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開亮，爸媽起了個大早。

  如今這年代，村裏買台摩托都是件大事，更何況是買車，兩人翻來覆去，即緊張又興奮，激動的一夜沒睡。

  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衝擊沈安耳膜，吵得他實在沒法睡，隻得翻身起床。

  迷迷糊糊看了眼手機，好嘛，四點半。

  華哥也起了，睡眼惺忪套好T恤，咧嘴笑道：“我舅和舅媽，激動的一晚沒睡吧？哈哈哈-----正常正常。”

  剛起床，他的聲音沙啞，笑著踏出了屋。

  沈爸抽了口煙，麵色緊張：“兒子，你說我能開回來嗎？”

  “爸，你都跟華哥多長時間了，車子平常不是都讓你開嗎？他不是說了，你進步很快，現在一個人完全沒問題？”

  “開你華哥那張是沒問題，可我們今天去買的車，有可能不一樣嘛。”

  “-----”

  自個兒這老爸啊，過於緊張了。

  想來也正常，自己若沒有後世經驗，多半不比老爸出息多少。

  “車的開法都一個樣，沒啥不一樣的。”沈安寬慰道：“您放心大膽開，撞壞了兒子給您修。”

  “嘿，你這孩子，不吉利。”沈媽一聽，嚇得臉色發白，連呸幾口：“呸呸呸，呸呸呸。”

  沈媽作為農村婦女，也沒出過遠門，見識終究是短了些，更何況國情如此，很多讀過書還迷信呢，更別說自個老媽子咯。

  “媽，人呐，還得靠自個兒。”沈安麵色無畏，說道：“不開鬥氣車，不開快車，不疲勞駕駛、酒駕，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提前預判，多半是沒事的。”

  “你想想看，如果老爸每天在家燒香拜佛求財神，啥也不去幹，家裏能富起來嗎？”

  “讓你別說！”沈媽從沙發竄起來，作勢要打。

  沈安抬腿跑出了屋，留她在原地叉腰，氣得不行。

  經此一鬧，沈爸心裏緊張少了幾分。

  不一會兒，大伯也下來了。

  農村人辦大事，有一點特有意思，喜歡喊著親戚一起去，好像人多勢眾，別人就不敢亂坑人了似的。

  實則毫無作用，去了多半幫不上啥忙，頂多壯壯膽，甚至可能幫倒忙，反而被坑的更慘。

  商家一看這架勢，好嘛，啥也不懂，心裏發虛，不坑你坑誰？

  可這也是農村人最好的一點，互幫互助，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平日裏關係再差，關鍵時刻別人也不會含糊。

  華哥打著車，對沈爸道：“舅你來開吧，昨晚喝得有點晚，我瞌睡的不行。”

  說著爬上副駕駛，仰著頭，閉上了眼。

  沈爸也不含糊，爬上車，掛擋，鬆離合，在村裏狗吠聲中，車子慢慢悠悠消失在黑夜裏。

  沈安第一次坐老爸開的車，也不知他是緊張還是技術不到家，掛擋時頓挫感很明顯，方向幅度打的比較大，過彎時能將人從左邊甩到右邊，跟坐過上車似的。

  沈媽和大伯大氣不敢出，死死拉著車內把手，緊張的不敢入睡。

  唯有華哥，可能習慣了吧，睡的香沉，鼾聲陣陣。

  擠在後排中間，沈安身體前探，試著說道：“爸，你入彎的時候可以點一腳刹車，讓車速降下來，方向也可以打小一點，根據彎的大小來調整，出彎的時候回方向慢一點。”

  “還有你換擋的時候，不要太急，離合踩下去，掛擋，可以慢一點，尤其降檔的時候。”

  沈爸目視前方，頭都不敢動一下，不屑道：“你小孩子家，懂個啥？”

  “我-----”

  “他咋不懂了，他開得比我還順溜。”華哥翻了個身，頭靠在窗玻璃上，嘟囔道：“他技術比你好多了。”

  大伯麵露驚訝，問道：“你會開車？”

  “也不難。”

  “你啥時候學的車？”沈媽有些暈車，車窗全開，臉色不太好。

  沈安含糊其辭：“嗨，有機會學了一下。”

  “不得了啊。”大伯麵露笑容，帶著調侃：“看來我也要趕緊學一個了，孩子都會啦，可不能落後咯。”

  見沈家學要買車，他這心裏啊，貓爪似的，羨慕壞了。

  如今手裏有小幾萬，他也想買一輛，可駕照沒來得及學呢，而且兩個兒子花費也大，尤其沈金海，操碎了心。

  說實在的，相對於買車，他更羨慕沈家學的兩個孩子，成績好，懂事，學習啥的，大人壓根不用操心。

  孩子懂事聽話，能讓一個家庭省心太多了，從這點上來說，隔三差五開家長會的他，那是深有體會。

  沈爸嘴上不屑，可接下來他試著用兒子教的方法，漸漸發現還真是，越開越順溜，越開越放鬆，簡直不要太穩。

  小貨車穿梭在盤山公路，漸漸的，樹林間傳來鳥叫，太陽升了起來。

  在沈安的建議下，眾人先到了市裏。

  直接去了市裏車店，看了看車型，問了問價格，讓老爸心裏有個普。

  看了一圈下來，到了中午飯點，幾人找了家湘菜館。

  “爸，你喜歡哪一款？”趁著上菜的間隙，沈安詢問。

  沈爸抽著煙，猶豫不決。

  “你放心說，錢肯定夠。”

  大伯吐了口煙，附和道：“你放心說吧，好讓大家心裏有個底。”

  “我舅，你盡管說。”華哥笑嗬嗬道：“我弟有的是錢。”

  “-----”

  沈爸將煙頭碾滅，吐著煙道：“我想要1.5排量那款，可能貴了點。”

  村裏王家那張長安小貨車，隻是張1.2排量最低配，1.5確實更貴不少。

  “什麽牌子？”今天看了幾個牌子，有長安，有五菱。

  “五菱。”

  “我也建議你買五菱。”這車被稱為神車，不是沒有道理，至少說明車子質量很好，實用性很高。

  “那吃了飯咱們直接去江城吧。”

  “哎，我沒搞懂啊，為什麽非要去江城買？雖然是高速公路，但也有三百多公裏呢。”華哥表示不理解，兩市之間如此遠的距離，路費、油費，可能還有住宿費，七七八八加起來，費用要多出來不少吧。

  “我打聽過了，江城更便宜。”

  大伯好奇道：“便宜很多？”

  他可要問清楚咯，以後自己買車時，這可都是經驗。

  “幾大千應該能便宜。”沈安也是後來工作了，聽不少同事和朋友說起。

  江城屬於地級市，靠近省會，各種費用都有優惠，同樣的車子，價格更好談，隱形消費更少，至少能便宜幾千。

  距離雖然遠，人也累點，可劃算啊。

  即便減去路費、油費等費用，可能沒省多少，可省下來的都是真金白銀。

  要知道，錢難掙，屎難吃！

  對於如今農村人來說，省下幾百都是大錢。

  下午四點，五人終於到了江城。

  如今依舊是老城，沈安工作後，經常跑，閉著眼都能找到。

  車子剛在店門口停好，男銷售立刻迎了出來，露出笑臉：“幾位買車？天熱的很，裏麵坐。”

  這態度和素質，比本市那些眼高於頂的家夥，好太多了。

  沈安直接開口，問道：“五菱的雙排小貨車，1.5排量的，你們能給多少？”

  銷售心裏微微詫異，他沒想到開口的會是年齡最小的孩子，可瞧見大家默認了一般，隻能回道：“我們最新現車，不到五萬。”

  說著話，拿出礦泉水，一人發了一瓶：“各位不是本地的吧，聽口音是鄰市的？”

  “是啊。”華哥扭開礦泉水，一口灌了半瓶，說道：“聽朋友介紹，特意跑來你這買的，不便宜一點可不行。”

  “放心！”銷售拍著胸脯：“絕對最低價！要不，帶你們看看？”

  “行吧。”

  幾人在展廳轉了一圈，沈安瞧了眼車子出廠日期，皺眉道：“這車子去年的啊？你可別忽悠我！”

  如今農村人，沒幾個人會看這些，銷售心裏一驚，急著解釋：“展示廳就這麽大，這車也就展覽和試駕，你放心，給你們絕對是最新車。”

  “你啥也不用送我，辦牌照、上稅我都自己搞。”沈安看向銷售，問道：“你能給多少優惠？”

  “裸車啊？”男銷售臉上浮現一絲失望之色。

  “對！我們今天肯定要買，看你價格開多少，行咱直接開走，不行換一家。”

  銷售作出猶豫狀，開口道：“大老遠過來也不容易，四萬八怎麽樣？”

  “看來你沒啥誠意啊！四萬八的價格，我有必要跑幾百公裏過來？”沈安揮揮手：“走吧，咱們換一家。”

  “哎，哎，別走啊。”銷售急了，快速跑到門口，擋住幾人：“價格好商量。”

  “我也不喜歡囉嗦，直接說了吧。”沈安果斷道：“四萬三，行就付錢，不行算了。”

  “這----”銷售苦著臉：“確實低了點，四萬六怎麽樣？”

  “四萬六？”沈安指著1.8排量的最高配，不耐煩道：“這價格我還不如買那張。”

  “你要真買那張，我五萬都能給你！”銷售隨口道。

  “好，刷卡！”

  “哈？”

  “你說得嘛，1.8最高配五萬，我買了，刷卡。”

  “-----”

  這家夥，不按常理出牌啊！

  六點多辦好手續，五菱頂配雙排小貨車，搞下來比本市便宜了三千多。

  夏季晝長夜短，天還透亮，幾人商量一下，第二天還要回去掛牌，就趁著夕陽趕回了普市。

  夜裏十點多，在市裏開了賓館住下。

  第二天一早，又從市裏趕回縣上，忙著去車管所掛牌。

  華哥家親戚很多在單位工作，打了個招呼，手續很快搞定。

  此時辦牌照，需要半個月才能拿到，暫時隻能用臨時牌照，回家等著吧。

  大姑家吃了午飯，沈爸開著車，回到了村裏。

  剛入村口，發現不少人坐在村口菩提樹下等著呢，為了第一時間看到沈安家買的新車啥樣，在農村，沒有啥消息是藏得住的，早傳開了。

  沈爸騷包的按了聲喇叭，探頭打招呼：“都在呢。”

  “喲，新車啊。”

  “這車比王家那大吧？”

  “瞧著更長不少。”

  -----

  眾人驚奇、好奇、羨慕的目光中，車子緩緩駛向家裏。

  到了門口，車子卻不進去，大伯下了車，用打火機點燃鞭炮，仍進院子裏。

  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將家裏土狗嚇得躲進廚房桌下。

  習俗嘛，沈安說了也沒用，隻能默不作聲回了臥室，累了兩天，終於能躺一躺了。

  他想睡一覺，可外麵卻越來越吵。

  心煩意亂的沈安，憋著氣走出屋子，結果看到院子裏圍滿了人，大人小孩，男女老少，村裏人幾乎都來了，正看新車呢。

  “家學，這車瞧著更大，內飾看著也更好，很貴吧？”

  “頂配，辦下來七八萬呢，一分錢一分貨嘛。”

  “哎呦喂，了不得了不得。”

  “-----”

  沈安哭笑不得，隻能又跑回了屋裏，打開手機和羅雨聊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