢?

  “你說,你隻管說。

  “我這腿腳剛好,還不太利索,春杏在這裏住得久了,裏裏外外都熟悉。容春杏在這裏再多住一陣子,等她把這翡翠姑娘都教會了,再讓她回侯府。

  陳媽媽精明的眼睛轉了轉,眼神微微有點飄,“這麽說,姑娘同意留下翡翠了?

  溶溶沒有回答,垂眸笑了笑。

  就在這當口,陳媽媽悄悄朝翡翠看了一眼,翡翠迅速朝她點了一下頭,陳媽媽這才對溶溶笑道:“既如此,那就讓春杏姑娘再留一陣子,我回去同世子說說,就說姑娘這裏事情多,確實少不得人的。

  “有勞媽媽了。

  “我就是個傳話的,成不成還得看主子的意思呢!既然我把人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府了。陳媽媽說著,拍了拍春杏的胳膊,“姑娘舍不得你,你就留著好好伺候吧。

  春杏原以為自己是走定了,沒想到峰回路轉又留下來了,頓時大喜過望,趕緊跑回溶溶身邊。

  陳媽媽辦好了這樁差事,這才開始辦第二樁差。

  “前兒世子去東宮的時候,皇孫殿下賜了東西給姑娘補身子,世子讓我一並帶過來了。

  陳媽媽這麽一說,溶溶才留意到翡翠手上提著四個紅色禮盒,元夕那夜元寶的確提過要送東西給她補身子,原以為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竟然還一直記著。

  “皇孫殿下還說,那日拿走了姑娘一盞兔子燈,這麵具是宮中匠人精心製作的,拿來還給姑娘。

  說是皇孫殿下要還人情,陳媽媽遞上來的,卻是元夕晚上太子戴的那頂關公麵具。

  或許,隻是隨意拿了一頂麵具,正好拿到這頂關公了吧。

  昨夜裏看不清,隻覺得太子臉上戴的麵具很好看,這會兒拿在手裏了,才知道這麵具有多精巧。

  “勞煩媽媽了。

  “什麽勞煩不勞煩了,姑娘可是有大造化的人,往後若能記得老婆子,那就是老婆子幾世修來的福氣了。

  陳媽媽跟溶溶寒暄幾句過後便離開了。送走陳媽媽後,春杏帶著翡翠去廚房做飯,溶溶則查看起了東宮給的補品。

  一盒是一品官燕,一盒是高麗山參,一盒是風幹的海參,一盒是龍眼肉。溶溶如今在外過日子,看到什麽東西都能迅速轉換為銀子,然而眼前這四盒東西,根本不能用銀子衡量,因為這種品相的東西市麵上抱著金磚銀磚也買不到。旁的不說,單說這四件裏邊最不起眼的龍眼肉,每一個都有三個拇指指甲蓋大小,色澤金黃,沒有一絲的雜質,便是在宮裏,這種品相的龍眼肉也是妃位以上才有的吃的。

  趁著屋裏隻有自己,溶溶把四個盒子裏的東西撿出來重新拿自己的油紙包好收起來。俗話說財不外露,讓人瞧見這些東西,怕是要惹禍事。至於他的那頂關公麵具,溶溶把它掛在了桌子後麵的牆上,這麽精巧的東西,平常也用不著,拿來做個裝飾品更好。

  溶溶正在琢磨那四個紅色的大禮盒該如何處置,忽然手一鬆從盒子縫裏掉出一個黑色軟綢包袱。撿起來覺得很輕,不知是裝著什麽東西。溶溶將那黑綢包袱放到桌上,打開一看,裏麵竟然裝著四條褻褲。這四條褻褲都是杭綢做的,最是輕薄,一條白色,一條淺杏色,一條淺粉色,還有一條是淡淡的水綠色,每一套上邊都繡了花,白色繡的是一朵杏花,杏色那條繡的是梨花,粉色那條繡了朝顏,水綠那條繡了荷花,不過這刺繡的針腳都很淺,摸上去也不會紮人。

  這樣的杭綢褻褲,不止穿在身上舒服,也絲毫不會透肉出來。

  透……

  溶溶的心劇烈跳起來。

  上回在侯府的時候,太子過來給她上藥,當時她在被窩裏隻穿了褻褲,那褻褲就是微微能透出裏麵風景的,那會兒他麵無表情目不斜視,溶溶才覺得沒有那麽尷尬。

  然則,他都看見了,非但看見了,還把那裏的光景看了個清清楚楚!

  溶溶拿著那四條精美的褻褲,一股羞惱上頭,狠狠將那褻褲往桌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