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生離死別,是非黑白
作者:獨孤老怪.Q      更新:2020-05-31 18:38      字數:2430
  砰!

  像是從陡峭懸崖墜落深海,冰冷刺骨的海水湧來,黑暗,絕望,恐懼的情緒縈繞心間。

  生平第一次,顧青山覺得自己要死了,燦爛的陽光射入深海,漸漸被幽深的黑暗吞噬。

  嘶啞~

  耳邊傳來低喃聲音,像是惡鬼在嘶鳴,隱約間,顧青山看到周圍有大量慘白的手臂向他伸來。

  “這是......怎麽回事?”

  顧青山想要運轉靈力,擺脫困境,但卻發現渾身除了深入骨髓的無力感,竟沒有半點修為。

  嗤!

  一隻手穿透他的胸膛,他低下頭,被鮮血染紅的手掌在黑暗中尤為刺目。

  而在他周圍,正有密密麻麻的手掌向他抓來。

  轟!

  耳畔又是一陣轟鳴,顧青山感到身子猛然下墜,如同落入幽冥地獄。

  ......

  “入了學堂,便要聽先生的話,好好讀書,若是有人敢欺負你也別怕,寫信告訴我。”

  天色淒淒,陰雨連綿,官道兩側綠柳扶風,男人手中雨傘傾斜,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麵。

  顧青山心頭不知怎的多出一股酸楚,鼻尖發酸,喉結滾動,良久,他才默默的應道:“我會好好讀書的。”

  “包袱裏有你娘準備的桂花糕,到了學堂,可以和大家分享,記住不要惹事,和同學們好好相處。”

  男人腳步放緩了些,穩重的聲音有些發啞,便輕輕咳嗽一聲,似乎將心中的不適完全釋放出來。

  “嗯。”

  顧青山情緒低落,心頭雖有不舍,但也並未說出,而是低著頭默默趕路。

  兩人沉默著,似乎都有心事,隻是男人將傘朝顧青山這邊多又傾斜了一分。

  涼風習習,冰涼的雨絲沁人心脾。

  不多時,學堂到了。

  “把傘拿好,快進去吧。”男人將傘遞給顧青山,露出微笑。

  “嗯。”

  顧青山點頭,進入學堂中,走出幾步後,他突然回身,看向外麵。

  雨下的更大了,水霧彌漫著。

  顧青山見到男人狼狽的躲在屋簷下,他望著斜飛的雨滴,嘴裏說著什麽,然後便雙手抱著頭,一股作氣的衝入雨幕中。

  呼!

  顧青山輕呼一聲,男人踩在泥濘裏,身子一滑,像隻鴨子滑稽的連踩幾步,方才險險止住身子,沒有摔倒在泥濘中。

  噗嗤。

  顧青山笑了,記憶裏的男人穩重成熟,少有如此狼狽的時刻。

  笑著笑著,溫熱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臉龐。

  直到男人急匆匆的消失在大雨中,顧青山霍然轉身,將淚水擦幹,朝學堂中走去。

  ......

  京城,相府。

  房間裏,中年男人輕啜口茶,目光落在顧青山身上,他微微眯起雙眼,像是望見獵物的猛虎。

  “青山,隻要你將那賬本銷毀,站到我這邊,我便同意你和可兒的婚事,甚至我可以保你在官場上平步青雲,成為皇上麵前的紅人。”

  顧青山沉默。

  賬本乃是這位權傾朝野的相爺貪腐的證據。

  一個月前,秉州野江突發洪水,沿途兩岸三十一個縣皆被那滔天水災吞噬,無數人家破人亡,不得不背井離鄉。

  皇上下了聖旨,籌集白銀九十萬救濟災民,而此刻,接近七成的銀子都落入眼前這位相爺的私庫。

  顧青山心情很複雜,今日他是來求親的。

  他與相爺女兒相戀,早已私定終身。

  如今一邊是數以萬計的災民,另一邊是自己的終生大事。

  若是將賬本呈上去,必然能拯救這天下蒼生,但他也親手將相爺融入大牢,那麽他和可兒也注定分離。

  鐺鐺。

  相爺茶蓋砰的叮當響,心平氣和的望著顧青山,仿佛智珠在握,他嘴角噙著笑意,朝顧青山道:“從今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顧青山眼前閃過無數災民的麵孔,忽然想起從前父親送他去學堂那一幕,男人滑稽的動作讓他忍俊不禁。

  “相爺,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顧青山想著男人背影,抬頭看向端坐如大佛般的相爺。

  “您已然身居高位,可以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何還要吞下那救濟災民的銀子,你可知道,一兩銀子或許就能拯救一條生命?”

  “我知道,那又如何?”相爺見顧青山似乎在位災民鳴不平,嗤笑一聲,道:“青山啊,你還是太年輕了。”

  “人的欲望是沒有上限的,就像你永遠不會嫌棄銀子少,永遠都在期望能夠像仙人一樣與天地同壽。

  而正因為我們擁有無窮無盡的欲望與貪婪,所以我們才被稱做人呐。一群難民罷了,他們的命......不值錢。”

  相爺笑吟吟的說著,“其實我很羨慕你,因為當年的我和你一樣,都希望這天下海晏河清,成太平盛世。”

  “可惜屠龍者終將成為惡龍,昔日舉起的屠刀亦會對準理想,我們終將變成自己討厭的模樣。”

  相爺攤了攤手,表現的很無辜,“你如今不也選擇放棄災民,與可兒結婚麽?”

  “不,我想你誤會了。”顧青山搖頭,他指尖輕點檀木桌麵,發出噠噠的聲音,道:“我已將賬本給了海大人,相信此刻賬本已經放在皇上的案頭上。”

  “你!”相爺臉色刷的發白,像是被人用冰冷的雪從頭澆到尾,氣的渾身直哆嗦,“那你就你永遠都別想娶可兒!”

  望著氣急敗壞的相爺。

  顧青山眼底有微弱光芒閃動,他感覺自己抓到了什麽,但又像什麽都沒有。

  ......

  時間一晃,顧青山走在鄉間小道上。

  他已步入中年,兩鬢微微發白,踏入家門,顧青山跪倒在男人的床榻前。

  床上的男人枯瘦如柴,沒有半點血色,張著嘴,咿呀咿呀的如呱呱墜地的嬰兒。

  人就是這樣奇特的存在,嬰兒時不會說話,便哇哇叫個不停,走路也需家人扶住。

  而年老之後,他們仿佛回到嬰兒時期,變得不會說話,便咿呀咿呀訴訴說著心中情感。

  同時他們也忘了如何走路,再次變成一個嬰兒。

  男人眼睛渾濁,像是昏黃的河水,此刻見到顧青山,那雙眼睛便清澈起來,釋放出刺目的光芒。

  猶如夜幕下的陽光,熾烈絢爛,讓整個世界都明亮起來。

  “嗯,我會的。”

  無需言語,顧青山感受到男人的情感,正如初生時的他麵對喜悅的男人,這大概就是血脈之間的感受。

  男人最終還是走了。

  顧青山跪在男人的墳墓前,拿起腰間的酒葫,敬了他一杯。

  “這便是生離死別,是非善惡。”顧青山大袖一揮,身上青衫浮現,麵貌也是恢複成少年時期。

  而他眼前的一切,頃刻間破碎開來。

  九幽冥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