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兒釀，顧名思義，乃是一種由猴子釀造的酒。

  不過事實上，猴子是沒有釀酒、喝酒的概念的，猴兒釀其實是一種機緣巧合下的產物。

  青山城所坐落的青龍山氣候適宜，果樹、猴群眾多。

  每到夏季尾聲，諸猴都會盡力采摘野果，存放於木質緊密度良好的黃楊樹樹洞內，作為冬季的儲備糧。

  而若冬季食物充足，猴群便會將這些野果棄之不食。

  這之後，樹洞內的野果逐漸發酵，便成了酒香奇特，令人垂涎的瓊漿。

  這類野釀，得之殊為不易，在青山城各大酒樓、酒肆內的售價極為昂貴。

  “我說師父，這玩意有那麽神嗎？我們也能釀出來吧。”

  陸平安強壓下心中的惱怒，語氣盡量平靜地問向老乞丐道。

  “嗬嗬，這你小子就不懂了。”

  老乞丐撇嘴一笑，如數家珍地介紹道，“尺有所長，寸有所短，釀造果酒這方麵，人就是比不上猴子。”

  “真正的猴兒釀，每種野果的比例和成熟度都恰到好處。赤背獼猴的嗅覺最發達，它們釀出來的猴兒釀，更是極品中的極品。”

  “哦！原來如此。”

  陸平安抬高聲音，陰陽怪氣地回了一句，“所以，你說的寶貝，就是這猴兒釀了？”

  “嘿嘿，那是……”

  老乞丐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結果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不妥，趕緊改口道，“那是扯淡！為師不過是順便來喝一口，你等著，待會兒我就傳你一式高明的劍招。”

  “等個屁！這都一個月了，你教什麽了？”

  老乞丐的演技實在拙劣，陸平安氣得直磨牙，積壓已久的怨氣瞬間爆發，“你修為那麽高，想喝酒就自己來取唄，何必讓我白挨一頓揍？”

  按照綱常，作為徒弟，理應對師父尊敬，求教時也應虛心，不可貪心不足。

  並且陸平安也不是那種不知禮節的年輕人。

  可是沒辦法，老乞丐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氣人，若非有著一身驚世駭俗的修為，他簡直和那些地痞酒鬼沒什麽區別。

  “哼，虧我還以為你一直在旁邊保護，感情是怕酒放長了，不好喝啊……”

  陸平安嘴上不停，一時間說得老乞丐不敢抬頭，好似他才是徒弟一樣。

  “別，別說了，是師父不對。”

  老乞丐雖然打一萬個陸平安都不成問題，可奈何自己理虧，此時隻能認錯。

  “那個……平安啊，師父今天來，雖然主要是為了喝酒，但我確實是打算教你本領的，你看這個。”

  老乞丐走南闖北多年，很少有像最近被伺候得舒坦的時候，見陸平安一副撂挑子不幹的架勢，趕忙從袖中取出一張羊皮紙，遞過去賠罪。

  陸平安接過一看，就見羊皮紙上是用蹩腳的畫技，畫出來的一式劍招。

  雖然畫麵如同小孩子塗鴉，但紙上的每一筆線條，卻都給人一種淩厲逼人的感覺。

  筆劃之中，劍意橫生！

  好東西！

  “哼，這還差不多。”

  陸平安心中暗喜，但表麵上還是不給老乞丐好臉色看。

  就這樣，安撫下徒弟的情緒後，老乞丐手腳麻利，一刻不停。

  趕在最好的發酵時機，把山洞內各處儲存的猴兒釀，全部裝進了自己的萬象壺裏。

  “哎，別急啊，看不懂很正常，回去師父指點你。”

  見出去等待的陸平安，又折返回山洞內，正迫不及待品嚐著猴兒釀的老乞丐擺手說道。

  “不是，師父。”

  陸平安搖了搖頭，眉頭微皺道，“好像有人來了。”

  正說著，就聽洞口附近有人喊道：“小六兒，快出來，是我！”

  “師父，咱快走吧，來的八成是這群猴子的主人。”

  陸平安壓低聲音道。

  正如他一開始

  所想，這群猴子不可能自行參悟出陣法，在背後肯定有一位陣法宗師在訓練它們。

  老乞丐倒是一點兒也不慌，側過身，先讓陸平安躲在樹杈後，自己隨後也找了一個背陰的位置躲藏。

  幾乎就在同時，洞口附近的幹藤葉，發出一陣沙沙聲。

  一名身穿深綠色錦袍的長須老人，牽著一頭牛走了進來。

  唧唧唧！

  另一邊，看到老人到來，那隻猴王反應激烈，迅速竄到近前，一邊不停地用手腳比劃，一邊急聲嘶叫著。

  “什麽！有人闖進來了？”

  綠袍老人大致看懂了，猴王要表達的意思，臉上的笑容瞬間一僵。

  驚呼出聲的同時，他立刻施展身法，躍到一處釀有猴兒釀的樹洞邊。

  “啊啊啊！氣煞我也！”

  看到樹洞內的猴兒釀，被竊賊洗劫一空，綠袍老人氣得仰天怒吼起來。

  “廢物，純屬廢物！我要你何用！”

  怒罵間，就見老人淩空探手一抓，那隻猴王登時離地而起，下一瞬便被他鉗住脖子，拎在半空中。

  哢嚓！

  還沒等猴王反應過來，它的脖子就被生生擰斷，四肢僵直，當場斃命。

  “可惡，沒了……全沒了！我的酒啊！”

  環顧著山洞內一片狼藉的景象，綠袍老人氣急癲狂，“死死死！”

  轉瞬間，又有十幾隻赤背獼猴被他掌斃。

  “嘖嘖，這人夠狠的啊。”

  躲在樹後的老乞丐見狀，不由嘖聲感歎。

  一旁的陸平安滿頭黑線，心說還不是你獨吞了這裏的猴兒釀。

  “說！賊人朝哪跑了？”

  綠袍老人跳回地麵，揪住一隻年老的赤背獼猴，喝問道。

  十幾隻同伴剛剛慘死，老猴膽顫不已，伸出手臂，朝陸平安師徒二人藏身的大樹指來。

  “呦，這位老兄你好啊。”

  形跡暴露，老乞丐索性不再躲藏，從樹後現身，朝那綠袍老人打起了招呼。

  “是你偷了我的酒？！”

  綠袍老人瞪大雙眼，長須隨著靈氣出體，起伏不停。

  “別呀，和氣為貴，我可不想和你打。”

  老乞丐咧嘴一笑，一副完全沒把對方放在眼裏的樣子，“再說了，你在這青龍山上訓練猴群，壟斷猴兒釀供應，哄抬酒價，我出來管一管也是應該的。”

  最近幾年，青山城當地靠著采收猴兒釀為生的“采酒人”，全都失了業。

  原因在於，山上的猴群全都莫名其妙地學會了使用陣法。

  一旦擅闖，輕則被打斷手腳，重則甚至會丟掉性命。

  聽說這件事後，老乞丐深感好奇，經過最近的一番調查，他發現始作俑者，正是這位綠袍老人。

  對於這種行為，老乞丐可謂深惡痛絕，畢竟對方坑的就是他們這些慕名前來品酒的酒客。

  所以他今天上山的目的，除了偷酒和訓練陸平安外，還有懲戒一下奸商的打算。

  隻是沒想到這麽巧，他們竟然和這名老奸商撞到一塊了。

  果真是冤家路窄。

  “哦？你竟然知道這麽多。”

  另一邊，聽了老乞丐的一番話，綠袍老人也是不由麵色一凝。

  他笑容殘忍道：“嗬嗬，身手倒是不錯，能破掉我的八門金鎖陣，可惜，你今天必須死！”

  某個原因的關係，壟斷猴兒釀供應所賺取的大量金銀，對他來說是必不可少的。

  他決不允許有人威脅到自己的財路！

  斷喝的同時，綠袍老人大袖一揮，接著，周圍幸存的猴群迅速集結，重新列出八門金鎖陣。

  和猴王指揮的大陣不同，由他親自指揮的陣法，威力將高出數倍不止。

  “師父，你小心點兒，這招很邪門。”

  見大陣中的赤背獼猴，再次沿著順、逆時針的方向繞

  跑，才吃過苦頭的陸平安小聲提醒道。

  當然，在他看來，老乞丐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畢竟猴群剛才施展的那道靈氣旋風，比起後者開江五百丈的手段，還是差了太遠。

  “嘖嘖，八成是自學來的野路子，火候還差了點兒。”

  老乞丐腳踩樹杈，倒背雙手，靜靜等待著陣成。

  數息過後，山洞內靈氣縱橫，一時間飛沙走石，土落岩飛。

  “徒兒，你可瞧好了，為師待會兒要使的，就是剛才那張羊皮紙上的劍招。”

  一直等到旋風最終成型，老乞丐才緩緩抬起左臂，手比劍訣，“為師將生平所學、所悟總結為‘劍十八’，這便是第一式‘劍一’!”

  話音落下，老乞丐的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

  陸平安猛然抬頭望去，就見他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旋風的風柱頂部。

  “哈哈，找死！”

  綠袍老人正準備調整旋風方向，豈料對方竟然主動送上門來，當即指揮眾猴上拋鐵棒，引導風柱撞向老乞丐。

  撲通，撲通……

  為了確保殺敵，綠袍老人催動大陣進行超負荷運轉，一隻隻赤背獼猴獸核內的靈氣被大陣中樞抽光，紛紛力竭倒地。

  吼！

  風柱直徑粗至數丈，內部蘊含著磅礴無比的威勢，朝老乞丐襲來的同時，發出一陣類似猛獸嘶吼的巨響。

  “劍一……”

  老乞丐半眯著眼，迎麵撞向風柱，口中輕念的同時，左手劍指向前指出。

  根據他的感知，這名半吊子的陣法師，應該快有轉生境的修為了。

  配合八門金鎖陣使出的這招，勉強可以達到轉生境三重的水平。

  在青山城這三分地界內，基本算得上無敵手了。

  隻可惜，今天遇到了他。

  “風起！”

  老乞丐劍指刺出，頃刻間，一道威勢強於對麵數倍的旋風，自他指尖形成。

  下一瞬，兩道風柱對撞。

  在老乞丐的刻意控製下，兩道風柱內的滾滾靈氣並未爆開四散，而是威能相互抵消、湮滅。

  最終，綠袍老人借助陣法施展的靈氣旋風，被完全吞噬。

  他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被老乞丐上一劍的殘餘劍勢，轟入地麵。

  一劍敗敵，老乞丐還不盡興，鬆指收劍，開始在大陣中衝撞起來。

  “八門金鎖陣，生、景、開門入則吉；傷、驚、休門入則傷；杜門、死門入則亡。”

  “此刻陣中缺少主將，從生門擊入，景門而出，則其陣必亂！”

  老乞丐雄渾的聲音回蕩在山洞內。

  隨著他的身形極速閃轉，由幾十隻赤背獼猴列成的八門金鎖陣，隻眨眼間便四散瓦解。

  不遠處的黃楊樹上，陸平安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切。

  他知道，雖然老乞丐前後隻出了兩招，但這兩招已經夠他參悟好久了。

  一式“風起”，以及八門金鎖陣的破解之法。

  老乞丐給的這份報酬，倒是值得上自己這一個月來的辛勞。

  “咦？師父，你這就把他打死了？”

  陸平安來到被劍風轟出的深坑邊，本打算瞧瞧那名綠袍老人的傷勢，不料後者此時已經七竅流血，橫死坑中了。

  “嘖嘖，還真是一點兒都不手軟啊。”

  陸平安正在心底感歎著，卻見老乞丐也是麵露出驚訝之色。

  “不會吧……好歹是元武境九重，金丹快圓滿的狀態，這麽不經打？”

  老乞丐一邊說著，一邊外放出神識探測，結果發現，綠袍老人確實已經死了。

  這著實反常。

  “嗯？這是……”

  老乞丐正準備收回神識，可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了什麽，眉頭一皺道，“徒兒，他的左袖口袋裏有一隻藥瓶，你取出來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