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章 為什麽?
作者:狂風徐徐      更新:2021-03-12 07:12      字數:2384
  這一夜,月明星稀,隻帶了管家遊七的張居正腳步匆匆的走在被月光映射的巷子裏。

  興奮、激動、遲疑、猶豫……各種情緒在他心中翻滾,但他知道,無論做什麽樣的抉擇,都比呆坐在家中要強。

  張居正是那種少有的目光長遠的人物,他和錢淵走的完全不是一條路,錢淵選擇隱於幕後,而他選擇昂首登峰。

  匡扶社稷?

  隻有攀爬到金字塔的塔尖,才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抱負。

  在這個官本位的朝代,不能說張居正的選擇是錯誤的。

  所以,他沒有猶豫,沒有選擇高拱,而是直奔西苑。

  先上了徐家的床,後搭上了高新鄭,如何在期間抉擇,這個問題一直在困擾著張居正。

  但張居正也看得很清楚,如果自己選擇高拱,那麽在將來的很長時間內,自己都還需要蟄伏。

  這很好解釋,高拱如今也隻是個禮部侍郎,至少要過一趟禮部尚書,才能入閣。

  也就是說,在高拱入閣之前,張居正都不太可能入六部……畢竟,高拱不能容人的肚量是擺在那的。

  但如果選擇徐階,自己將是從龍之臣,很可能因此直接被裕王拔入六部,能省去相當長的時間。

  張居正腳步不停,心裏各種盤算,這一步走出去,後果難料,至少,將會得罪高拱。

  但不走這一步,將意味著和徐階的分道揚鑣,想想徐階對隨園的幾次暗算以及嚴世蕃的死,張居正就心裏直發涼……自己可沒有隨園那般能耐,一旦徐階對自己下手,難道指望高拱、李默出手相救?

  所以,徐階的相召是有把握的,他知道張居正不敢不來,隻要來了,必定和高拱決裂。

  所以,在馮保密入張府之後,張居正立即下了決定,隻攜最信任的管家遊七直奔西苑。

  這條巷子張居正還算熟悉,走到盡頭右拐就能看見西苑,馮保應該就在那兒等候。

  就在這個時候,巷子的拐角處突然冒出大團的黑影,默不作聲的將巷子堵得密不透風。

  在前麵引路的遊七瞪大眼睛,借著月光看見前麵幾人腰間掛著的長刀,張口欲呼。

  為首的漢子一個箭步上去,幹脆利索的放倒了遊七。

  “諸位……”張居正遲疑的上前兩步,心裏猜測對麵的是什麽人,難道是景王府聽到了消息?

  對麵的幾條大漢默不作聲,隻將張居正圍在當中。

  張居正還在遲疑時,一個清亮耳熟的聲音緩緩響起。

  “今夜月明,正是賞月佳時,不意叔大兄亦有此雅興。”

  看著腰攜寶劍,麵若冷霜,緩步而來的錢淵,張居正如遭雷擊,怎麽會是錢淵?!

  三更半夜在距離西苑隻有一條街的地方堵住自己,怎麽可能是巧合?

  但他如何知曉西苑內情,難道他在西苑有眼線?

  但馮保說的清清楚楚,除了他自己,誰都不可能出西苑,徐階已經將知情人都控製住了!

  的確,錢淵在西苑沒有眼線,但他知道,嘉靖帝駕崩了,這是穿越者的專利。

  嘉靖帝汞中毒多年,已然無力回天,徐階升任內閣首輔,輪值西苑,而張居正入裕王府,又和高新鄭交好。

  這一切,讓錢淵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不確定曆史上的嘉靖帝何時駕崩,但他知道,曆史上嘉靖帝駕崩,內閣首輔徐階密召門生張居正入宮,兩人執筆擬嘉靖帝遺詔。

  這是曆史上難得一見的遺詔,徐階、張居正將嘉靖帝數十年的執政全都否定,說到底一句話,罪在己。

  徐階借此獲得了空前的政治聲望,張居正也借此一躍而為翰林學士兼禮部侍郎,一個月後就被召入內閣。

  這也是高拱和徐階、張居正矛盾爆發的導火索,僅僅一個月後,高拱和徐階就正式開撕,最終前者先敗後勝,後者先勝後敗,而張居正隱忍多年,和馮保合謀,關鍵時刻驅逐高拱。

  所以,穿越者錢淵隻做了一件事,提前讓人在張府到西苑、皇宮的路上或租或買下宅子,每夜監控。

  錢淵也知道曆史走向已經發生了太多的變化,前世的記憶未必能作準,他也隻不過是布下閑子,並不指望收獲。

  如果嘉靖帝白天死了呢?

  如果當夜不是徐階輪值呢?

  但沒想到,曆史也有其必然的一麵,正是徐階輪值西苑,正是嘉靖帝死在半夜,而半夜三更,馮保出西苑,入張居正府,後張居正攜帶管家穿街走巷,直向西苑。

  消息在第一時間就被送到了隨園,錢淵也第一時間斷定,嘉靖帝駕崩,曆史將再次重演……不,絕不可以!

  不管是對試圖獲得聲望,穩固權位的徐階,還是對試圖和高拱拉開關係,欲登上青雲大道的張居正,都絕不可以!

  “讓開。”張居正麵色鐵青,低吼道“錢展才,你想作甚?!”

  “叔大兄,小弟是為你好啊。”錢淵歎道“自楊介夫、桂子實、張茂恭、夏貴溪、嚴分宜、徐華亭……難道接著是高新鄭和張江陵?”

  張居正自然聽得懂這句話,嘉靖帝以權術禦下,內閣中始終保持是針鋒相對的局麵,徐階鬥倒了嚴嵩,難道日後輪到自己和高拱了嗎?

  “叔大兄有經天緯地之才,如今才三十有五,高新鄭已然年過五旬,何必如此急不可耐?”

  張居正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到底想作甚?”

  錢淵輕聲慢語,“隻是想請叔大兄陪小弟賞月觀景而已。”

  周圍的護衛早已經退開,將錢淵和張居正留在巷子裏。

  “展才,你我相識多年,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張居正眼圈都紅了,不是被氣得要哭,而是憤怒的想殺人。

  曆史上的張居正在忍這一點上頗得徐階的真傳,但這一世,多了個隨園,多了個錢淵,這讓張居正受到了太多的刺激。

  第一次相見,那還是個誇誇其談的少年郎,甚至還需要借助王民應為父兄複仇,甚至性情懶散,毫無上進心。

  但等自己回京後,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能聽到對方的消息,嘉定大捷、崇德大捷,名揚東南,再之後入京組建隨園,南下擊倭,設市通商,儼然一方大員。

  這讓張居正失去了原本的耐心,他迫不及待的投入徐階門下,迫不及待的娶了徐階幼女為妻。

  說到底,張居正對錢淵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觀感,三分敬佩,兩分投契,以及五分嫉妒。

  如今,自己終於能借此一躍,卻在關鍵時刻,被對方堵在路上……這讓張居正如何不想殺人泄憤?

  為什麽不肯放過我?

  這是張居正想說又沒臉說的心裏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