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問之耆老何代人(續二
作者:貓疲      更新:2020-02-29 08:30      字數:3368
  好在麵對出現在前路的河中軍先頭人馬時,如今朱老三麾下雖然比當初縮水了不少,但也堪稱是某種意義上的兵強馬壯和底氣使然;尤其是得到了繳獲自官軍的大批甲械和騾馬之後,他就重建了一支騾馬隊。

  因此,在某種意義上嚴陣以待的全麵提防和戒備之下,倒也波瀾勿驚的走完了這段陝州境內的峽道大路。隻是在即將走出虢州與陝州的交境處,卻冷不防後方又有信使追了上來,並且帶來了一個口信。

  “河中王鎮帥想要邀我在風陵渡一會?”

  朱老三有些錯愕道:

  “正是如此,節上對於都率也是聞名和神往日久,隻是一直未嚐相逢而有所憾然;此番難得遭遇道途的機緣,乃於風陵渡處設宴相待,還請不吝一敘。。”

  來使客氣而不失堅定的道:

  “節上特地交代了,都率若是有所不便,自可多多帶領人馬前往便是。。”

  “都率,怎麽辦。。”

  隨後,在旁的大將朱珍卻是忍不住叫嚷道。。

  “還能怎麽辦,豈有以身犯險的道理?要不也管他,咱們走咱們,反正出了虢州之後,難道他還能奈如何。。”

  另一名部下胡真卻是不以為然抱怨道:

  “正是,正是,”

  “我等自有憑據,又何須令都率以身犯險呢。。”

  “無須隨他得意,咱們走了又能如何?”

  麾下諸多將弁亦是一片附和之聲。

  然而在這一邊倒的不讚同聲囂中,朱老三卻是用眼神掃試過了少數沒有開口的文屬李振等人,最後落在新投附的同州馮翊人敬翔身上。

  要說他痛定思痛自己身邊缺少文治和佐謀人選的之後,就通過相熟的京兆故宦王發的推舉,才在鄉野中尋獲到這麽一位自小好讀書,尤長刀筆,應用敏捷;十五歲就開始參加科試的少年英才。

  然後為了將其招攬和籠絡到自己的麾下,也沒少費過一番周折和手尾;為此還使用了一些不怎麽光彩權謀手段,來造成逼上賊船的既成事實。

  比如暗中派人襲殺了與這位有過仇隙的鄉黨縉紳全家,又大張旗鼓的拿著人頭和車載馬馱重禮,到他避居的草廬去將其挾製自軍中,再親自以款言卑辭懇請打動之。

  因此,這位自從效從以來雖然表態很少,但有所言無不正中關要;偶然幾次不得不應邀所請建言和獻策一二,也是正合他心意和形勢使然,進而麾下的這個群體謀取到了不少好處和利益。

  因此在事關切身安危之下,朱老三也無法回避他的存在,或者說有意讓他牽涉的幹係和羈絆更深一些,而格外點名道:

  “子振,此事你是怎麽看的?”

  “小可以為,若為日後計,都率卻是不可不去。”

  年級最輕生得長相白皙俊朗,而在眾將屬之中看起來有些格格不入的敬翔,亦是緩緩的開聲道:

  “至於彼方可能的用心和意圖,都率隻需事前作好完全準備即可。。”

  不久之後,下定決心的朱老三就在前呼後擁之下,來到了大名鼎鼎的風陵渡附近。此處亦是自古以來河東、河南、關中水陸交匯的咽喉要道,向為兵家必爭之地。

  戰國七雄爭霸的魏國與秦國的古戰場就在這裏;東漢時的曹操討伐韓遂、馬超,西魏的宇文泰破高歡等著名戰爭,均發生在風陵渡附近。

  因此渡口本身正好靠在黃河邊上,四野開闊平坦而幾無遮掩地形使然,如果各自帶了多少人馬也很容易一眼望盡。因此除了預先設下的一處華麗帷幕之外,基本沒有可以作為埋伏和突襲的所在。

  見到如此的情形,朱老三也不由鬆了一口氣,而對著身後的馬隊交代道:

  “你們就跟到這裏好了,接下來就聽天命,盡人事了!”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之後,天色已經放暗下來。霧氣彌散湍流奔滾的黃河邊上,麵廓深重而虛發微卷的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看著帶著一身酒氣和醉意熏然,正在遠去歸還陣中的朱老三一行,突然開口念道:

  “這位朱都率,倒也是個有趣的妙人啊。。倒是可以相交下去的。。傳我令下,兒郎們準備拔營北歸吧。。”

  “兄帥何出此言?咱們不是要應命出援關內麽。。”

  作為他的五弟兼新任汾州刺史王重益,卻不由疑惑道:

  “如今咱們來的晚了一步,這關內的戰事都打完了,卻還過去湊個什麽無趣呢。。”

  王重榮卻是有些意興寡然擺手道:

  “難道崔相公並河東代北的十數萬大軍,真就就此覆滅使然了!”

  王崇益不由大驚道:

  “怕不是如此,朱三此輩才能安然滿載歸還駐防的。。況且他的言下之意未見如實,但是亦足以窺見道一些現在關內的局麵了。”

  王重榮越發凝重歎聲道:

  “難道我輩就真的一點事情都不可為了麽?”

  王崇益依舊有些不甘心,或者說難以接受這個虎頭蛇尾結果而問道。

  “作為,憑什麽去作為,就憑這傾巢而出的三萬河中子弟麽?”

  王重榮亦是搖頭道:

  “你可知如今關內除了那位大齊聖上的人馬之外,可還有至少數萬太平賊的人馬盤踞關內,並且已然搶先一步占據上京了?”

  “太平賊?難道是南邊傳聞中的那些人馬?”

  王崇益不由楞下了下驚聲道:

  “現在已然不是傳聞之中,而是真真切切出現在關內的存在了;隻怕在擊滅河東官軍的戰事中也與之脫不得幹係的。。”

  王重榮卻是有些煩擾和困惑的擺擺手:

  “而咱們這位新朝聖上又是何等的強橫人物,若不是勢比人強之下,又何須隱忍和容其據有京師的腹心之側呢。。”

  “那這豈不是要愈發借重我河東健兒的天賜良機麽。”

  王崇益卻是恍然大悟的喊道:然而卻被王重榮給瞪了一眼反佶道:

  “你確信是天賜良機,而不是替人火中取栗的幹係麽?那周妖僧和他麾下太平賊豈又是什麽善與之輩,大江南北朝廷翻覆和折損在他手中的節鎮,怕沒有雙十之數了?”

  “本以為此君既有江東之後合該是六合東南,江左之冠的陳霸先格局,卻不想如今看來卻是隱有幾分劉寄奴氣吞如虎逐北萬裏的本色了。”

  說到這裏王重榮的臉色語氣愈發沉重起來:

  “既然那姓朱的都曉得趕緊抽身事外,那我又何苦為了這位新朝聖上的一時口諭,無端攪擾進這個天大的是非和緊要幹係當中去呢?”

  “難道咱們傾力而來真要白走上這麽一趟麽,隻怕回頭那些好容易應命從征的將士,又要有些鼓噪和紛擾了。。”

  王崇益聞言不由越發憂心起來。

  “怎麽可能白走呢?”

  王重榮卻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到,實在是身邊可靠堪用的親族不夠,才不得不將這個五弟推到新平定的汾州刺史位置上。

  然而他有不得不耐心為其解釋道:

  “就算是關內的局麵不可為了,但是北麵河東鎮和東邊昭義鎮呢?,諸多大軍在外喪亡之後,難道地方上還有多少餘力麽,合該我河中子弟輩順勢而為,履行那撥亂反正之事了。。”

  朱老三當然不知道自己在無意之間泄露的口風,讓關內的黃巢莫名其妙就少了一路潛在的外援和助力;因為他緊接著又在陝州的大陽橋附近,遇到了河陽節度使諸葛爽派出來的另一支“援軍”。

  這讓不由愈發歸心似箭的朱老三,不由既是慶幸又是隱隱的後怕。既然黃王連這些隻有附庸名義的外圍力量都借助上了,那自己能夠及時抽身而退無疑是幸中之理。

  ——我是慶幸的分割線——

  而在長安城的北內大明宮,重新被修繕和布置一新的金鑾殿中。夜色萋萋下正是月華如水,清涼的晚風徐徐然的蕩漾在重廊回閣的宮室之間,就連最深處的帷帳也不免被鼓動了起來。

  然而與此同時,黃巢在淺淺的昏睡中再度被驚醒過來;他隻覺得剛剛夢見了許多過往的事物,尤其是那些早年死去兄弟們的形容音貌,宛若是越發栩栩如生的清晰起來了。

  一時間竟然是渾身冷汗淋漓,而手腳愈發的冰冷起來;哪怕是室內再好的熏香和烘爐就在他觸手可及的身邊,也絲毫感受不斷任何的溫暖一般。

  然而這時候,他卻在某種萬籟俱寂當中聽到了一絲不諧的嘈雜聲,不由皺起眉頭來對著外間聞聲進來侍候起身和換裳的妃子、內宦和宮人低聲道:

  “去看看外間是什麽情形。”

  “回聖上,是趙(璋)相有事連夜前來見。”

  隨後就有人開聲稟報道

  黃巢這才想起來,這位好容易逃過一劫的留守重臣,一直重病纏身最近才得以恢複意識,因此特意讓他就近安排在大內調養,不由有些光火起來,

  “那為何不馬上傳秉與我?”

  然而沒人再能夠回答黃巢的答案;而他也想起來之前剛剛仗殺了兩名,打擾到自己物件小憩的宦者,不由安耐住突突竄頭的火氣道:

  “還不快快傳進來。。”

  然後,被放在一架搭子上的趙璋,也被直接抬進了金鑾正殿來。然而,正當搭子還沒有落地立穩,就聽見搭子上的趙璋掙紮起來,又上氣不接下氣的嘶聲喊道:

  “還請。。還請。。聖上。。稍加憐憫城中百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