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這麽問呢？”米拉娜興致多了幾分，身子往前更傾一些，波浪的褐色卷發落在了莉萊的頭上，像是熱可可兌進了蜂蜜中。

  “比如當你麵對一個謎團的時候，你會好奇地想要去弄清它，當謎團接二連三的出現時，你會猜測你生活中的某個環節出了問題，當謎團以幾何倍數增加時，你會怎麽想？會懷疑是整個世界出了問題嗎？”

  莉萊看著窗外說，手背撐著臉頰，若有深思地迷惘，靈魂不知道飄向了何處。

  星空之上，到底有什麽，自己到底被交付了怎樣的使命？

  連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明明馬上就要挑戰勇下地麵8700米，但自己卻並不緊張。

  像是體內的正負情緒達到了某個微妙的平衡點，隻剩下一顆清晰的大腦在理性運轉。

  “作為老師，很高興你能像一個哲學家那樣思考問題關於世界的真實性嘛，我還真沒往這方麵思考過，但我還真沒見過比你更真實的人。”米拉娜順便玩弄起了莉萊頭上的一撮毛發，莉萊也不太在意。

  “我在夜魘的密警隊課程上學過這麽一個有趣的說法，如果你想要捏造一個讓人印象深刻又信以為真的故事，有兩種東西必不可少一個矛盾的人，一個井井有條的事件線，比如我要講一個乖乖女故事，那我肯定得告訴聽眾，乖乖女背後有很多出格行為，比如偷偷交男友，偷偷去酒吧。”

  “不這隻是個別情況吧”莉萊失望地歎氣，還以為對方要提出何等驚世駭俗的高見。

  “唯有個別情況，才能讓人深信不疑，又能印象深刻。”

  “那你為什麽覺得我矛盾呢？”

  “喲？怎麽快就忘了自己在鐵梟上擠了幾滴眼淚的事嗎？”

  唔

  被這麽一點，莉萊莫名唰地小臉一紅，甩了甩頭發，將米拉娜的手驅走。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明明已經做好了可能會死的準備，但是我想到輻射可能會很痛苦時，就忽然忍不住話說我真哭了？”莉萊搖了搖頭，不太回憶得清當時的情形，更不記得自己的心理感受。

  隻覺得忽然被打開了一個缺口，不好的東西都往裏麵鑽。

  “放心，頂多就兩滴，你感受不到也正常，但我這裏確實保留了證據你看，你的眼淚，在我這裏。”

  米拉娜說著將那條遞給莉萊擦眼淚的手帕掏了出來，炫耀似地揮了揮，仿佛接下來還要送去化驗一下，看看有沒有莉萊的痕跡。

  “你算了，我早應該想到你的惡趣味的。”莉萊正想要起身罵人，但還是無奈地躺了下來。

  這幾滴眼淚或許這便是她的矛盾吧，可這就是真實麽？

  “其實我在鐵梟上，告訴你可以選擇下飛機，我是真的做好了你答應的準備，然後我騙塔夫曼放你下飛機，你們走得越遠越好。”米拉娜說，小溪一樣安靜的聲音，但這麽做的後果無疑是一切毀滅，一切歸於虛無，沒有人能活下來。

  莉萊眼瞳的弧度微微擴動，手指在奶茶杯上娑動，欲言又止，胸口忽地一動，仿佛被不知名的力量觸及到。

  “然後世界就毀滅了，這樣也挺好，我是真這麽想的，可我無法解釋這個想法的由來，它絕不是我人性中的陰暗麵忽然發作，想讓所有人死亡，也絕不是我累了撂挑子了，想一了百了這個念頭在我心中毫無起伏地產生。”

  米拉娜和莉萊看著同一片窗外的夜景，一個人蹲在沙發裏，一個人彎腰趴在沙發後座上。

  “我在某種意義上和你一樣，都是不講道理的人，好比你解決多倫特靈異時的心態我想說的就這麽多，一個人的矛與盾，分別對應著思維上的感性和理性，這是人最根本的兩股驅動力，但當這兩者驅動力結合起來，才能達到真正的完美驅動力。”

  “完美”莉萊嘴裏叨了叨這個詞，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與姿勢。

  “我在你背後看了很久，正因為你掌握著這份特別的驅動力，所以我才賭你未來會很成功，甚至很偉大。”

  時間宛若凝滯，所有的思考都沉浸在了這一刻，莉萊的眼眉垂下，雙手不自覺在胸前相交，達出了一個搖搖欲墜三角形。

  “寧靜已經到站，接下來的這一站叫暴風雨，你得出發了。”米拉娜看了看手表，確認了下上麵的時間，已經八點了。

  呼出一口盤壓在心中的老氣，莉萊在沙發上伸了伸懶腰，雙腿和脊背緊緊地繃直，嘴裏也發出舒爽的聲音——“嘿呀！”

  “對了，這次行動，你不跟著一起下去嗎？你好歹也是個天輝的英雄。”莉萊忽然問道。

  “我也想陪你們一起下去，但是我的心髒部分，也被植入了東西，方便夜魘控製我，但進入到輻射區，我很可能會因這個而暴斃。”米拉娜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或者說將d級的戰艦巨炮抬了抬？

  “這就是站隊的代價？”些許的嘲諷從莉萊嘴裏漏出。

  “還挺值。”米拉娜對此並無怨言。

  剛邁出沒幾步，莉萊又回頭：“我之前給你鑒定的那枚金幣”

  “你活著回來，我就告訴你。”米拉娜很快回答道，打斷了莉萊的問題。

  “已經有結果了？”

  “我把這枚金幣給墨丘利鑒定過，她成功將金幣的名字鑒定了出來，完美的全稱，隻要你回來，我就告訴你。”

  米拉娜的聲音輕輕地落下，倆人隔著好幾米的距離，視線交匯了許久。

  “好的，就這樣。”莉萊點了點頭，帶著十足的堅毅，像是許下了一個約定。

  退出會議廳，莉萊行走在空蕩黑暗的走廊上，月光之下，自己倒影穿過窗欄的層層黑影，窗外偶有機器咆哮，引得窗戶微微震動。

  戰意一絲絲從胸口湧出，一麵戰鼓在心中敲響，雄壯的鼓點愈發強烈，讓人聯想到古老戰場的衝鋒號角。

  她捏緊了五指，像是切真切實地握住了某種絕對的真實。

  完美的驅動力，真實的自由意誌，它的的確確地存在，不因世界的虛假而改變，也不因世界的真實而放棄，它像一團永不滅的火焰，時時刻刻驅使著自己去思考去行動，去反省，去思辨。

  世界的秘密。

  邁達斯之手的秘密。

  王座的秘密。

  曆史的秘密。

  皇帝的秘密。

  教母的秘密。

  最後是這層看似近在咫尺，但實際上又遠在天邊的星空，將這層美麗到如同虛幻一樣的星空，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這雙手一層層地扒下來，露出它們最根本，最原始的麵貌。

  這或許就是她的使命。

  行至建築出口，所有隊友已然準備就緒，和莉萊一樣都穿著很沒品位的緊身衣，遇見的一刻人人捂麵發笑。

  “別笑了別笑了，肅正下紀律。”莉萊拍了拍手掌，收起輕鬆的表情。

  “首先，我們已經脫離了天輝，但我們也不屬於夜魘，同不同意這個說法？”莉萊麵向眾人發問。

  “同意，我們都被狗團長賣了，天輝那邊肯定是不去了，但夜魘這邊看上去也不太友善，我們充其量就是臨時員工！”一名留著海星狀胡須的森林老人喊道，他的階職是【森林衛士】，lv6，民用輔助類，具體技能效果是綠化植樹。

  艾文和安娜是【栽培者】和【生命之水】，都是lv1，目前的具體效用是種地。

  還有一對雙胞胎女孩，共同組成一個英雄階位叫【心靈雙子】，都是lv3，等一下進入王座之後，通訊設備無法使用，隻能將這雙胞胎中的一人留在地麵上，以此來使己方和地麵的科學家保持聯絡。

  這個牛頭人的階位叫【酋長】，lv4，技能非常奇葩，目前能使用的技能是強化自身體質，踩踏地麵，以及召喚牛肉對，沒聽錯，就是召喚牛肉，用來吃的那種，極為奇葩的軍民雙修。

  還有一個麵帶凶狠刀疤的男人，階位為【馴獸師】，lv5，技能是召喚熊、戰鷹和豪豬，嚴格意義上來說，把這三者用來充饑也不是不可以

  最後是一個油膩的中年男人，階位為【幻想魔術師】，lv6，名字聽上去固然唬人，但具體效用是給對手製造幻覺，對於接下來的非人對手簡直毫無用處。

  這就是手中能打出去的牌，要是玩鬥領主時起到這麽一副爛牌，估計想丟鍬的心都有。

  但是，偉大的目標已經將所有人綁定在了一起，使之凝聚成一個統一的整體——

  “那我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是什麽？”

  “拯救世界！”這下輪到眾人齊聲而道，真臂高呼，遠遠看上去像是傳銷現場。

  “幹完這一票，我們就——”

  “按照自己向往的方式去生活！”

  “完美，走！”

  這些都是在鐵梟上就商量好的，最終達成了這三項協議，外加無數的願望清單。

  隻要這一票幹完了，所有人都自由了，這群人都是民用得不能再民用的無危險性人物，夜魘不至於對他們下死手。

  唯一有可能被毀約的是三個死黨隊友以及自己。

  “上車！”

  足足13人的隊伍登上軍用卡車，司機立刻將油門踩到底，以暢通無阻的速度衝了出去。

  “到站，下車！”

  軍靴齊齊落地，再度來到外麵時，已經是最終入口前方了。

  黑黃的條紋警戒線拉在周圍，一條巨大的裂口出現在眼前的盡頭，那裏是王座破損的地方，異虹的迷幻光影在半空隱現不頂，美麗而危險。

  下車的一刻，周圍所有的士兵立刻敬禮，將尊敬的目光都投向了這裏。

  士兵們知道，這群天輝份子即將進入到這個死亡地帶，去完成隻有這群人才能完成的任務。

  隊友們都愣住了，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也能有如此禮遇，下意識也挺立敬禮，出於天輝習慣。

  塔夫曼從不遠處走來，與莉萊象征性握手。

  “很抱歉，沒能幫你爭取到幫手，那三個老東西不同意派我們的人下去。”

  莉萊的目光瞟向了塔夫曼身後不遠處的一輛大型的軍車中，隱約能感受到三個傲慢的視線，正一邊喝著紅茶，一邊看著這邊。

  其餘的三位元帥，在皇帝遇刺後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心懷鬼胎。

  “還抱歉一點，沒能提供更強有力的秘寶，我們最強的秘寶全被史黛拉帶往了藍心冰川，足足30多件，足夠她心情不好變著裝扮玩了，其中就包括迄今為止我們發現的最強秘寶，lv28的【龍息之矛】。”

  “謔，30多件啊，那聽上去可真快樂，不過秘寶最高能有lv28？”

  “關於秘寶的秘密，你回來之後我們會告訴你，很有意思，而且我們推測普利斯特手上有著更強的秘寶，這關乎天輝的最終秘密，也是我們絕不會對放棄抓捕他的原因。”

  “祝你們好運，早日將他抓捕歸案。”莉萊像沒事人一樣說。

  “也祝你們好運。”

  塔夫曼退開幾步，一群士兵將金屬製的手提箱從車上卸下來，放置在每個隊員的身邊。

  現在才正式授予秘寶和經驗書，也算是對方的保險起見，免得這群天輝份子拿了秘寶之後直接當場開戰。

  另外一批研究人員則來到每個人身後，在項圈上操作了起來，一聲哢嚓之後，施加在身體上的拘束打開，力量的感覺又重新流回體內，雪花般的紋路在眼瞳裏撐開。

  一切雜念被甩開，行動，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