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智宸抱著董惠瑩坐在客棧的後院，他看向那口漆木棺材，腦海浮現的，卻是三弟嬉笑怒罵的樣子。

  兒時，有一回三弟拉住他眼角，一副無措模樣問。

  “大哥……我真的是禍胎嗎？王嬸說……說淑玉身體不好，全是被我害的。因為我是妖怪，因為我和淑玉一起出生，吸走淑玉的生氣，才害得淑玉一直病懨懨的。可是大哥，生氣又是什麽呢？”

  “爹也說過，淑玉出生時，又瘦又小的，娘嫌一胎雙子不吉利，想把淑玉溺死……娘不喜歡淑玉，是不是也是因為我的關係？”

  他當時又是如何回答的？

  他告訴三弟，他沒錯，他是無辜的，他不要在意外麵那些閑言碎語，可三弟其實是個很敏感的性子。

  從那之後，本是赤子之心的一個人，逐漸的變了。

  三弟很懂事，在年幼時，當自己忙著外出賺錢時，他便留在家裏，或是上山打獵，或是照顧家中的弟弟們。

  等他稍微長大一些後，便立即挑起家中生計的大梁。

  他擅長用一副輕浮浪蕩的模樣掩飾他心裏的傷和痛，而自己作為大哥，總有照顧不周的時候。

  而每一回，當自己分身乏術時，也總是三弟在默默的幫著他分擔。

  人說，樹死猢猻散，人死如茶涼，可三弟……竟死的這般慘，死無全屍。

  比起夢中被裴玉劃臉挖眼，打斷四肢，還要來得更加慘烈幾分。

  他是不是應該慶幸？

  至少……三弟當時是昏迷著的，他並沒有經曆過痛苦，他是在昏迷之中……

  梁智宸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

  可他控製不住他自己。

  …………

  董惠瑩像是做了一場很漫長的夢，夢裏有淑君的嬉笑和怒罵。

  她整個人都是懵的。

  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變成了一堆白骨，一堆腐肉……

  她忽而哽咽了一聲，心中的酸楚滿溢而出。

  恰是這時，智宸朝她看了過來。

  猝不及防對上他的眼，她愣了一下，之後，他大手覆住她的後腦勺，把她按進自己的懷裏。

  “……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了。”

  他沙啞的嗓音，從她頭頂上方飄了下來。

  “在我麵前，不必假裝堅強……”

  她的眼睛起霧了，心裏滿是淑君的影子，淚雨撲簌簌而下。

  他安靜的抱著她，她的淚水濕透他胸前的衣襟，他恍若未覺，反而還一下一下，溫柔輕撫她背脊。

  她哭得愈發厲害了，上氣不接下氣的，眼淚鼻涕糊滿了小臉兒。

  小手揪住他衣襟，她抬起頭看向他。

  “梁智宸，淑君，淑君他……”

  “是，我知道，我看見了。”

  他輕輕掩住她的口，阻止她說下去。

  “想哭，就哭吧，發泄一下也是好的。”

  她的淚水止不住。

  她無法確切地描述此刻的心情。

  但她……

  真的是忍受不住。

  這種感覺，這種痛，活像是撕心裂肺。

  她也不是沒見過死人的屍體，但是淑君他……

  他連個全屍都沒能留下。

  她內心裏也不禁自問，她是不是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