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晚上，顧天天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比如說，和藹可親的安鈴姐，真實身份是女巫，收養的艾薇兒同樣是從歐洲遠道而來的女巫學徒。

  哥哥賺到十萬元，是因為協助基金會擊退了一位凶名遠播的魔女。

  作為班主任的吳老師，背地裏是為某個組織效力的殺手，加入組織的目的，是為了查清當年風衣男的真實身份。

  自己輔導的小學妹沈月也並不是每次都在說謊，她的身份是x市基金會的王牌。

  鏡中的“瑪麗”真實存在，引導她完成的儀式的目的卻是為了避免更多人遭到風衣男的毒手。

  就在他們坐在一起吃晚飯時，還有一隻三頭犬在家門口警戒著。

  而名為王碌的中年大叔……

  好像真的隻是個無業遊民。

  顧天天還知道了一場巨大的災害即將降臨，得知消息的基金會分部和吳老師所在的組織都提前撤離了x市，任由x市的市民們自生自滅，而他們今天聚在一起的目的，是為了組建起一支臨時的“對抗天災聯盟”。

  她覺得自己和這群人之間必定有一方出了問題。

  而包括吳老師在內的人集體發瘋的概率無限趨近於零，但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那就會帶來一個極為可怕的後果……

  之前哥哥對她說的所有事都是真的。

  他的哥哥並不是重度中二病患者，惡靈是真實存在的，而他一個個夜晚走出家門，真的是為了驅除惡靈。

  雖然之前隱隱也產生了這方麵的感覺，但顧天天卻都刻意忽略了，並以近乎自我催眠的方式告訴自己超自然現象並不存在，與其說是不信，更多的是不希望它們打擾到他們平靜的生活。

  她和哥哥相依為命，好不容易渡過了金融危機，不想再有任何其他的危機介入他們的生活。

  顧天天坐在沙發上，單詞手冊上的詞語根本看不進去，她覺得自己的大腦有些發懵，其中最讓她難過的，是自己對於哥哥一直以來的誤解。

  “哥！”

  “什麽事？”

  顧雲放下洗好的碗筷，從廚房探出頭來。

  神色平靜，就和往常一樣。

  “哥，你過來一下。”

  “咋？遇到煩心事了？”

  顧雲坐在顧天天身邊，妹妹一直堅強獨立，很少像今天這樣一臉茫然地在沙發上發呆發上一整宿。

  “哥，那個災害是不是很危險？”

  “嗯。”

  顧雲點了點頭。

  瑪麗安-瑟西亞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遭遇的最強的對手，如果真要抱著殺死對方的心態來戰鬥，造成的破壞可能無法估計，而黃昏魔女卻在夢境中，稱“天災”的力量很可能還要在她之上。

  “……你一定要去麽？”

  顧天天小心翼翼地問道，她對這個世界的另一麵一無所知，更不知道災害具體會帶來多麽嚴重的破壞。可是通過橫向比較，連基金會這種大組織都選擇了暫時性撤退，隻要一想到這一點，心中的惶恐就忍不住地滋長起來。

  其實，他們可以和基金會一樣離開x市。

  哥哥剛剛賺了一大筆錢，加上她這些年的存款，足以讓他們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穩住腳跟。

  她的學習成績不錯，就算到了別的城市，也能找到肯錄取她的高中。

  其實大家現在都被蒙在鼓裏，即便離開了這座城市，也不會有人把責任歸咎到他們身上。

  顧天天很想把這些話告訴哥哥，卻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當然。”

  顧雲覺察到了妹妹情緒的變化，他也覺察到了妹妹似乎希望他給出否定，或者至少是不那麽肯定的答案。

  但是，無論妹妹詢問他多少次，回答都是肯定的。

  顧雲還記得自己七歲時第一次出村狩獵魔物，是因為魔物威脅到了婆婆養的羊群；完成四項試煉，是為了從神族的入侵中保護村莊的安全；闖入海底大監獄是為了營救長老，身陷敵陣直麵審判長是為了終結漫長的戰爭……

  這些，都是支撐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動力。

  一旦選擇了逃避，長久以來的努力也就失去了意義，而如今麵對的災害，也不過是他諸多強敵的其中一個罷了。

  “那……我有沒有可以幫到你的地方。”

  “有。”

  “快告訴我。”

  “保護好你自己的安全。”

  不知是不是錯覺，顧天天覺得這一次哥哥說話的口吻都發生了變化。

  若是放在以前，他大概會說上一些好好鍛煉身體之類的話，然而這一次，顧雲的態度十分認真。

  少了那些開玩笑般的無理要求，反而讓顧天天心情更加沉重。

  “除了這個呢？”

  “沒了。”

  “哥……”

  “別搞得像生離死別一樣。”

  顧雲皺起眉頭打斷對方，他完全搞不懂為什麽所有人今天都沉浸在不安的氣氛當中，他現在麵臨的最大問題，隻是找不到風衣男的下落——如果能立刻找到對方，連一天時間都要不了就能和對方做個了斷。

  “我不會輸給任何人。”

  “哥，你不要亂立fg！”

  顧天天連忙捂住了顧雲的嘴，根據她的經驗，大戰前說出這句話的，基本沒有能活著回來的。

  “我是說萬一，祂比你更強呢？”

  “不存在萬一。”

  “那就百萬分之一、千萬分之一……”

  “也不存在。”

  顧雲說得斬釘截鐵，這並不是安慰性的言語，而是他打心底裏就是這麽認為的，“不對，你到底是哪邊的？怎麽一直在念叨我會輸？”

  “當然是你這邊的啊，我就是擔心嘛。”

  好不容易解開了誤會，顧天天絕不希望這一刻成為他們關係的終點，“那……拉勾，你要保證能回來。”

  不過她知道顧雲比任何人都信守承諾——至少，在此之前，哥哥還從未違背過他們之間的約定。

  兩人的小拇指鉤在了一起。

  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平複了一些。

  “哥，對不起……”

  末了，顧天天終於鼓起了勇氣，小聲說了一句。

  “為什麽道歉？”

  “之前沒有相信你，以為你是在騙我。”

  “無妨。”

  顧雲擺了擺手，說道，“既然你意識到了錯誤，可以先去跑兩個小時鍛煉一下自己的體能。”

  “哥……”

  顧天天看了看跑步機，又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

  這都十點多了。

  “嗯？”

  “要不還是下次吧，下次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