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騎馬找馬
作者:狂風徐徐      更新:2020-05-14 19:12      字數:2457
  不得不承認,錢淵來到這個時代能迅速的脫穎而出,名揚天下,其中有很多很多因素,但最重要的一點在於,他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前世他對曆史就非常感興趣,曆史課本上雖然和真實的曆史有著這樣那樣的差異,但課本的本質是沒有錯的。

  比如土地是古代最重要的生產資料,比如東南倭亂更多來自於明朝單方麵拒絕和世界各地的貿易,以及明朝滅亡的最大主觀因素,財政。

  事實上,明朝從不缺乏目光長遠的人才,很多人都知道朝廷最大的問題在於財政問題。

  太多的因素讓明朝每年的財政出現巨額赤字,但大部分官員的視線隻集中在宗室、邊軍、土地兼並、稅賦拖欠,不停的上書指責皇帝奢靡過度。

  不過,還是有一些官員在看到問題的同時,也在不停尋找著解決的辦法。

  錢錚隻是其中之一。

  “不說歙縣民眾要賣掉糧食,再從浙江購入絲絹繳納稅賦。”錢錚眯著眼問:“隻單問一句,絲絹送入承運庫有何用?”

  不等三人作答,錢錚直接說:“承運庫儲緞匹、金銀、寶玉、齒角、羽毛等,朝廷發放俸祿用不著,除了部分送入內承運庫供皇室所用之外,往往隻能爛在庫房中。”

  “除卻絲絹,其他繳納的稅賦食物也很少能充作俸祿發放,而且還需要拿到市場上出售,才能購入糧食、食鹽、布匹。”

  “誰都知道朝廷沒銀子,需要開源節流,但一方麵土地兼並極烈,大量農戶逃亡,僅徽州府最近兩年就有不下五百戶逃亡外地。”

  錢錚很聰明的忽略掉了土地兼並,而是強調道:“如果能將繳納的大量稅賦實物直接換做銀兩呢?”

  “以徽州府為例,在人丁絲絹稅上,民眾隻需要拿出銀子就行,用不著再受一次商賈盤剝。”

  “而放在承運庫中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派的上用場的絲絹化作銀兩,朝廷無中生有多出一份銀兩。”

  顧承誌和徐渭都皺著眉頭側耳細聽,錢淵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錢錚,這不就是後來的一條鞭法的稚形嗎?

  但是下一刻,錢錚的話讓錢淵不由咧嘴,他隻知道一條鞭法是張居正推廣的,但還真不知道這稅法的來曆。

  “桂子實雖是以議禮猝貴,但其提出的一條鞭法實是令人讚歎,僅此一條,當留名青史。”

  桂子實就是嘉靖朝前期以大議禮僅僅四年就從一個主事連接提拔入閣的桂萼,雖然名聲不太好,但確實是他創立的一條鞭法。

  “錢某人研究了自弘治之後多種地方稅法,江西的鼠尾冊、浙江的十段錦冊法、征一法,閩地的綱銀法。”錢錚細細解釋了一番後,總結道:“還是一條鞭法最為實用。”

  “稅賦實則分二,一為田畝納課,二為戶丁征集。”徐渭曾隨老丈人在任上處理過類似事,對這些事也頗為精通,“現在賦役合一……實在是難度太大。”

  顧承誌也連連點頭,賦役合一,就意味著各級官吏難以巧以名目,也意味著推廣難度非常大,要不是張居正後來一手遮天掌控朝野,還真幹不下去。

  一旁的錢淵卻鬆了口氣,他記得很清楚,日後張居正之所以下場淒涼,很大程度在於他清查天下田畝,遏製土地兼並……叔父是學乖了,沒那麽頭鐵,也有可能是琢磨著日後再說。

  “咳咳,叔父,說的有點遠了吧?”錢淵笑道:“剛才叔父說的十段錦冊法有點像是現在浙江的提編法?”

  “其實是一回事!”徐渭嗤之以鼻道:“隻不過十段錦冊法是一甲一年輪換,而提編法是一甲不足,立即提下一甲。”

  “不過也難得很,再盤剝也盤剝不出多少銀子。”錢淵扯扯嘴角,“據說浙江巡撫將富商單獨編一甲,聽上去像是鼠尾冊?”

  徐渭安靜片刻後歎了口氣,“胡汝貞此人確有不凡氣魄。”

  所謂的鼠尾冊法有兩點,一是商賈必須繳納銀兩,二是富戶編在前,小戶編在後。

  胡宗憲提出的提編法是有很大程度的修改的,雖然必然會聚攏來大批銀兩,但也必然得罪大批大批的商賈、富戶。

  而浙江有根底的商賈要麽背後是海商,要麽背後有士人撐腰,可以想象胡宗憲的魄力和日後受到的指責。

  或許這才是胡宗憲日後下場淒慘的原因。

  看時機成熟,錢錚鄭重其事道:“青藤先生,此事還要拜托你,錢某人希望借提編法,使人丁絲絹稅轉為銀兩繳納,並無其他想法。”

  “讓徐某人和胡汝貞打個招呼?”徐渭忍笑道:“或許還要和殷正茂那邊招呼一二?”

  “雖然先生有傲骨,但此事非關係徽州一府,借此事將提編法漸漸推廣開,待時機成熟再推行一條鞭法。”錢錚勸道:“此舉於國有大用。”

  一旁的顧承誌也勸道:“殷正茂是嘉靖二十六年進士,那一科進士東翁不甚熟悉,目前能找到的也隻有南溟先生,但他也是歙縣人。”

  “嘉靖二十六年進士?”徐渭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們不熟,但有人熟……”

  “早就說了這事有意思……哈哈哈,騎馬找馬!”

  錢錚和顧承誌先是不知所措,之後才慢慢的將視線集中在幹笑的錢錚臉上。

  “嘉靖二十六年年進士……侄兒倒是認識兩個。”錢淵攤攤手,“前年在杭州認識了鳳洲先生。”

  “噢噢噢,想起來了!”顧承誌一拍桌案,“王鳳州是前浙江巡撫王民應之子,應星糖鋪的牌匾還是他寫的!”

  前年錢淵第一次赴杭州惹出那麽大的動靜,顧承誌受錢錚所托來探看,知道錢淵和太倉王家關係很不錯。

  兩年過去了,王世貞官位沒怎麽升,但在文壇的地位愈發高了,有他發句話,殷正茂應該沒話說。

  “張叔大……算了,這人沒什麽名氣。”

  “堯山公也行。”

  “堯山公?”徐渭捧腹道:“你不是稱他惟錫兄嗎?”

  “你們不知道?”

  顧承誌小心翼翼試探問道:“可是浙江巡按吳百朋?”

  “浙江、南直隸多有人知道,華亭錢展才和浙江巡按吳百朋訂交,以兄弟相稱。”

  徽州府位於山區,消息閉塞,而且從沒遭倭寇侵襲,所以錢淵很多事跡都傳不過來,而且錢淵名揚天下更多在於幾次擊倭大捷,其在文武官員中的人脈也隻流傳於高層。

  聽著徐渭隨口講述,錢錚和顧承誌的眼睛都瞪圓了,桌邊的氣氛也不停來回轉換

  “你和趙文華交好?!”錢錚眼中怒氣勃發。

  “能力阻趙文華逃遁,和胡汝貞一同出城擊倭,真無愧華亭錢氏英傑之稱。”顧承誌連連點頭讚賞。

  “所以說你們是騎馬找馬!”徐渭指著錢淵的鼻子,“有錢展才一封信,胡汝貞還能有什麽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