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徒手冊》中記載著女巫們所經曆過的最黑暗的時代，當人們抓住女巫之後，會將她們綁在紅木鑄就的圓木堆上，將聖油淋遍她們全身，再用火將她們活活燒死。

  羅欣讀到過這一段記載，而她現在的處境和記載中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缺少了三頭犬的保護，加上剛才那一下猛撞，讓她無法早逃開人們的追逐，幾近喪失理智的人群抓住她之後將她捆在了候機室的長椅上，一眼望去，隻有一片對她虎視眈眈的人群。

  或許，這正是風衣男任由她逃到這裏的原因。

  人們臉上的驚恐逐漸被狂熱所取代，無需轉化儀式，在他們放棄分辨的瞬間，就已經與怪物無異。

  不一會兒，人群中有人讓開了一條道路。

  活捉羅欣的眼鏡女理所應當地成為了人們默認的領導者，她不知從哪裏找來了榔頭，一步一步地來到羅欣麵前。

  遵照“神”的指示，她會將女巫之血分給在場的眾人。

  兩人對視著，易形怪咧開嘴，羅欣看見了她滿口的尖牙，然而圍觀者卻沒有任何人指出這一點，他們就這麽站在原地，默默等待著女巫被處死的瞬間。

  也許這就是風衣男希望創造出的世界，目光所及，皆為地獄。

  但至少……

  她將這份情報傳達給了那個一直尾隨她的獵魔人。

  遲早有一天，會有人阻止風衣男，終結這從八年前就開始的循環。

  伴隨著風聲，易形怪手中的榔頭朝著羅欣的腦袋重重落下。

  黑暗與寂靜久久持續著，隻是她依然能感覺到時間的流逝，預想中的疼痛也遲遲沒有降臨。

  羅欣眼睛眯開一條縫，卻看見揮舞著榔頭的手腕被人握住了，易形怪用盡了渾身力氣，手腕卻動不了分毫。

  雖然它偽裝成了人類女人的模樣，可是力量卻要比正常人強大數倍不止！

  羅欣看見了一個略帶熟悉的麵孔——學徒考試那天，闖入儀式現場的便是這個青年，可是……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不是將這個線索傳遞給了正統的獵魔人才對麽？

  “有人說這裏有怪物，說的就是你吧。”

  顧雲一眼就識破了易形怪的真身——滿口獠牙，還有一條長滿了倒刺的尾巴，在場的所有人裏麵，沒有人比這玩意更像怪物了，而且他剛趕到，就看見這東西在持榔頭傷人。

  易形怪也不再掩飾，她猛然張開血盆大口，咬向顧雲的喉嚨，長滿倒刺的尾巴也如利劍般直擊顧雲小腹。

  “這樣就沒錯了。”

  一切就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眾人回過神時，卻發現怪物半截身子已經陷入地下，脊柱似乎已經斷成了兩截。

  “小女巫，我看到了你留下的信息，幹得不錯。”

  顧雲很少誇獎別人，不過羅欣冒死傳遞風衣男情報的做法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算在他們村裏，這份敢於隻身深入敵後的勇氣也不多見。

  眾人本想質問顧雲的身份，然而當有人回頭看見身後的景象時，卻被遠處的狼藉驚得說不出話來——在安全通道處張牙舞爪的觸手一截一截地散落得到處都是，黏液裏還能看見之前那幾個被卷入其中昏迷不醒的乘客。

  基金會……

  基金會派人來救他們了！

  他們隻能作此猜測，因為在他們的認知中，除了基金會s級雇員之外，沒有人能解決這種級別的怪物。

  “顧師傅……？”

  人群末端忽然有人叫了顧雲一聲，顧雲尋聲看去，略加思考才想起了那位留著八字胡的男人是誰。

  “金先生，你也在這兒，真巧啊。”

  當初這人給了他買回跑步機的第二桶金，是個慷慨的富人。

  不過現在並不是閑聊的時候，風衣男還隱藏在機場的某處，敘舊可以等他回來再說。他剛才在機場裏繞了一大圈，小嘍囉倒是見到了不少，可惜沒一個能打的。

  “附近的怪物已經被我幹掉了，這裏應該很安全，你們先在這等我，我去會會那個穿風衣的就回來。”

  “等一下！”

  人群中有人喊住了顧雲，“領導者”被顧雲幹掉了，局勢又一次變得撲朔迷離，如果可能的話，沒有人願意主動變成怪物，可是……

  這個青年雖然看起來不是泛泛之輩，但和動動手便將整個城市籠罩進迷霧的風衣男相比，觀感還是相差太大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線生機，他們不能放任這機會白白從他們眼前流失。

  其實，他們根本不需要與迷霧中的風衣男死磕，隻要掩護他們撤離x市就可以了。雖然x市的災害給他們帶來了難以估量的損失，但隻要本還在，就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你是基金會派來的雇員吧，快把我們帶去安全的地方！”

  “隻來了你一個麽？救援的飛機停在哪裏？”

  “快點，我已經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裏了。”

  一人開口，其他人紛紛附和起來，所有人仿佛都集體失了憶，絲毫不記得幾分鍾前他們還打算飲下女巫之血墮落成怪物。

  “這裏就很安全。”

  顧雲說道。

  之所以來這裏用了些時間，是因為航站樓太大了，他又迷路了。無奈之下，他追隨怪物們留下的蹤跡在航站樓裏繞了一大圈，基本能去的地方全去了，而剛才的易形怪，就是航站樓內的最後一個怪物。

  “漢堡店和拉麵館的怪物也被我幹掉了，你們要是餓了可以去吃點東西，哦，對了，女廁我沒進去過，那裏麵有可能還有漏網之魚，你們自己小心。”

  聽了顧雲的一番話，人們麵麵相覷。

  現在是吃快餐的時候嗎？

  他們連一秒鍾，都不想繼續留在這個是非之地。

  “我們是基金會的會員，你不能這麽對我們，我要和石會長通話！”

  “我們交了那麽多會費！”

  ……

  “那你們去找基金會啊，關我啥事？”

  顧雲來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會一會風衣男，哪有功夫幫助這些人撤離，而且除了金先生之外，他壓根就不認識這些人。

  “各位難道還不明白麽？我們已經被基金會拋棄了。”

  人群正欲繼續與顧雲糾纏，金先生卻站了出來，“之前我兒子染上的怪疾，就是顧師傅幫忙醫好的，別看他還很年輕，卻要比基金會分部可靠多了，既然他說自己有把握對付那個怪物，我願意相信他，我們現在能做的，也隻有不拖顧師傅後腿這一件事了。”

  金先生剛才之所以站在人群最末端，心裏也極其排斥飲下人血，可人們在怪物的挑撥下群情激憤，他也不能逆勢而為。

  “可是，就算他能打贏那個怪人又能如何？現在x市已經被怪物占領了，那些怪物遲早會踏平這裏。”

  “就是啊，這種時候不要逞英雄，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你看們，好像有什麽不太對勁。”

  人群中有人打斷了抱怨，指責屏幕說道。

  航站樓電視上播出的戰局突然間發生了變化。

  北區的防線已經瀕臨崩潰，怪物頂著槍林彈雨衝破了防線，然而就在一場屠殺不可避免之際，一隻長著三個腦袋的巨型犬類衝破了煙霧。

  艾薇兒和安鈴一前一後地騎在三頭犬背上，被她們投擲出去的布袋在接觸到怪物的瞬間便燃燒起幽綠色的火焰，連子彈都無法洞穿的怪物卻在短短數秒之內便被火焰所吞沒。

  在劣魔般的人形生物爬上南區的高牆之時，一個兩米多高，渾身肌肉因充血而變得通紅的巨漢出現在了鏡頭之中，他掄臂一揮，逼近的劣魔便被掄下樓去。

  隻是常虎一邊激戰，嘴上還一邊罵罵咧咧，“我欠你的人情這次就還清了，以後別想再指使我幹這種荒唐事！”

  “等你活下來了再考慮以後的事吧！”

  吳老師麵無表情地用子彈解決掉衝上來的漏網之魚，說話之間，大樓的玻璃中陡然伸出的手臂將從背後偷襲的劣魔拽入其中。

  西區連續摧毀了幾棟建築的巨人忽然停了腳步，他扛著長達十幾米的釘頭錘，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出現在他麵前的渺小人類。

  複古的火銃對準了它的眉心，當它抬起了右腳之時，一道流光衝破迷霧。

  被流光貫穿的瞬間，那十米高的身軀頃刻間便化為了飛灰。

  “看來，這玩意還處於生物的範疇。”

  斯佩羅呼出了一口煙圈，將火銃別回腰間。

  航站樓內的人群鴉雀無聲，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受災最嚴重的東區，早在十幾分鍾之前，東區的防線便已經被怪物瓦解。

  成群的喪屍、血肉鑄就的怪物，以及天空中盤旋著的變異體……

  毫無疑問，這些都是人類想象力所創造出的怪物，是由他們自己創造出的“末世”。

  緊接著，半空中出現了一條切痕，這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分明看見，切痕出現之後，整條街區的建築都詭異地浮上了半空，在無形力量的操縱之下，有的砸向地麵的屍潮，也有的撞向在空中徘徊的異變體。

  “那是……”

  “是沈月！”

  有人認出了出現在建築頂端的少女，“基金會還沒有拋棄我們！王牌來救我們了！”

  ………………

  人群一片歡呼，然而顧雲卻趁機溜了。

  剛跑出幾步，卻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

  “你怎麽跟上來了？”

  顧雲停下腳步，瞥了一眼一臉固執的羅欣，“你應該去養傷。”

  “我能幫你找到那個混蛋，而且我不想和這些人待在一起。”

  雖然外麵的局勢似乎發生了反轉，但羅欣實在無法信任剛才還準備飲下她的血的人們。

  “行，那你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