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複腿長，步子邁的極大。

  陸歸心幾乎是被他連拖帶拽的拉出了天闕後門。

  “你為什麽拉我出來，我好像不認識你。”陸歸心呼吸微喘，語氣仍然是溫和輕柔的，“你要帶我去哪兒？”

  周複沒理她，大步朝前走。

  “你走慢一點，我跟不上你了。”陸歸心擰著手腕掙紮，聲音委屈又可憐。

  巷子裏停著一輛黑色機車。

  周複拉著她到機車跟前，控製著力道，把她往前一甩。

  陸歸心一個趔趄，撞上車身才穩住身體，顧不上手腕的疼痛，立刻調起全身的警惕戒備，抬眸，“你是誰？”

  若是顧肆在場，看見這演技，也得稱讚一句“牛逼”。

  周複扯下黑色口罩，漆黑的眼睛盯著她。

  後巷空無一人，暖黃色的燈光都顯得格外清冷，周複將女生臉上的驚愣錯愕看的清清楚楚，還有……漂亮到極致的五官。

  她沒戴眼鏡，露出精細好看的眉眼，明明是鋒利上揚的眼型，瞳仁卻明亮清澈, 無辜溫軟。

  紅顏禍水這四個字, 周複第一次領教到，用在陸歸心身上，並不誇張。

  “……學長？”好半晌，陸歸心似乎反應過來, 眨了眨眼, 不敢相信道：“你……你打黑拳？”

  原來她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還知道這是黑拳。

  周複麵色像是覆了一層冰霜, 一開口, 聲音冷凝低沉，“你怎麽在這兒？”

  “啊, 我？”陸歸心緊張的的看著他, 輕聲道：“考完試，來玩玩兒，放鬆一下。”

  “玩玩兒？”周複冷笑一聲，“你玩的挺野, 拿命玩兒？”

  陸歸心：“……”

  “兔子還敢進狼窩, 皮都給你扒了信不信？”周複漆黑的眉眼滿是冷戾, “跑這兒來玩兒？有病？”

  陸歸心：“……”

  第一次被人劈頭蓋臉的罵, 看她的眼神都像看傻逼。

  上一個這麽挑釁她的, 在醫院躺了好幾個月。

  “出門帶點腦子。”周複盯著她的眼睛, “不是每一次, 都有人救你, 少往這種地方跑。”

  “救我？”陸歸心向來邏輯清晰的大腦, 第一次產生了一絲迷茫。

  周複以為她不領情，嫌他多管閑事, 周身的氣場又冷了好幾個度。

  “怎麽？你還想回去？”周複俯身稍微逼近她，“真以為在天闕這種銷金窟, 錢就好賺了？”

  陸歸心懂了，原來他以為她缺錢, 跑這地方來賺錢？

  想起剛才周複和她哥打起來的畫麵，一時間有些沉默。

  她舅舅和她哥長得不像好人？

  誤會好像……有那麽點大。

  後門突然從裏頭推開, 幾個染著五顏六色頭發的公子哥走出來。

  周複擰眉, 看著陸歸心那長相，不想她被人惦記惹麻煩，下意識往旁邊挪了半步，高大削勁的身影擋在她身前。

  陸歸心仰頭, 逆光看著他，兩個人離得很近, 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緊收的下頜, 微微浮動的鋒利喉結。

  為首的金毛看見後巷有一男一女，曖昧的吹了聲口哨。

  周複眸底幽黑沉冷，拿了自己的頭盔套在陸歸心頭上，嗓子壓低了，“上車，我送你回去。”

  這太亂了。

  黑色頭盔很大，整個像是壓在陸歸心纖瘦的肩膀上, 頭盔裏薄荷味的洗發水混雜著淡淡的煙草味混進呼吸裏, 陸歸心輕嗅了嗅。

  周複給陸歸心扣頭盔的安全扣，兩人視線不經意撞上, 他捏著扣子的手有些頓了頓。

  女生整個腦袋都在頭盔裏，隻露出一雙清亮濕潤的黑眸，黑白純粹, 瞳仁細細碎碎的光如同耀眼的星辰。

  視線凝了兩秒，周複垂眸，若無其事的扣上安全扣，去發動機車。

  陸歸心看著他的小動作，唇角微不可察的彎了下。

  ……

  周複把機車停在一家便利店門口，徑直走進去。

  陸歸心在原地站了幾秒，摘了頭盔，拎在手裏，亦步亦趨的跟上他。

  周複在便利店買了一遝信紙，又買了筆和紅色印泥，然後去便利店的休息區坐下，在信紙上寫著什麽。

  陸歸心一直跟在他旁邊，不知道他要幹嘛，瞥了一眼，便去冷藏櫃那邊拿了瓶可樂。

  付款回到休息區, 周複似乎寫好了。

  他把信紙轉向她, 黑色簽字筆冷冷的仍在她麵前, “自己寫, 寫完按手印。”

  陸歸心喝了口可樂，低眸，就看見那張紙上淩厲遒勁的字，但這會兒，她沒心情欣賞周複的字，全部注意力都在紙上寫的內容。

  【個人借條】

  【本人陸歸心，於20xx年x月x日欠周複__元整……】

  一向溫柔淡定好脾氣，做事不緊不慢的她，第一次被一口可樂嗆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咳。

  借條？

  他要借給她錢？

  哦，他以為她缺錢才去天闕的。

  周複看著她咳得喘息發紅的臉，眼淚染濕了睫毛根部，軟弱可憐。

  他眉眼寒戾，語氣沒剛才那麽冷，淡淡道：“需要多少自己填。”

  陸歸心平複著呼吸，一言難盡的看著他。

  竟然，有人，借錢，給她……

  周複見她猶豫，耐著脾氣又補充了句，“放心，不收你利息。”

  陸歸心還是沒動。

  周複以為她礙於自尊心不好意思寫數額，沒再浪費時間，直接拿回來借條，自己填了一百萬。

  陸歸心看著一後麵那一串零：“……”

  雖然家裏傳到她耳朵裏金錢數額都是千萬上億的。

  但對高中生來說，一百萬絕對是一筆巨額，他就這麽隨意借給她？

  “夠解決你家裏的困難嗎？”周複把借條和筆再次遞給她，“夠了就簽字，按手印。”

  陸歸心搖頭，剛才咳得太厲害，眼眸仍微微泛著濕紅，她聲音溫柔道：“謝謝學長，我不用錢。”

  不缺錢往天闕跑？

  “簽字，按手印。”周複一字一頓的重複了遍，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別浪費時間。”

  陸歸心：“……”

  長這麽大，她確實是，第一次被人逼著寫借條。

  區區一百萬。

  看周複這態度，這錢她是不借也得借了。

  陸歸心思考了兩秒，拿起筆，在兩張借條上簽了字，按了手印。

  周複撕下來，一張借條給她，一張自留，然後問了她卡號，給她轉了賬，接著點開微信二維碼，放到她麵前。

  “不夠，再給我發消息。”他敲敲桌子，說：“別去天闕了。”

  周複也沒問她是什麽事，陸歸心穿的衣服都很普通，不是那種崇尚大牌的。

  家裏的困難，有關隱私和自尊心，他沒有多問。

  “聽到沒？”周複看著她。

  陸歸心嗯了聲，看著黑色手機上的二維碼，腦子裏浮現最近一段時間，論壇上關於說她倒追周複引起的硝煙。

  這算是周複主動加她了吧。

  又是加她，又是借給她錢“幫”她，挺熱心啊。

  他們也沒那麽熟吧。

  還是，他對哪個女生都這樣。

  想到這兒，陸歸心瞳孔深處縮了縮，抬眸看著他，感動道：“學長，他們都說你冷漠無情不好相處，現在我才知道都是謠言，你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周複：“……”

  陸歸心正義凜然道：“以後誰再這麽說你，我就告訴他們，你救了我，借給我一百萬，還不收我利息，你是好人，你隻是外冷內熱。”

  周複望著她感激涕零的崇拜目光，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麵無表情道：“陸歸心，我再給你加十萬你去腦科掛個號吧。”

  陸歸心：“……”

  “我不希望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懂？”周複淡淡道。

  “為什麽？”陸歸心不解的問，“我和學長不熟，你都對我這麽好，你對其他同學一定更好，他們不幫你破除謠言我幫你，你是個樂於助人的好人。”

  周複擰眉：“……”

  他為什麽要幫一個腦子有大病的人？

  她的窗戶全開在臉上了？

  “啊。”陸歸心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學長，你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是因為你隻幫過我嗎？”

  周複沒說話。

  陸歸心當他默認，心情好了點，眼眸彎成月牙，笑起來，“原來學長你一直在關注我啊，你很擔心我嗎？”

  周複：“……”

  “你剛剛救了我一次，今天下午還在論壇幫我說話了，”陸歸心頓了頓，笑著問：“學長，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周複搭在桌上的手腕微僵了下：“……”

  “既然這樣，”陸歸心非常淡定平靜的說：“你幫了我兩次，我以身相許，答應當你女朋友了。”

  “……”

  周複意味深長的開口，“我幫了你，你就以身相許？”

  陸歸心理所當然道：“古代都是這樣的，長得帥的以身相許，長得醜的就等我來世當牛做馬報答你，學長你長得這麽好看，我願意做你女朋友。”

  周複：“……”

  陸歸心拿起手機掃他微信二維碼，加上之後，還十分自覺地用他的手機同意，然後給彼此改了備注。

  【男朋友】

  【女朋友】

  陸歸心再無師自通的把周複的微信上把自己的聊天框置頂，然後還給他，笑眯眯的，“男朋友，你好。”

  周複嘴角抽搐了下，大概這輩子都沒經曆過這麽曲折離奇的場麵。

  今晚這戲劇性的走向，已經完全超出他這個正常人的理解範圍了。

  也不知道怎麽就到了這一步。

  剛才的火氣全變成了無語。

  長得好看的，幫她，她就要以身相許開始早戀了？

  是誰告訴他陸歸心是個乖乖女校花的？

  他麵無表情的抽過自己的手機，把陸歸心的備注改成了【欠錢的】

  然後又拿過來陸歸心的手機，目光落在屏幕上方【男朋友】那三個字上，手指微緊了緊，壓下去那抹心悸，毫不猶豫地改成了【債主】。

  他把手機哐當扔在陸歸心麵前。

  “不是當了女朋友，就可以不用還錢。”周複冷漠道：“實際點，擺正自己的位置，欠錢的。”

  陸歸心：“……”

  周複起身，低眸看著她，“我不喜歡又菜又愛玩兒，腦子不夠用的。”

  陸歸心：“……”

  周複踢開椅子，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停了下來，偏過臉看她，“每次用了多少錢，記賬，我會看。”

  就她這腦子，他還真擔心會被詐騙。

  陸歸心抿唇，黑白分明的雙眸瞪著他，悶聲道：“我腦子不夠用，不會記賬。”

  周複：“那就截圖發我微信，我看一眼就能記住。”

  陸歸心：“……”

  周複看了眼便利店牆上掛的電子鍾表，沒什麽情緒的扔下一句話，“我還有事，這兒離學校東門不到五百米，自己走回去。”

  周複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零食區挑了很多甜食和膨化食品，塞進背包裏，出了便利店。

  ……

  周複走了沒多久。

  便利店內響起叮的一聲，玻璃門朝兩邊滑開。

  工作人員目光轉過去，就看見四個身形高大瘦削的男人走進來，戴著黑色口罩，中長款黑色大衣，氣場強大壓人，他看直了眼。

  陸歸心喝了口可樂，歪著頭看手裏一百萬的借條，還有手機轉賬記錄一百萬的轉入。

  顧肆和顧晦走到她對麵坐下。

  陸繼來和陸繼行去冷雪區那邊取了些吃的喝的，付款，在微波爐加熱好，回到這邊。

  四人桌，陸繼行從隔壁桌拉了把椅子過來。

  陸繼來把一個三明治和奶茶擱在陸歸心跟前，視線瞥了眼借條，看見周複那個名字，沒什麽反應，顯然已經知道Z就是周複。

  他隻問：“就這點錢還得公主您親自按指紋？”

  陸歸心歎了口氣，看了眼自己食指指腹染上的紅色印泥痕跡，把剛才的事給他們說了一遍，忽略了她加微信故意改男女朋友備注的事。

  現場沉默了一秒。

  陸繼行嘴角微微抽搐著，“他又不是不知道你多大，未成年，我們看著像變態？”

  陸歸心掀了掀眼皮，看著他們，沉吟一聲，“萬一你們真是變態呢。”

  一小瓶酸奶朝陸歸心飛了過去，女生笑著接住。

  陸繼來問：“看上他了？”

  “看上了又能怎麽樣呢？”陸歸心想到周複罵她的事，當場原形畢露，“操，他好嫌棄我啊，我長這麽漂亮，完全能忽略所有缺點，他竟然那麽嫌棄我。”

  陸繼行拆著飯團包裝，“他怎麽嫌棄你的，說出來我們高興高興。”

  陸歸心沒心情跟陸繼行互損，單手撐著臉，“我說我來天闕玩兒，他說我找死，還說我又菜又愛玩兒，腦子有問題。”

  陸繼行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大笑出聲，“那他能豎著走出這個便利店，你挺給他麵子的。”

  陸繼來勾起唇角，“他那麽嫌棄你，還借你錢？”

  一百萬對周複來說不算什麽，對他們來說更不算。

  但陸歸心現在隻是個普通學生，一百萬對她來說是巨款，周複挺舍得。

  陸歸心眯起眼，看著一百萬，還有微信。

  這明城，不止不無聊，越來越有意思了。

  女生唇角淺淺的弧度透著勢在必得。

  陸繼行看見她這表情，挑眉，“陸歸心，你想幹嘛？”

  女生微微一笑，一臉單純無害，“我能幹嘛呀二哥，總不能把人綁回京城，上演一出強取豪奪吧。”

  “你還敢有這心思？”陸繼行驚訝的瞪大眼，“收著點吧乖乖女，那周複的背景不簡單，小心你還沒把他綁回去，媽先把你綁回去。”

  陸歸心聽他這麽說，挺好奇的問：“周複什麽背景。”

  顧肆手指點了幾下手機屏幕，指尖一推，劃到陸歸心麵前，“周複的資料。”

  ——

  【作者的話：

  陸歸心：機會我給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周複：……

  你人設崩了，乖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