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得住院，爺爺就在那陪著。派出所老周來了，老周唉聲歎氣，爺爺就問他咋了。

  老周說：“光棍方這事賴我，我沒傳達好政策。扔孩子這事以前確實有，不過83年嚴打之後，辦了兩個，後來沒人敢整了。”

  “這和你有啥關係？”

  “這殺雞儆猴的事兒，村裏好多人都不知道，我沒給村裏人做普及教育。”

  爺爺聽了，樂了，把老周喊到衛生院門口，卷了一顆煙給他：“周所長，你別啥埋汰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別人犯法咱預防不了。我問你個事兒，那孩子手上有一道刀疤，你知道咋回事嗎？”

  老周搖搖頭：“我本來尋思著，是光棍方這個王八蛋欺負那孩子，但我問了，光棍方不知道，是兩人拉扯的時候，那孩子用力大，手上的傷口崩了。”

  爺爺抽口煙，認真的說：“這事你得跟著點，沒準有啥牽扯的隱情。”

  老周點點頭……

  後來發生了好多事，爸爸來了之後，和爺爺鬧了一場，把哭哭啼啼的十一給接回城裏了。方格在短跑項目上拿了一個第一，可惜她回來，十一已經走了。

  十一哭了兩次，打電話求爺爺去城裏住，爺爺都拒絕了。爺爺說：“你們家住樓，拉屎都在屋裏我不習慣。”

  回到城裏以後，十一的生活就變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兩個月後，功夫也拉下了，小肚子也鼓了。

  對於十一的變化，媽媽是覺得有成就的，這才像城裏的孩子，白胖的。剛回來那些日子，都瘦成皮包骨頭了，黑不拉幾的。

  為此，十一去了一趟王海龍家裏，王海龍現在是學校的三好學生，獎狀貼了半邊牆。除此之外，王海龍還是校田徑隊的。

  十一問王海龍：“龍哥，你還練武嗎？”

  “練啥啊，都是和平社會了，練武太耽誤功夫。我是想明白了，我們家條件不好，我爸為了我拚命的工作，連個媳婦都不娶，我要是不爭氣，那不王八犢子嗎？”

  在這方麵，十一也同意王海龍的說法，可他心靜不下來，沒辦法每天算數，默寫課文。從王海龍那回來，心情徹底的灰暗了好幾天。

  然後，還感冒了，發燒！十一納悶，以前這種頭疼感冒總不著自己，最近這是咋了。在家吃了兩天糖水罐頭，總算可以上學去了。

  中午去的，正好碰到一幫孩子在踢球，球出了界，落在了十一的腳邊。

  “同學，幫忙把球踢過來，謝謝！”

  十一用力一腳，還想著憑我這譚腿的功夫，一定讓他們目瞪口呆。結果球軟綿綿的落在場地，球場上的同學把球撿起來，歡快的玩了起來，根本沒有人注意他。

  這個打擊，讓十一一下午都覺得心情不咋地。晚上，回家媽媽盯著他寫作業，寫完作業，媽媽在看電視劇，給十一織毛衣。

  十一坐在那裏發呆，媽媽倒是有眼力架的說：“我兒，要不換個你喜歡看的武打片。”

  “媽，我想出去跑步。”

  “這大冷天的，外麵黑咕隆咚的，你出去幹啥。別出去了，媽給你買了動物餅幹，你一邊吃一邊看，行不。”

  十一抱著一袋子餅幹，表情麻木的往嘴裏放。他坐在沙發上覺得哪哪都不得勁，幹脆靠牆站著。

  媽媽打毛衣停了下來，笑著說：“我兒咋還買了一個站票。”

  本來十一是靠牆站著的，身體自然反應，就背靠著牆，蹲起了馬步。整了一集電視劇的時間，十一覺得舒坦了不少。可是這樣靠著牆站，沒啥挑戰性啊。以前跟著爺爺在草甸子上，頂著嗖嗖的小涼風，一站就是一個小時。這樣站，連開胃菜都算不上。

  十一把餅幹往地上一放，說了一句：“媽，我睡覺去了。”

  “這麽早？”

  十一沒吭聲，回屋之後，就站床上了。挺胸，收腹，頂頭懸……用正宗馬步，半個小時就出汗了。

  “怪不得踢球像個娘們，我這照以前差老鼻子了。”

  十一滿頭汗，還自言自語。媽媽開門進來，一看站在床上的十一嚇一跳：“我兒，你這是咋了，你要是在學校受欺負了，你和我說，我找你們老師去。”

  嗖的一下，十一就從床上跳下來，齜牙說：“沒事，睡癔症了。”

  “你咋這麽虎呢，跳啥啊，這多高，腳扭了咋整。”

  十一回頭看了一眼床：“這還高，你恨不得把褥子給我鋪地板上了。”

  ……

  從那天起，十一就找到自我了，他上課的時候，人家坐著，他紮馬步，屁股與座位離開一條縫。上課大家穿著毛衣還冷呢，十一穿個背心出汗了。

  老師找家長：“你們孩子是不有點虛啊，老出汗，不行找中醫給調調。”

  媽媽回家當個事兒了：“我兒最近是瘦了，要不整點排骨吃吧。”

  十一放飛之後，就找到自我了，下課人家下樓梯，他從扶手上往下滑。上樓的時候，人家一節一節的走，他三節三節的蹦。

  冬天了，人家穿著棉襖，他穿著媽媽織的毛衣跑到操場上，和踢足球的哥哥們說：“給我整一腳唄。”

  這一腳，足球跟流星似的，直接把老師辦公室的窗戶幹碎了，熱氣像煙囪一樣往外冒。踢足球的同學還沒有反應過來，十一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放學後，挨罰幾個同學找十一評理，他們剛圍過來，十一就樂了，臉上像一朵花，他把書包一扔，問了一句：“是不要打架。”

  七八個高年級同學，被十一打的哭鼻子，告了老師。十一在去辦公室路上嘟囔：“我在村裏打架，從來沒有人告老師，一群慫包。”進了辦公室就不是他了，裝慫，還抹眼淚。老師一尋思，不可能啊，這孩子雖然高點，也不壯，怎麽能打七八個人呢？結果，那七八個被打的孩子受了處分。

  ……

  奶奶在屋裏蒸饅頭，爺爺在外屋喝茶。奶奶有點兒想孫子了，隔著屋子和爺爺說：“你想個招兒，把我孫子給我整回來。”

  爺爺說：“不急啊，咱們也消停兩天，我養大的兔崽子，我還不清楚，把學校的天翻過來，這都是壓抑著自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