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思潮化身摔倒在地，斬斧鋒刃上布滿了大小不一的缺口，身上精工打造的重型板甲也在激烈的戰鬥中支離破碎。

  ??“不妙啊……”

  ??他慘笑一聲，拄著滿是缺口的斬斧艱難站起身來。

  ??仿佛全世界都在針對他一般，無窮無盡的敵意從四麵八方襲來，蹂躪擠壓著他脆弱的軀體，光是站在這裏皮膚就會感受到陣陣如刀割般的痛苦，鮮血不斷從毛孔中滲出，又化為點點魔力光粒飄散在風中。

  ??“真沒想到，被憤怒侵蝕到這種地步，你們的心智網絡還能保留著相當程度的理性來壓製感染……”思潮化身倚靠在巨大的斬斧強支起身子，抬頭看向烏雲滾滾的灰暗天空。

  ??他開始有些後悔貿然入侵對方的心智網絡了。

  ??泰拉蟲人，決不屈服！

  ??整片天空的滾滾黑雲在洶湧意誌的攪動下化為風暴漩渦，渾厚的雲層被撕扯開來，一隻幾乎占據了半片天空的昆蟲複眼從雲層縫隙中逐漸顯現，如蜂巢般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的猩紅小眼上，從各個角度反射出無數道思潮化身的身影。

  ??這就是無數蟲人的意識相互串聯後組成的心智具現——一隻體量大到足以顛覆人類認知的巨型蟲人，隱藏在雲層上這隻巨碩複眼隻是這個龐大心智的冰山一角。

  ??他正在居高臨下觀察著地麵上如螞蟻般渺小的思潮化身。

  ??“背叛者，奴役，休想，吾等。”

  ??蟲人心智的低語如悶雷般回蕩在天地間。

  ??雖然低語斷斷續續，但卻不影響語言中承載的信息。

  ??這就是基於心智層麵上溝通的優點，即便交流者語言不通，難以說出連貫流暢的語句，也能讓對方理解想要傳達的意思。

  ??“心智比我想象中要健全得多啊……”

  ??思潮化身仰著頭，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天空的那隻巨眼。

  ??作為靈長類的情緒聚集體，在心智直連的狀態下他不僅能清晰理解對方想要傳達的意思，還能敏銳地從那雷鳴般的低語中察覺到這龐大心智背後無數個體心中隱藏的情緒色彩。

  ??赤紅的憤怒、漆黑的憎恨、深藍的悲痛以及隱藏在這些強烈情感背後，失色的，無比深沉的……

  ??失望。

  ??“既然能組成集體意誌，還能產生這麽複雜的高級情緒，說明你……你們並不是一群被統合意誌驅使的無智野獸，應該很清楚外麵的狀況吧？”

  ??“背叛者，不可信，殺死，最高優先。”

  ??蟲人心智並沒有回答他的意思，凝聚在一起的意誌化為壓力浪潮從天而降。

  ??大地在憑空而來的重壓下劇烈震顫著，地麵被撕扯出一道道幽深溝壑，驟然施加在身上的壓力更是讓思潮化身感覺身子一沉，膝蓋一軟不由自主便跪倒在地。

  ??“完全無法溝通……”

  ??思潮化身能感覺到，這股從天而降的重壓並非真正的攻擊，隻不過是對方在積蓄力量所造成的餘波而已。

  ??然而即便隻是餘波，他也有些頂不住了——由魔力構成的血肉骨骼正在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直覺正在瘋狂示警提醒他盡快逃離這裏……

  ??可他一步也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雲層攪動變得越發激烈，湧動的超凡力量如同巨鯨吸水般在天空匯聚、壓縮。

  ??轟！

  ??積蓄已久的攻擊化為湮滅光柱轟然落下。

  ??…………

  ??二十分鍾前。

  ??“不好意思偷聽你們說話，其實，我就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思潮化身懸浮在空中向僵硬轉過頭來的兩人禮貌地打起招呼，腰部以下如幽靈般的軀體在微光粒子點綴下看起來有些虛幻和縹緲，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對呆若木雞的兩人說道。

  ??“你們要找的那個幕後指使，就在這裏。”

  ??“等……”潤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張得老大，最終卡在喉嚨未能阻止的言語化為一聲歎息扶住額頭。

  ??還是沒能阻止這個耿直的小朋友自爆身份……

  ??“啊？”

  ??“誒？”

  ??而得知這一衝擊事實的兩人則異口不同聲地發出驚歎。

  ??不過從他們目瞪口呆，張口結舌的樣子來看，顯然他們的大腦還沒有完全消化掉這龐大的信息量。

  ??“等一下……”

  ??心理素質較好的魯長庚先回過神來，他有些茫然地捂住了腦袋，眉頭緊鎖，片刻後又抬起頭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小孩，語氣逐漸變冷：“你是說……你就是操縱外麵那些瘋子的幕後黑手嗎？”

  ??“雖然我剛剛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不過你既然又問了一遍，那我就說詳細一點吧。”思潮化身點點頭，“我是自人類心之內海永恒回蕩的思潮中誕生，由母親大人賦予生命，父親大人賦予形體降生於世，司掌瘋狂與盲目的無意識之海領主……”

  ??沒等思潮化身把話說完，魯長庚已經從懷中掏出了一把袖珍手槍。

  ??抬手、瞄準、開火一氣嗬成。

  ??砰！

  ??槍聲響起。

  ??子彈脫膛而出。

  ??可抵近射擊並沒有對思潮化身造成傷害，以亞音速飛行的子彈還沒擊中目標就撞上了環繞在他周身的無形屏障之上，房間內驟然亮起熾烈刺眼的火光，伴隨屏障一同綻放高溫高熱瞬間便將子彈汽化。

  ??“什……”

  ??魯長庚瞳孔驟然收縮，還沒等這位從晝半球回歸的調查員有進一步的行動，一隻粉嘟嘟的小手已經按在了他的臂膀上。他下意識想嚐試抽回手掙脫對方的鉗製，可無論他如何掙紮，手就像被鐵鉗夾住一樣紋絲不動。

  ??“還有請注意你的措辭，外麵那些不叫瘋子，他們現在有了新名字——紅燈軍團。”

  ??思潮化身小手下壓，調查員的手臂被生生壓下。

  ??“紅燈……軍團？”

  ??魯長庚臉憋得通紅，吃力地對抗著手臂上傳來的巨力，青筋暴起，表情扭曲。

  ??這個古怪的名字念起來無比拗口，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術士們施法時的咒語。

  ??“這是父親大人起的名字。”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之前被取名字的經曆，思潮化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表情複雜，“不要追究名字的深意，父親大人的惡趣味你是捉摸不透的……”

  ??“……”魯長庚甩著手後退兩步拉開了與思潮化身的距離，他深深看著這個外貌幾歲的小孩侃侃而談，眼中充滿了戒備，這時一旁的老範不動聲色地碰了碰他，給他使了個眼色。

  ??——要使用收容物嗎？

  ??他深思了一下，微微搖頭。

  ??——不到最後關頭不要隨便用那東西……

  ??老範眉頭微皺，不過沒有質疑同伴做出的決定，插在口袋中緊握收容物的手也悄然鬆開。

  ??他們自以為這一係列小動作很隱蔽，但實際上他們心中的真實想法，早就隨著那轉瞬即逝的憤怒情緒傳達到了思潮化身心中。

  ??“那個……”

  ??這時一直靠在一旁的潤土打破了緊張的氣氛，適當岔開話題。

  ??“那些紅燈軍團的人會怎麽樣？”

  ??思潮化身這才注意到了潤土的存在，他看著這個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先是有些疑惑，隨後像是想起什麽般恍然道：“你是……啊，你是潤土，之前是你把我救出來的吧？感謝您在關鍵時刻向我伸出援手。”

  ??他微微躬身向潤土道謝，隨後抬起頭，神采奕奕地看著後者。

  ??“現在局麵緊張，請原諒我現在無法立刻報答您的救命之恩。等夜之城的危機告一段落，我一定好好報答這份恩情。”

  ??“額，這個……”潤土顯然沒想到思潮化身會這麽鄭重其事，一時有些受寵若驚，他有些慌亂地擺擺手，“千萬不要這麽說……我沒有那麽了不起，隻是當時沒想那麽多，加上吳銘老爺也交待過我……”

  ??“父親大人隻是提供了一個意見和建議，充其量也隻是指明了道路而已，但最終做出決定的還是您自己，所以您大可以抬起頭，為自己做出的決定和行動而自豪。”

  ??潤土張了張嘴，看著思潮化身清澈的目光，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胸口有些堵得慌。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感謝，被人所尊重……

  ??在夜之城裏，潤土和所有底層工人一樣，光是為了活著都要拚盡全力的小角色。

  ??夜以繼日的高強度加班，整天無所事事的大工頭隻會提出一個又一個離譜的要求；隻要手頭上一停下來，那些耀武揚威的小工頭就會揮舞著鞭子就接踵而至，沒完成工作會被打，動作慢了會被打，如果工頭的心情不好也會被打……

  ??可無論他工作多麽賣力，超額完成了多少工廠的任務指標，都不會有任何人感謝他所作出的貢獻，他的勞動價值，更沒有人尊重他的付出。

  ??甚至工頭們還會層層剝削，最終隻留給他一點難以果腹的微薄薪資。

  ??直到今天以前，他從來沒有感覺被這樣對待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因為這種事情在夜之城中太常見了。

  ??人們對上位者的壓迫習以為常，對沉重的剝削視而不見，對掠奪的暴行逆來順受。

  ??因為知識貴族是天生高貴的上等人，而他們這種低賤蠢笨的下等人，隻配過如同陰溝老鼠一樣的生活。

  ??這幾十年的人生他都是這麽想的。

  ??不止是他，城市中絕大多數底層工人都是抱著這樣的想法生存下來的。

  ??可直到遇見了吳銘老爺，遇見了伊麗莎白小姐，被思潮化身所感謝之後……

  ??他才猛然意識到不應該是這樣的。

  ??眼前的視野逐漸變得模糊，哪怕昔日好友魯長庚就在一旁，淚水仍然止不住地從他眼眶中湧出。

  ??“抱……抱歉……”

  ??老實的中年男人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一邊用胳膊抹著眼淚，一邊有些含糊地說道。

  ??“我隻是……隻是突然覺得，我好像有那麽一點能理解吳銘老爺對我說過的話了……”

  ??“是嗎？那就好。”

  ??思潮化身平靜地回應道，他司掌的情感領域是憤怒與盲目，對方流露出來的情感是他永遠無法理解的，所以無法給出更加強烈的反應。

  ??“那麽言歸正傳吧，之前你看到的那些紅燈軍團成員，其實都感染了機械化心智的病毒，等到治療完成後自然會放他們自由。”等潤土的心情稍微平靜下來一點後，他不緊不慢地轉移了話題。

  ??“不過治療途中你也看到了……現在有很多外星生物肆虐，所以我本著廢……費盡心思，物盡其用的原則，我分給了他們用於自保和戰鬥的超凡力量，總算是控製住了局勢……”

  ??聽到這番話，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魯長庚皺起眉頭：“你剛剛準備說的是廢物利用對吧？”

  ??“沒有的事，恐怕是你聽錯了吧。”思潮化身表情神態無懈可擊。

  ??潤土張了張嘴：“那……”

  ??思潮化身像是看透了對方心中所擔心的事情一樣。

  ??“至於其他未感染機械化心智病毒的人你不用擔心，包括你的孩子在內所有未感染者他們都在接受父親大人的庇護，現在處境非常安全。”

  ??聽到肯定的回答後潤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在機械化心智病毒蔓延開的時候，他本來想盡快趕回孩子們身邊，可看到孩童模樣的思潮化身被追殺時又腦子一熱去救下了對方，之後又因為身受重傷所以一直耽誤到了現在都沒回去。

  ??現在得到他們一切安好的消息後，一直壓在他心頭的大石頭總算落了下來。

  ??“不過父親大人給你們有另外的任務。”

  ??思潮化身的話讓潤土的心又懸了起來：“什……什麽任務？”

  ??“不是什麽很困難的工作。”小孩擺擺手示意對方放鬆下來，“隻是去一趟能量塔內部，盡快完成幾件危險性不大的小工作。”

  ??“作為交易……”

  ??他低頭想了想，隨後抬頭看向魯長庚。

  ??“我會保證你那個朋友的生命安全，並且盡快還他自由，你覺得怎麽樣？”

  ??幾歲小孩臉上神情自若，如淵深邃的雙瞳靜靜注視著魯長庚，仿佛早已洞悉對方的回答。

  ??“你的回複是？”

  ??“這還用說嗎？”

  ??調查員甩了甩有些生疼的手臂，表情堅定。

  ??“說吧，我們要怎麽做。”

  ??思潮化身露出喜悅的笑容，揮手用超凡力量構築出一片立體的沙盤投影，錯綜複雜的路線通道正在飛快生成，區域、特殊地點都通過不同色塊標示出來，很快一張完整的立體沙盤就呈現在眾人麵前。

  ??“這條是前往能量塔內部的通道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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