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沈青鯉      更新:2020-05-14 12:29      字數:3768
  第23章

  東宮。

  枯黃的草場上,五個小太監正在陪著皇孫玩蹴鞠,饒是大冷天的,每個人都跑出了一身汗。

  “元寶。太子走進蹴鞠場中,一手便抓住了蹴鞠。

  “父王。元寶回過頭,見是太子,拿手背抹了抹臉上細細的汗便朝太子奔過來。

  太子一把抱起元寶,從福全手中接過帕子把元寶的小髒臉擦幹淨,又伸手把元寶衣裳裏頭被汗浸潤的綢子汗巾扯出來,福全遞上來一張幹燥的汗巾,重新給元寶塞好。

  “今日踢得如何?

  “當然好!我踢進了七個球,他們都跑不過我。元寶滿臉是自豪。都說早產兒打從娘胎裏帶著不足,元寶的身體卻一直都很好,不僅長得比同齡人高大,連體力也強許多,在蹴鞠場跑半個時辰也不覺得累。

  太子滿意地點了點頭,掃了一眼身後陪玩的小太監們,這五個小太監與元寶略年長一些,都還是滿臉稚氣。

  “如今有了玩伴,是不是覺得熱鬧多了?

  元寶搖了搖頭,沒有看太子。他的睫毛很長,一垂眸,長長的睫毛便在他白皙的小臉上投出一片陰影,睫毛微微一動,太子便知道他在眨眼睛。

  “覺得東宮還不熱鬧?想什麽,告訴父王。

  “父王,你能把溶溶姑姑接進東宮嗎?

  太子眉峰一動,目光微微一滯,“溶溶姑姑?

  “嗯,元寶仰起臉,露出一個很溫柔的笑,“就是元初叔叔的丫鬟。

  “你才跟她說過一次話,就想把她接到東宮來?太子蹲下身,兩手搭著元寶的肩膀認真地看著他的臉。

  元寶的臉蛋還掛著嬰兒肥,圓嘟嘟地很可愛。

  “溶溶姑姑救過我,父王你忘了嗎?就是元初叔叔的莊子上,他毫不猶豫地仰起臉看著太子,用稚嫩的聲音理直氣壯的說,“何況,這跟說話的次數沒有關係,元蕤姑姑跟你說了那麽多次話,你也不想把她接到東宮來。

  這鬼機靈!太子的眉峰一跳,看著兒子,卻是無奈的笑。

  “父王,可以嗎?

  太子對元寶提出的要求從不敷衍,不管元寶提什麽問題,他都會把元寶當做大人一樣,認真的回答。

  “她是元初叔叔的婢女,所以父王不可以隨意把她接進東宮。

  元寶毫不在意,反是高興地猛抬起頭,“那我去同元初叔叔講,隻要他答應就可以嗎?

  “我下次會問他,太子麵無波瀾的換了話鋒,“踢了這麽久的蹴鞠是不是餓了,帶著你的跟班們下去吃些糕點,父王去書房處理些政事再過來。

  “父王,你還沒回答我呢。元寶不滿地提醒道。

  太子揉了揉元寶的腦袋,依舊不回答他的問題,起身離去。

  元寶偷偷看向站在一旁的福全,等到福全朝他點了頭,他才展顏一笑蹦蹦跳跳地跑去吃糕點。

  福全正望著小皇孫的背影欣慰一笑,冷不丁聽到太子低沉的聲音飄進耳朵。

  “滾到書房來。

  福全心頭一跳,趕緊收斂了笑意跟在太子身後往書房走去。一關上門,福全獨自對著太子那張冰封陰沉的臉,頓時發毛。

  “殿下。福全啞著嗓子喊道,隨時準備著書桌上那個茶壺砸到腦門上來。

  “今兒這些話是不是你挑唆元寶說的?

  福全的臉頓時皺到了一處,“冤枉啊,殿下。元寶殿下年紀雖小,可他是殿下的兒子,最是有主見的一個人,哪裏會受老奴的教唆?殿下這話,實在是太冤枉了。

  “哼,太子冷笑,“這幾日朝中事多,可你別以為你的小動作能瞞過我。老實交代,我還能給你留個全屍。

  “這事……那日元寶殿下想辦法讓老奴帶他去找溶溶姑娘。老奴知道這太不合規矩,所以老奴回絕了元寶殿下,隻是元寶殿下實在是一再央求,老奴才說這事需要太子殿下允許才行,元寶殿下向老奴求助,老奴不得不從啊!福全舔著個笑,小心翼翼地窺著太子的目光,發現太子的表情雖然冷峻,目光卻根本沒在看自己,頓時安下心來。

  不允許任何人因為元寶的年紀小而敷衍元寶,這是太子對東宮所有人下的死命令,東宮之中所有人,都把元寶認認真真當主子侍奉,在東宮,除了太子,元寶同樣可以發號施令。

  太子的確在想別的事,“元寶真的很想把那個女人接進東宮?

  “是,這種事情老奴哪裏能教唆得來?福全這會兒真是掏心窩子在說話,“元寶殿下的性情,難不成殿下會不知道嗎?從他出生到現在還是他頭一回開口說要誰。別說是要什麽人,就是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元寶都從來沒開口要過。

  太子的心口微微一跳,其實也不是元寶第一次開口,在元寶剛學會說話的時候,他開口問太子要過娘親。

  砰……

  太子握拳打在了書桌上,指尖捏得發白。

  “殿下?

  “陪我去一趟靜寧侯府。

  ……

  太子的車駕到達靜寧侯府的時候,謝元初還沒有回府。靜寧侯在軍中有公務,也不在府上。王宜蘭隻好趕到佛堂,請婆婆翟氏出麵。

  翟氏與皇後從前是手帕交,太子和謝元初在大相國寺學習的時候,皇後不便出宮探望,翟氏每月都去,與太子有長輩之誼。

  因為有謝元初提前給她囑咐的話,聽到太子來訪,她並不驚訝,坦然更衣前去迎駕。

  然而當翟氏走到正堂的時候,發現除了太子,謝元蕤也在。

  “殿下,這是我爹最喜歡的茶葉,你嚐一下。謝元蕤帶著丫鬟正在給上座的太子奉茶。翟氏見狀,頓時麵色一沉,隻是礙於太子在場,不好當麵發作。

  太子接過謝元蕤遞來的茶盅,啜了一口,放在一邊。“是蒙頂的石花,好茶。

  翟氏深深盯了謝元蕤一眼,隻盯得她垂眸退到旁邊,這才對太子道:“殿下,今日元初跟鎮遠侯府的幾位公子去京郊遊玩,要晚上才回來,要不我這就派人去把他叫回來?

  太子見翟氏來了,朝她微微頷首,道:“不必了,我來並不是找元初。

  “那是?翟氏暗暗吃驚,難不成是來找薛溶溶的?

  福全上前笑道:“侯夫人,是這樣的,前陣子殿下跟世子一塊到侯府的溫泉莊子小住,皇孫殿下也去了,跟侯府一位叫溶溶的姑娘特別投緣,這回了東宮,皇孫殿下還一直想著說要接溶溶姑娘進東宮去玩,這不我們就來了。

  翟氏心中冷哼,接人就接人,還打著兒子的旗號,麵上卻不能表現出什麽,隻是笑道:“殿下稍事片刻,這就差人去把溶溶喊過來。旁邊的人立馬跑出去喊溶溶。

  “元寶殿下很喜歡溶溶嗎?謝元蕤笑著問。

  太子自然沒有回答她,是旁邊的福全笑著說,“正是合了眼緣呢,我們皇孫殿下平日裏都喜歡一個人玩。往後啊,可能還得多來侯府叨擾了。

  下去傳話的下人很快就回來了,“溶溶今日受了風寒,實在不便去東宮陪伴皇孫殿下。

  今日溶溶被王宜蘭罰跪,翟氏先前就看她有些蒼白,不過現下她得為王宜蘭遮掩一二,便道:“殿下在此,便是她身子不適,也該到院裏回話。

  下人回道:“正走著呢,隻是比我慢些,我怕貴人等急了,先過來回一聲。

  話音剛落,便見溶溶對麵的廊下走來,沒進正堂就在院中跪了下去。

  今日王宜蘭的確罰得不重,然而薛溶溶原身在上一次罰跪中連命都丟掉了,即使重活過來,膝蓋也是受了重創,今兒這一跪,立馬把舊傷惹出來了。

  “唷,溶溶姑娘真是病得重,瞧這臉白的,嘴唇都沒色了!福全在宮浸染十幾年,早就將翟氏和侯府下人的神色盡收眼底,唉聲歎氣,一麵覷著太子。

  溶溶此刻臉白,一半是因著風寒,另外有一半卻是因著太子的突然到來。

  太子為什麽會突然來侯府?為什麽會突然說要讓她去東宮陪伴元寶殿下?她不敢抬眼看他,隻跪在院子裏垂眸攥著衣角。

  “既然病著,就別跪了。福全。

  “老奴在。

  “回去叫人把元寶給她的賞賜拿過來。太子說著就起了身,路過溶溶身邊時,溶溶隻留了一抹餘光,看到他的草龍花紋皂靴從眼前一晃而過。

  太子是君,翟氏自然要送他出府。

  然而翟氏前腳剛邁,謝元蕤也緊緊跟了出去。

  “回去。翟氏壓低了聲音道。

  謝元蕤卻宛若沒有聽到一般,徑自越過翟氏往前走去。

  不過,謝元蕤並不是去跟太子搭話的。

  “福全公公,皇孫殿下很喜歡溶溶嗎?

  福全陪著笑說,“是啊,可巧合了眼緣。

  “那可真是不巧。謝元蕤歎了口氣,目光卻落在太子的背影上,“溶溶從侯府贖身了,再過幾日就要離京回老家了。

  福全當然知道薛溶溶要贖身,不過有人是不知道的。福全拿餘光去瞅,發現太子腳步沒有一瞬間停滯就往前走去了。福全討了個沒趣兒,隻好對謝元蕤笑道:“那可真是不巧了,元寶殿下要是知道了,估計得失落一下。

  “元寶殿下平日喜歡玩什麽?謝元蕤緊追不舍。

  “殿下最近正玩著蹴鞠呢,平日裏除了功課,最喜歡跟太子殿下玩雙陸。

  “雙陸?她不會玩雙陸,不過不要緊,她可以學,小孩子喜歡玩的東西,肯定不會太難謝元蕤在心裏暗暗記了下來,“公公,那元寶殿下喜歡吃什麽呢?我最近正在跟嫂子學做糕點,到時候可以送到東宮給……給元寶殿下和公公嚐嚐。

  “那老奴真是有口福了。元寶殿下他說不上有什麽喜歡,也沒什麽不吃的,誒,對了,上次在你們家的溫泉莊子上,他特別喜歡溶溶姑娘的手藝,三姑娘若是好奇,不妨問問溶溶姑娘。眼看太子已經走出了侯府大門,福全朝謝元蕤拱手,“三姑娘,老奴告辭了。

  “多謝公公。謝元蕤得了指點,滿臉都是歡喜,自以為得了真法,原來薛溶溶是靠著廚藝得到元寶殿下的喜歡,既然是這樣那她就更有把握了,大不了她去求母親,讓她去跟禦廚學習,一定比薛溶溶做的東西更好吃。

  福全快步跑到前麵,扶著太子上馬車。

  太子斜他一眼,冷冰冰的問:“聊什麽呢?

  “三姑娘在問元寶殿下平日喜歡玩什麽?福全小聲道,“倒是挺用心的。

  “就你嘴巴能說話。太子涼幽幽地丟下這一句,進馬車去了。

  福全笑容不減,穩穩當當地唱道:“起駕,回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