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並不全新的生活
作者:狂風徐徐      更新:2020-06-28 23:18      字數:2830
  剛剛穿越而來,錢淵是個秀才,四年過去了,他讓這個名字閃閃發光,遍傳海內,他一路考中舉人進士,順利登科,完成了明朝讀書人最期盼的華麗轉身。

  從一個普普通通的讀書士子,成為一個官員,而且還進入被視為“儲相”培訓基地的翰林院,成為一名庶吉士。

  似乎全新的生活在向錢淵招手,他麵前似乎有一條金光閃閃的大道。

  很可惜,這些並不是錢淵所想要的。

  接下來的日子是錢淵這些年過的最為舒服,最為恣意,最為懶散,但也最無聊,最不爽利的時光。

  雖然,在別人看來,他無限風光。

  又一次遲到,錢淵麵無表情的接受前輩的批評,被選為庶吉士,短短十來天,這是他第三次遲到了,態度很不端正。

  其實翰林院是京城所有機構中最輕鬆的,五日一休,工部、吏部的官員眼睛都綠了,但錢淵還是遲到了,實在趕不上趟。

  陶大臨和諸大綬還好,徐渭已經幸災樂禍好幾次,但今天,徐渭忍不住站出來了。

  “何為幸進”徐渭大步出列,瞪著眼睛大喝道:“哪個王八蛋說的”

  嘖嘖,雖然也是短短十來天,但徐渭在翰林院已經名聲鵲起,這貨讀的書太雜了,什麽都懂,而且又琴棋書畫什麽都精,多少人都甘拜下風。

  但徐渭偏激的性情,口無遮擋的嘲諷口吻也名揚翰林院,他麵前的中年士子被氣得滿臉通紅,卻不敢再罵徐渭已經擼起袖子了。

  高中榜眼之後,京中遍傳徐文長之名,他是知道的,徐渭上過戰場,斬殺十餘倭寇,手下是有兩把刷子的。

  最關鍵的是這位中年士子是寧波人,寧波就在紹興邊上,他很清楚,徐渭這等人性行不羈,是個不講規矩的,別人未必敢,但徐渭是敢在翰林院動手的。

  “好了,好了,是在下來得遲了,是在下的錯。”

  讓人意外的是,錢淵居然出來做和事佬。

  這話兒一出,圍觀眾人中不少人都麵露鄙夷神色,徐渭為你出頭,你居然縮回去還虧你被讚氣節無雙,銳意逼人。

  但徐渭臉色沒變,陶大臨和諸大綬臉色也沒變。

  接下來,錢淵對中年士子長長一揖行禮,“袁前輩,是下官錯了,但幸進一詞不敢領。”

  中年士子冷哼一聲,正要開口,但錢淵的話還沒說完呢。

  “畢竟下官不善青詞。”錢淵笑吟吟道:“不過,下官倒是佩服前輩,掌南京翰林院前輩都不肯就任,想必是忠心赤膽,時時備陛下所詢。”

  這話一出,周圍立刻安靜下來,有認識錢淵的鬆江人就心裏念叨了,三歲看到大,五歲看到老,這廝的嘴巴這輩子都改不了了。

  這位被懟的中年士子姓袁名煒,嘉靖十七年探花出身,曆史上最有名的青詞宰相。

  年初嘉靖帝欽點其掌南京翰林院事,但袁煒上疏請辭,願以原官供俸,嘉靖帝大喜立即提拔為侍讀學士,三月初再加禮部右侍郎。

  雖然名義上掌翰林事的是翰林學士兼禮部尚書吳山,但其畢竟是禮部坐堂官,而另一個翰林學士李默隻是擔虛名,真正在翰林院行使職權的是僅次於翰林學士的翰林侍讀學士袁煒。

  錢淵這話兒皮裏陽秋,既嘲諷袁煒以青詞媚上,又嘲諷其不肯去南京任職,非要湊到嘉靖帝麵前這才是真真正正的幸進。

  袁煒被懟的無言以對,想痛罵但又看到徐渭在邊上,錢淵懟人還隻是暗喻,但徐渭是能拉的下臉的,最後隻能悻悻離去。

  “展才,何必呢”張居正苦笑著扯了把錢淵。

  “知道這位袁前輩心眼小。”錢淵特地大聲說:“不過無欲則剛,三年後散館,我又不準備留在翰林院。”

  湊過來的孫鑨忍不住說:“家父說了,三年後寫不出一篇出色的五經題,陛下把你打發到雲貴去”

  “那正好辭官,悠遊泉下。”錢淵哼了聲,“說起來真是佩服叔大,能在這兒熬這麽久我可沒這耐心熬上十年。”

  “你又不整日都在這兒,說什麽熬。”張居正瞪了眼,他是嘉靖二十六年進士,算算馬上就要滿十年了。

  這倒是真的,錢淵每日懶懶散散的來翰林院打個轉,到了中午拉著大家去酒樓吃飯,下午反正問起來都是去裕王府。

  前幾天就為此鬧出事,嘉靖帝召錢淵入西苑,結果太監過來發現錢淵不在,聽說是去了裕王府,去找了找,裕王說已經好幾天沒見人了,最後是在隨園的小廚房找到人的。

  當時錢淵正在試驗給小七做個生日蛋糕

  呃,這也是袁煒為什麽老找錢淵麻煩的原因,他是媚嘉靖帝,而錢淵是媚嘉靖帝和裕王,嘖嘖,羨慕嫉妒恨啊。

  就因為被允許進出裕王府,錢淵其實在翰林院裏很受人妒恨,即使張居正也忍不住心頭發酸幾次聊天都透出一股濃濃的山西老陳醋味兒。

  這不,錢淵正準備去吃中飯,馮保急急忙忙跑來,嘉靖帝又召其入西苑覲見,袁煒兩眼都要冒火了。

  “陛下,今兒已經有人指責學生是幸臣了。”錢淵抱著獅貓牢騷道:“獅兒不肯吃飯也要把學生叫來”

  “難道你不是”嘉靖帝笑罵道:“除了內閣重臣和吏部天官,算算這半年,其他五部尚書都沒你覲見的次數多。”

  “但學生什麽好處都沒得啊。”錢淵小心的將魚幹撕開送到獅貓嘴邊,“倒是有人一下子跳到六部去做侍郎了。”

  嘉靖帝這下算是聽懂了,這廝是在告狀,“那讓你也去做個侍郎”

  “嗬嗬,陛下,學生說笑呢。”錢淵幹笑道:“陛下不是許學生進出裕王府了嘛。”

  “你也知道啊。”嘉靖帝罵道:“看看那高拱,恨不得住在裕王府,你呢,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錢淵煞有其事的低聲道:“陛下您是不知道,去得多不好別人心裏不悅。”

  這還是告狀,嘉靖帝無語的揮揮手,“高拱不至於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算了算了,去吧,朕的賜宴反正也不入你眼。”

  錢淵又擼了兩把獅貓才出殿,和黃錦說笑幾句,打趣馮保這廝幾句,然後去了直廬。

  “哎呦,今兒東樓兄當值。”錢淵一進門就笑著拱手,“好久不見。”

  嚴世蕃丟下毛筆,冷笑罵道:“是好久不見,你攀上高枝了嘛”

  “這哪裏話”錢淵指指嚴世蕃,“不信東樓兄消息這般不靈通”

  嚴世蕃冷冷盯著錢淵,好一會兒才噗嗤一笑,“你小子倒是狠,據說華亭女都要落發了。”

  “那可不管小弟的事。”錢淵很自來熟的斟了杯茶,“反正詠絮才名也是徐府的,換個人華亭是無所謂的。”

  嘖嘖,也不知道是誰宣揚的,反正徐階家後院那點破事感興趣的算是都知道了,小七為此聲名遠播,張氏為此大發雷霆,錢淵正琢磨著盡早擇期迎親。

  “還真是簡在帝心啊,要是換個人,皮都被陛下扒了”嚴世蕃歎了口氣,“據說你還不太去裕王府”

  “誰說的,天天下午都去”錢淵一瞪眼。

  “拉倒吧,前幾天的事都傳遍了。”嚴世蕃細細打量錢淵的神情,心想景王兒子夭折,也不知道日後還有沒有機會,這樣看來,說不定老爹嚴嵩留的這份香火情能起到作用。

  錢淵瞥了眼一旁的書吏,心想自己也算煞費苦心了,幾乎每次和徐府、嚴府、裕王府的人會麵,都要精心挑選時間,輪換次序。

  這是小事,但絕不是可以忽略的事。

  自從半年前入京後,錢淵和徐府、嚴府始終保持不近不遠的聯係,每次聯係都會考慮周全,每次都會來回接觸,不和任何一方拉近或拉遠關係。

  錢淵並不試圖站在中間,這種人總是死的最快的他隻希望盡量保持平衡,然後迅速脫身離京。

  被選為庶吉士打亂了錢淵的計劃,但他並不準備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