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武苦笑：“你的眼睛已經告訴了我這個事實。”

  不是威嚇。

  不是警告。

  正在走近他的青年已經用他的行動告訴了李武這一點。

  淩青隱藏起來的小刀已經落在了他的手掌裏，眼眸微沉，一副以對待敵人的姿態走向他童年時期的好朋友。

  “你想要我死很久了啊，淩青。”

  不過，最可笑的還是他自己。

  早就明白了對於眼前這個青年而言，兩個名字是絕對不能提起的，為什麽他還會去做出這麽愚蠢的事情？

  背脊靠在門上，他露出一抹釋然的笑。

  僅僅……隻是為了找到不需要再留在薄暮的理由。

  你看，他曾經的友人他現在的首領想要他的命！

  是時候離開了。

  作為一個已經存活了很久的組織，李武相信淩青的實力，隻不過當他的力量被完全壓製住處於任人拿捏的時候，他還是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樣的一個首領，真的還需要別人保護嗎？

  察覺到對麵的視線，在對方的身體上又劃了一刀，淩青仿若閑庭若步般笑道：“怎麽？你好像很驚訝的樣子？”

  “我很強，你覺得不可思議？”

  忍著身上的疼痛，李武已經痛得冷汗直冒，說不出一句話。

  “嗯，是疼得沒力氣說話了啊。”淩青以一種和溫柔的聲音截然不同的粗暴手段將李武給提起，“我要殺你，並不是因為你頂撞了我，我的戰車。”

  “——住嘴！”他不想從他的嘴裏再聽“戰車”兩個字了！

  尤其是那曾經讓他一再忍耐的“我的戰車”，那隻會讓他覺得他的人生和選擇到底有多麽的可笑！

  明明一再被無視。

  明明從來沒有將他當做可信的同伴，一次次的傷害他。

  他卻總是傻傻的相信著眼前的人，相信他可以找回最初的善良和溫和。

  他總是聽到外麵人說淩青很天真，其實一直天真的是他李武才對！

  “為什麽？不喜歡我這麽叫你？”

  眼中有著茫然，臉上露出了單純無辜的神情，殊不知他此刻的神情讓李武覺得更加的反感。

  不是不喜歡的問題吧？

  李武吸了口冷氣，勉強提起精神：“你一直口口聲聲喊我戰車，但是你從未將我當做真正的戰車過！”

  “嗯，確實呢。”淩青不否認的點頭，“那麽要怎樣你才會覺得我把你當做同伴了？”

  不等對方開口，他若有所思道：“我根本不需要同伴啊，那種東西隻會阻礙自己的行動，有什麽意義嗎？”

  所有的憤怒隻在一瞬間都消失於無形，悲痛的色彩在李武的眼中閃現：“聽到你這句話，淩青……我為你感到悲哀。”

  “為什麽？”淩青看了眼李武身上汩汩流淌著的血滴落在水泥地上，麵無表情的問他。

  “你說你不需要同伴，那麽之前為了保護你而犧牲的那些同伴……你將他們想要守護的心情置於何地？！”

  “……”

  房間裏靜寂了好久，才響起房間主人低沉的聲音：“你的話太多了。”

  手中匕首終於完全沒入了眼前人的心髒，失去了焦距的瞳孔緩緩合上，淩青收回刀，眼睜睜看著失去了生命的人倒地不起。

  走到桌邊，他拿起紙巾輕輕擦拭著染血的刀，神情寧靜，和房間另外一邊的血腥現場形成了鮮明對比。

  當他清理好了隨身匕首，才遙望那個方向。

  “我沒有錯，是你不好。”

  站在原地遲疑了很久，淩青才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首領。”

  “戰車背叛，已經被我處死，你找人來處理下。”

  那人遲疑了下才回答：“是。”

  “另外，讓‘他’可以回來了。”

  “首領，您的意思是——？”

  “就是你所想的那個意思，秦恩。”

  “我明白了，事情我會辦妥的，請您放心。”

  淩青微微一笑：“嗯，你辦事我一向放心。”

  掛斷了電話，臉上的笑容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自嘲：“放心？放心給你們背叛的機會？還是放心給你們摧毀他們辛苦保護的家？”

  秦恩派來的人顯然已經被事先提醒過，除了最初看到房間中那令人反胃的場景，之後的一切有條不紊的處理著。像是故意遺忘那個可怕的場景，盡管臉色依然蒼白，卻沒有一個人嘔吐或者尖叫。

  因為之前有過這種前科的人，已經被埋在了土裏。

  當他們抬著屍體走出房間沒多久，就感到一陣恍惚，很快的失去了知覺。

  一個人從拐角處走出，變魔術一樣的，一個有著和李武一樣麵容的屍體從他的手中出現，將之放在地麵的另一邊，他將失去了生命的李武背在身上，又將另外一個屍體放在了李武原本躺著的地方。

  確認了沒有疏忽遺漏了什麽，這人再度隱入黑暗消失不見。

  那些恢複了意識的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在看到了那個屍體還在原地，這才鬆了口氣。雖然隻是屍體，但是搞丟的話，他們也要承受首領的怒氣的。

  黎寧安正趴在桌前，安靜的凝視著手中的耳釘，微微歎了口氣。

  房門被人打開，是林澄。

  當她看到被他放下的身上的衣服都被血給染紅的李武，忍不住皺眉：“怎麽回事，不是讓你負責保護他了？”

  為什麽還是會弄成這個樣子？

  林澄走到桌邊倒了杯水，喝了口才回答黎寧安的話：“我到的時候已經晚了，我隻來得及讓淩青的意識產生偏移刺偏勉強保住他一條命。不過因為他在之前已經受了很多非人的對待，不及時處理的話也會沒命。”

  掀開衣服的一角，看到已經綁上了繃帶明顯處理過的傷口，黎寧安鬆了口氣：“還好你想得周到，不然的話還真是保不住李武了。”

  聽到她這話，林澄挺詫異的：“我倒是很奇怪，你和李武沒有見過幾麵，為什麽想要救下他？該不是聖母的同情心泛濫了吧？”

  “李武不能死。”黎寧安完全不在乎李武身上衣服的肮髒，替他蓋上了被子。“他是用來喚回淩青最後良知的可能。”

  “哦？”

  “我答應過，會替淩青替薄暮找到自由的鑰匙。但是，如果薄暮不再是當初的薄暮，而淩青的周圍真的失去了所有他在乎的人的話，他就會徹底壞掉，到那個時候……不隻是薄暮，恐怕連這座城，也會被他一起給毀滅吧。”

  “但是從他這麽對待李武來看，他已經壞掉了啊，寧安。”

  眉眼低垂，黎寧安垂眸。

  “是的。從我進入薄暮我就發現了，淩青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殺死李武。原來的話我還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可能有答案了。”

  “什麽理由？”

  “一是他愧對孫郯，畢竟原本的戰車是他，淩青一定每天都處在自我悔恨中吧，一邊不得不由於現實妥協將原本許諾給孫郯的位置給李武，一邊又憎恨李武，因為他的存在使得淩青不得不毀約。”

  林澄頗為意外的挑眉：“這種理由……根本是前後矛盾啊。不不不——”他一手支著下巴，想了想，“應該說，淩青真的這麽想的話，本身就已經扭曲了啊。”

  黎寧安微不可聞的歎氣：“他一直都是一個脆弱的人，隻是我沒想到的是……在他失去了朋友和愛人後，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對了，你剛剛說有兩個理由，還有一個呢？”

  “說出來你也許不信，是一個更加讓人無法接受的理由。”

  “那我更想知道了。”薄暮的魔術師麵帶笑容，一副聆聽者的姿態，“在聽你說了第一個原因後，我很好奇，還會有比這個更加扭曲的嗎？”

  “如果怎麽都無法保護好，或者終將失去的事物……與其落在敵人的手裏，不如自己親自解決了更好。”

  “！”怎樣的心情都無法形容林澄此刻的震驚，他實在是無法想象，一個人到底絕望到了什麽地步……才會因為這樣兩個原因而做出殺害摯友的事情！

  “不過，也許這一切隻是你的猜想。”呼氣吸氣，這樣的動作持續了好幾次，林澄才平靜了下來，“僅僅隻是猜想，也已經很可怕了。”

  “嗯。”黎寧安其實也很不安，雖然隻是猜測，卻是按照淩青的為人處事來做出判斷的，可謂是八、九不離十，隻是無論是哪一種理由，都隻能證明一點——現在的淩青，距離崩潰應該不遠了。

  要保護好一個組織看似很難，其實隻要盡全力也並不是太難，再加上她有讓黎家也參與到裏麵的情況下，不能說能夠保護住每個人，但是至少薄暮的大多數人都不需要擔心生命安全。唯一難的是，如何守住薄暮首領的心，以及怎樣讓薄暮成為這個城中無人可撼動的名符其實的最強的組織。

  “今天麻煩你了，林澄。”將思緒給拉回，黎寧安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早點去休息吧。”

  林澄看了眼桌上攤著的文件和泛著藍光的顯示屏，眉宇間有些擔憂：“你都工作了一天了，還不打算休息？”

  “稍微再過會兒。”黎寧安柔聲道。

  “那我就在這裏陪你，你什麽時候睡我也什麽時候休息。”

  “喂——”黎寧安哭笑不得，“就算再怎麽厲害，你還隻是一個孩子啊，不好好休息的話，可是會影響以後的。”

  “孩子？”仿若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林澄幽幽道，“寧安，我是不是孩子……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

  “我……”

  昏暗的房間中，兩個人相對而坐，神情晦暗不明，空氣中有著一種曖昧不清的氣息流動著。

  作者有話要說： 自以為把好友給殺死的楠竹暫時不會咋樣了，能夠保護的都不再了，也就不用害怕失去了，於是之後就是回到主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